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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刚下过雨,远处的山脊一片阴色,朱红宫墙上斑斓迹迹,连着屋檐上的金龙似乎都暗淡许多,只,那高耸的白玉阶一如既往地干净洁白,却不知,下头埋着多少前仆后继的欲望和白骨。

金銮殿,圣上随意坐于龙椅中,听着下头御史大夫的参奏,参江州知府于善,虐待家母,枉顾人命,家中奴仆共计一百二十八人伤残,三十二人丧生,经察,打水井中捞出二十余具骸骨,不分老弱,残忍至极。

“哦?真事?”圣上骨子里就是极凶之人,听着有意思,邪魅一笑,问道。

御史大夫刚正不阿,认真细数,“于善乃家中嫡子,年已四十,因其生母痴呆疯癫,有损知府威严,便不闻不问,任由妻子百般刁难,冬日跪在寒冰上洗衣,饭菜皆是糙粮,与鸡狗宿于一窝,骇人听闻。”

圣上嗤笑出声,气氛渐冷,“威严?连自己亲生父母都嫌弃的人,还配为一州之官?”

众人匍匐跪倒,额头点地,宋巅同样恭敬,不敢抬头去看自己舅舅的神色。

殿中只有一人站立如松,就是,郑国公。

陪同春祭

圣上气度不凡,居高临下的问他,“怎么?爱卿心疼?”

郑国公略带着宠溺的笑道,“他那母亲嫌他是个不识颜色的盲人,六岁时曾亲手要掐死他,九岁时拿了个煮好的鸡蛋,趁他睡熟了,准备噎死他,后来的许多次,才出现了这么个罔顾人伦的家伙,圣上,以为如何?”

圣上却不知他这笑冲的是谁,拄着扶手不松,狭长的眼睛一瞬不停的望着那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

郑国公见他不松口,抬头直视他,一股冷意压过去。

“罢了,推后再议。”

一侧的公公尖细的嗓子喊了句,无事退朝,刺耳难听,宋巅却惯了,提步追了舅舅去。

御书房里,圣上阔步而上,回头招呼郑国公,“他这番张扬,我还不能惩治了?”

“让宋巅先说。”

宋巅察觉舅舅不悦,君是君,臣是臣。

圣上似乎才见着他,沉下脸,斥道,“说完赶紧滚。”

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此次一途经过,又说明了银两的来源,提了翟家之事。

圣上嗯了声,挥手让他退下。

宋巅低垂着眉眼,后退着出了大门,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口仔细探听。

里头久没声响,无奈的回身下了台阶。

一片金黄中,郑国公坐于榻上,单手执杯,含入口中,茶水温和,肚腹间暖意阵阵,看了眼对面,当了圣上之后,越发的英姿笔挺,面容雌雄莫辨,知晓他不喜听人说他貌美,可,偏就越来越劲了。

圣上也知他的目光流连,心中得意,很快就忘了才刚的不愉快,恢复了一贯的雍贵风流,“爱卿不如陪朕去春祭?”

圣上作为男人的确是极美,凤眉微挑,自有一股洒脱别致,郑国公总是逃不过,低头算是应答。

林水怜睡相不好,有时趴着,有时踢腿,夜里还净事儿,宋巅早起时给她掖好的被子早就落了地,吴妈妈如今在苍戈院的气势与徐妈妈有的一拼,早起时硬是不让人发出声音打扰,一直到了辰时末,才幽幽转醒,打着哈欠光脚下地,吴妈妈耳尖,听了就进来伺候着穿衣梳发,坐着用膳,熬的稀烂的米粥,陪着几碟子小菜,还有一屉流汤包,解决了大半,回头问吴妈妈,“还有吗?”

吴妈妈满身的肥肉一颤,昨夜里也没什么活动,为什么这么能吃?

没法子,又端来了新出锅的三鲜馅的饺子,吃了十多个才停下,打了个饱嗝,吴妈妈看着她鼓起的小腹,决定待会儿让她们在多做几件衣裳。

林水怜站到立镜跟前,难以置信的比量个头,长高了那么多,她都十九了,还能二次发育,真是,太好了。

收拾妥当,林水怜领着吴妈妈出门,准备去前院候着,边走边背书,昨夜宋巅可下了任务,真是个爱较真的,她一个女人,学了又没什么用,浪费时辰,还不如看个话本,能读个乐呵。

吴妈妈见前头一群人围着,示意林水怜去看,她抬头,正巧和远处的梁听蓉打个照面。

这是苍戈院,不用怕,试图着安慰自己,但脚还是在原地,没有动。

梁听蓉今日特意打扮了,珠环金钗,葱绿色的蜀绸月华裙,显出身形玲珑窈窕,一双桃花眼微厉,直直射向她。

“哼,你倒是命硬。”这话脱口而出,丝毫不忌讳,想了想,终究是有些本事,走近了细细瞧着。

林水怜素淡,弃了灰紫,穿了件淡紫粉霞绣花裙,外边套了个雪青纱衣,吴妈妈善补,妆容上了淡淡一层,着重了眼睛和眉形,使得人一瞧,就跌进她那纯净如初的眸子里。

“就算打扮,也不过小有姿色,终有一日,那湖,就是你的住处。”

看着眼前面容精致,话语狠毒的表姑娘,林水怜真是打心眼里不安,她活的恣意妄为,没什么惧怕,她却,怕的太多太多。

“呵呵,既然你喜欢,就送与你。”梁听蓉笑着撸了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抬手就要给她套上。

林水怜懂她为何变脸,下意识的觉得危险,推拒着退后一步,结果,镯子啪嗒,掉落理石地面上,断开两半。

“干什么呢?”宋巅老远就瞧见她俩拉扯,快速走过来,还是没来得及。

林水怜性子慢,本就要反应半天,自然是梁听蓉抢了先答道,“表哥,没什么大事,水怜看了我这手腕子上的玉镯子出神,我送她,她却给摔了,姑奶奶给的,可惜了了。”

林水怜百口莫辩,何况她口拙,此时想说什么也没个头绪,便无声看着他。

“我私库里的东西都瞧不上眼,人家的就好了?”宋巅揽着她肩膀,逼迫着她抬头看他。

梁听蓉见他们间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狠狠咬牙,片刻柔了神色,大方道,“肯定是表哥太吝啬,今日可得大出血喽!”

拉着她另一侧垂在身前的手臂,带着往前走,边说,“待会儿春祭后,去聚宝斋瞧瞧,可有什么新货色?”

宋巅本虚揽着她肩膀,被这么一扯,不敢用力,只能松开,任她们走在前头。

梁听蓉的走姿是经过训练的,几乎每个步子都是一样的,腰臀不随上身左右晃动,步伐轻盈美丽,而一侧的林水怜虽身形高挑,却暗暗含背,长期的卑躬屈膝已然使脊背弯曲不直,今日穿了随身的衣裙,嗯,宋巅刮了刮鼻子,不看也罢。

所谓春祭,即是祈祷一年起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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