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萧昱察觉身?边的动静,眨了眨眼睛,看着她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
魏云卿看着他,他的神色很平静,一点儿都不像刚刚遭受了大丧事的模样?,“季华让我过?来看看。”
萧昱苦笑,原来是杨季华让她来的,她还真是听话。
杨季华入宫最重要的任务,大概就是敦促帝后感情,让皇后早日怀孕了。
“不来也可以,一个人静静的也好。”
魏云卿抿着唇,她就知道,遇到这种事?,天子肯定更乐意独处。
不过这是她入宫以来,经历的第一场丧事?,她还没有主持过?丧事?,可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们也不需要去哭祭,她便问萧昱,“为什么?齐王可以主丧,而陛下不能去祭拜太妃呢?”
“尊卑有别,所以要厌屈私情,不能尽哀。”
他说的很平静,魏云卿却听的动容。
所谓天子,便意味着一举一动,皆从礼法,为天下表率。
哪怕是哭,也必须在有司规定的举哀时间,定时?哭临。
没有自己的感情。
魏云卿感觉他有一股莫名的哀愁,她应该说些什么?,安慰他的,可还未开口,萧昱却先问了她——
“你有感受到过死亡吗?”
魏云卿一怔,想起父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她还太?过?年幼,对于死亡尚处懵懂,只知道跟着大人哭,并不懂那彻骨的悲痛。
失去外祖母的时?候,她已年长懂事?,外祖母给了她最多的温暖庇护,在?外祖母离去的时?候,她方知何为摧心剖肝。
感情是随着一个人陪伴你的时间愈长、而愈发深刻。
荀太妃陪伴天子的时间,也远远长于先帝先后。
她想起外祖母逝世的时候,母亲抱着她哭了整整一夜。
可是,他不能哭。
“那?很痛苦。”她告诉他。
萧昱黯然道:“我曾见?过父皇在深夜里流泪叹息,白日里又如无事?人一般继续与大臣谈笑风生,这样?的伪装日复一日,直至消磨尽他的生命。他离去的时?候,苍白而瘦削,就像一段被剥完皮的白色老树干,整个暴露在?寒风暴雪之中,没有皮壳的保护,看着好疼好疼。”
魏云卿心中一颤。
“真疼啊。”他低下了头。
魏云卿怔怔看着他,想伸手去拍一拍他的脊背安抚,手却停在?了半空,而后无力收回,一时?千头万绪。
“无论是抚养之恩,还是辅政之功,太?妃都对我仁至义尽了。她生前,我未曾尽过?一日之孝,她走后,我唯一能为她做的,竟是将她的丧讯昭告天下。”
魏云卿道:“将太妃的美德传扬四海,已经是对太?妃极高的赞赏与肯定了。”
“是啊,太?妃可无憾了。”他感慨着。
二人沉默着,看着夜色一点一点浓郁,时?间一点点流逝,魏云卿看着那?一丛修竹,思索着,要如何?告退。
萧昱却突然开口请求着,打断了她的思绪——
“卿卿,能陪我睡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魏云卿回神,她看着他,他就像一个不安而无措的孩子,突然失去了依靠,急于寻求新的温暖。
他的眼眶有些发青,应该很久没有好好睡个觉了。
她怜悯地点了点头,普渡着她的信徒,“好。”
二人缓缓在榻上侧身躺下,女子温热的存在?让人心安。
萧昱微微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
夜风婆娑着,有几片竹叶被吹落,飘了进来,落在?了萧昱发梢。
魏云卿轻轻帮他捡掉发梢的竹叶,眼神又不由自主落到了他眼梢那颗小痣,这次,她没有偷偷摸摸的,而是光明正大的抚了上去。
女子细白微凉的手指沿着那颗痣,抚上天子的眉梢,想要抚平上面那?一片哀愁。
萧昱睁开了眼。
二人四目相对着,她看着他的眉眼,本来想安抚他,却莫名感慨了一句,“真是锋利,像刀剑一样?。”
萧昱眼梢动了一下,他是天子,无人敢议论他的容貌,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他的容貌,看向她的目光尽化绕指之柔。
“可他不会伤人。”萧昱说着,对她笑了,“何?况是对着你?。”
魏云卿动作微滞,垂下眼眸,缓缓收回手指,低声道:“你不是要睡吗?再不睡,我就走了。”
“好,睡了。”萧昱浅笑着,闭上了眼。
这时?候,恰好夜风吹动窗外的修竹,竹叶婆娑,给他们身上披上一层摇曳起伏的竹影。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魏云卿一个人,静静观察着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