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未经他人苦说出来的安慰,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残忍。
“然后张逸泽这个傻子,我打工他也打工,我打工的钱全都用来给我妈买药,他打工的钱全都给我。”庭仰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平时我和他买个奶油冰淇淋都舍不得,那会的大几千块钱,他眼都不眨,全都塞进我的包里。”
“我把他借我的钱全都记在了本子上,钱已经还给他母亲了,不过那本子现在还留着呢。”
祁知序从最后一句话里明白了什么,“他……”
“他死了。”庭仰说到故事里最残酷的部分,语气却也最平静,“白血病。”
“其实也可以说是死于穷病。”
“那会我妈买药缺三千块钱,第二个月他就和变魔术似的,给我变了三千块钱出来。”
庭仰心脏在抽搐似的跳动,痉挛的疼痛似乎是从胃里传来,也像是从心脏里传来,他的腰慢慢弓了起来,总感觉这样就可以缓解心里的阵痛。
“可是我没有他那么厉害,四十万,我变不出来。”
夜风带着凉意融进尘嚣人世,呼啸着在树叶间隙划过,奏出沙哑的乐调。
很多年前,也有一阵疾风在庭仰心里噼里嘭啷吹了好久好久。
每日喧闹的风声搅得人都要以为,被风环绕的世界才是正常的时候,风走时如同来时那般潇洒,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一瞬间世界死寂一片,风声带走了他世界的声音,只留下一地狼藉证明他曾被风环绕过。
“可能你想象不到,花乡街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六千块钱左右,他的母亲走投无路,甚至捏了张不知道从哪儿撕下来黑诊所广告,准备卖肾。”
庭仰面容有些讽刺,声音里却满满都是悲凉。
“一颗肾六万,刚到手术费的零头吧,他的母亲却和见到了救世主一样。”
祁知序小心地问:“最后没有……”
“没有。”庭仰说,“说来也是万幸,他的母亲刚躺上手术台,警察就把这个卖肾团伙端了。”
祁知序道:“幸好。”
“确实是万幸。”庭仰手指拨弄着地上的石子,“但是对于走投无路的她却不是这么想,她跪在地上祈求警察,说自己的儿子生了重病,她很需要这笔钱。”
“她说,求求他们至少让自己拿到这笔钱,她的儿子还等着这笔钱来救命。”
“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其实有没有那笔钱,张逸泽的手术费都凑不满。”
“对于病患来说,治疗的过程很痛苦。唯一支撑他们治疗下去的动力,大概也就是康复吧。”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这个病注定是治不好的,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努力,都只是在用痛苦吊着生命,那活着对他们来说比死了还要痛苦。”
祁知序不知道并不是那种,因为天生富贵,所以天真的公子哥。
他知道这世界很残酷,但是知道,也并不代表遇到了就不会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