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宋逸以父存亡不测,布衣蔬食不交游,在西山墓所结庐,奉养母亲,只有在逢年过节祭祖拜庙时,才与族人有些来往。
那天,他是在抄祭祖祝文。
她走到亭上,迟疑着向前,唤了声,“堂舅。”
宋逸闻声,抬头,看到鲜花掩映中的娇艳少女时,心神一动,随即埋头收拾笔墨,准备回避。
冬柏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打扰郎君了,我这就带女郎回去。”
说完,就拉着魏云卿的衣袖,想带她回去,魏云卿不为所动。
“是园子的施工图吗?”魏云卿小心翼翼试探着,“我想看一看。”
宋逸迟疑着。
“可以吗?”少女的瞳孔带着期盼好奇。
宋逸抿着唇,最终妥协地打开了画卷,摊在少女面前。
魏云卿将梅花放在桌上,坐在一旁好奇地问东问西,宋逸都一一为她解答。
青年才思敏捷,对答如流,言辞精妙,有条不紊。
魏云卿微微惊讶于他的学识,不由心形俱肃。
她的舅舅们,都是建安城风流秀出的人物,美名在外。
而宋逸,却因隐居西山,鲜少来往,并不深悉,而今听其谈吐,当是不减舅舅的人物。
舅舅们早已个个身居高位,可宋逸却因他那不可说的父亲,被家族雪藏,可惜了这满腹才学。
魏云卿心中叹惋,问他道:“这么多工程,可以完工吗?”
“可以。”他顿了一下,“不会耽误你出嫁。”
青年惜字如金,却让人觉得可靠。
魏云卿若有所思地一笑,“临近年关,正是多事的时候,希望一切顺利吧。”
她起身,抱起桌上的梅花,复又留下两枝,对宋逸道:“我折的,送给你。”
冬柏对宋逸微一欠身,拥着魏云卿离去。
宋逸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粗砺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嫣红娇嫩的花瓣。
夜幕四合,万籁俱寂。
万物无声上冻,建安进入沉眠。
台城坐落在一片暗夜肃寒之中,只有四角高耸的角楼闪烁着清冷的灯火,负责巡逻的士兵,随时瞭望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一队白衣轻骑,连夜自齐州向建安飞驰而来,官道的冰雪,被隆隆铁蹄踏碎,冻土碎石翻飞。
齐州海岸的惊天巨浪,终于吹入建安城。
早已进入夜阑深眠的太师府,因不速之客的到来,登时灯火通明。
翌日,宋太师告假不朝。
齐州信使入台,消息甫至,台城震动。
太师弟,齐州牧,宋开府。
薨——
赴丧礼
天将明,霜欲融。
魏云卿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冬至那一日,本跪伏于冰天雪地中仰望天子的她,转瞬间却是跪在了天子的御驾中。
车内,张灯结彩,宛如洞房。
天子的手自朱色帷幔中伸出,骨节匀称,白皙若玉,微凉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声音清冽喑哑——
“女郎何故不敢抬眼看朕?”
她仰头,看着他。
天子的五官却隔在那一层朱色帷幔之后,影绰迷离的红烛火光,在帷幔上倒映出他的轮廓。
她大胆的伸手,想要拉开那一层帷幔,一窥天颜。
就在她快要碰到帷幔那一刻,车厢却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她被震的东倒西歪,无法立稳。
她伸手向天子求助,却被他无情推开。
她瞬间如坠冰窟,二人越隔越远……
车厢内那一片喜庆的彩色尽数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悲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