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眼前看似无尽的洁白长廊,灯光苍白而刺眼,跟记忆中一样冰冷,一样寂静。四周传来刺鼻的消毒水和药味,让我作呕,痛苦的回忆接踵而至,在胃不停地翻绞着,然后涌上喉咙,令我想尖叫离开,但我却发不出声音,双脚也不自觉地跟着前方的人走。为什么是这里?我第一次遇见严彻的地方,同时也是我哥心脏跳动最后一拍的地方。
夏弈昕带着我来到加护病房,但却直接经过,没有停留,反而走向另一处只有医院员工可以进去的一扇门前。他从口袋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我则跟过去,关上门,歪着头看着他要他解释。
「从这里开始是我们夏氏专属的医疗空间,你应该知道这间是私人医院,而他的创办人和我爸是死党。混这行的本来就很容易受伤,为了不让兄弟们每次上医院都被指指点点,他特地帮我们准备这里。」夏弈昕说。
我沉默地点点头。
「你还好吗?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他弯下腰看着我问。
「我很好。」我说谎。
「那就继续走吧!去穿罩袍和消毒。」他说。
夏弈昕带我走到一间放满罩袍的小房间,旁边还有口罩和消毒水。我穿上罩袍,带好口罩,用消毒水消毒我的双手和工具箱。接着我们走进戎玄浩的病房。
眼前的男人全身插满管子,手背插着点滴,鼻子有一条氧气管,还有胃管以及其他我认不出来的。旁边有一堆仪器,我看着他微弱起伏的心电图,发出嗶嗶规则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眼前闪过一个完全不同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的画面,我抽了一口气,踉蹌后退了几步,夏弈昕在我跌倒前即时扶住了我。
他皱眉。「你真的没事吗?」他问,脸上露出莫名的担忧。
我站稳,松开他扶住我的手。「我没事。」我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告诉他,试着不显现出我的怯弱。
一名医生走了进来。「夏少爷,您好。请问这位是?」他说。
我转过头看他,身体的反应是立即的。我愣在那,身体变得很僵硬并且颤抖着,而我无法控制。我的嘴巴张开喘着气,工具箱因为我的手松开而掉到地上,在寧静的病房发出巨响。那名医生看见我也很惊讶,但随即变成愧疚的表情。
「好久不见了,梓涵。」他说。
「少叫得那么亲密,裴愷翔先生。」我说。
「你们认识?」夏弈昕拧眉问道。
「对。」我只说了一个字。
「嗯……」裴愷翔那老人也没多说什么。
夏弈昕把瞪着裴愷翔的我拉到他身后。「浩的资料呢?」夏弈昕问。
「在这。」裴愷翔拿了一叠资料递给夏弈昕,我再接过它。
「没你的事了,先出去吧!我等会儿再去找你讨论手术。」夏弈昕对着医生说。
「那我先走了,有任何状况请随时叫我。」说完,裴愷翔关上门走出去。
夏弈昕转向我,手环着胸,站着三七步,看着我。
「所以?」他挑眉问。
「不如你先说如何?」我说,然后翻阅手中的资料。幸好他有拍下伤口的照片,右胸一刀、背上也有一刀,全身多处擦伤,还有一颗子弹卡在左腹,没有取出。
「那男人不是隐退了吗?传说中的外科奇才怎么会出现在这?」我讽刺地问着。
「我爸说服他当夏氏的私人医生。」他简单一句话回答。「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反应。」他问。
我停下动作,看着他。「他救不回我哥。」我说,每个字都像针头刺着我,胸口感觉很痛,但却没有流血,一个无形的伤口。
他垂下眼。「我很抱歉。」他说。
「没什么好抱歉的,又不关你的事。」我不带感情地说,然后放下手上的资料,从工具箱拿出相机,对着戎玄浩的伤口拍了几张。
「那颗子弹能取出来吗?」我在处里戎玄浩指甲残留物的时候问。
「浩的状况稳定下来了,手术在明天早上。」他说。
「我还要他那天的衣物。」我又说。
「好,我去拿。」说完,他走出去,留下我和戎玄浩两人。
「戎玄浩。」我喃喃说着他的名字。「碰上那男人算你倒楣,希望你够好运能活过明天。」我对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说。
「愿机会永远对你有利!(註)」我说完这句话,收好工具,走出病房。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夏弈昕小跑步向我跑过来。我不理会他,继续走,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他一路上安静地跟着我,没有交谈。当我走回医院停车场,找到他另一辆车——一台「普通的」黑色宾士,我停下脚步,等他开门。
「我想我们该谈谈。」他没有开门,反而把双手放在口袋对着我说。
我让自己靠着车门。「你想说什么?对于案子我还没有头绪。」我说。
「不是关于浩,而是裴医生。」他把右手从口袋伸出来,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压到车门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你的反应已经失去该有的专业了,这不像我认识的你。」他说。
「你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我,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可能。要不是你们手中的资料对警方实在太重要,我是绝对不可能在侦讯室以外的地方和你们打交道。」我说,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但效果不大,他抓得更紧,手腕上传来的痛楚让我觉得他想留下印记似的,甚至还用另一隻手把我的双手都抓住,工具箱又摔到地上。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侮辱裴医生,他是我们夏氏很重要的人,就像父亲一样照顾着我。他用精湛的医术创造了许多奇蹟,救回许多人,帮助多少濒临破碎的家庭……」
「但他毁了我的生活!」我阻断他的话朝他大喊。
「你到底有啥毛病?你哥的事我知道,他伤得那么重,救不回来你不能怪裴叔!」他吼回来,还改变他对裴愷翔的称呼。
「不要以为我那时才十七岁就什么都不懂,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我哥伤得太重救不回来,为什么在我哥走后他就不干了?而且不管我问谁都没有人愿意多告诉我我哥的治疗细节,你当我傻子啊!」我大声说,然后举起膝盖朝他肚子踢去,他瑟缩了一下,松开我的手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