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这算是你邀请我吗?”他微微倾身,手肘压在围栏上,往下朝她扔了个果子。
廖芙伸手接住了:“是啊,我邀请你。”
“哼……我考虑考虑,毕竟我是很忙的。”
“无论你来不来,我都等你。”廖芙收回视线,朝方兰君点点头。
两人一起离开了。
“王都尉已经离开了吗?”廖芙怔了一下。
“城中有见血翠的踪迹,他不能停留太久,不然反而会暴露殿下的存在,置殿下于不利。现下,还要请殿下在增城中多安置几日。”
廖芙点点头。她并不过分担心自己的处境,唯一牵挂的是当时被困在皇城中,没能离开的母亲。
“皇后娘娘她……”方兰君目光微微闪烁,又定了神se,告诉她,“王都尉说,皇后娘娘很好,让您无需挂怀。”
廖芙苦笑着说:“其实不瞒你说,九皇叔他一直对我母亲……这也算皇室中家喻户晓的丑闻了。”
“当时母亲没能和我一起离开皇g0ng,我很担心她,前阵子还总是做噩梦。听到这个消息,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方兰君看着她熠熠发光的眼眸,g起沉重的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随着花灯节临近,街上喜庆的氛围一日b一日更浓。长街两边挂满了各式灯笼,手艺jg巧,造型讨喜。有浑圆毛绒的猫儿狗儿,有百种花卉,锦鲤游龙。
在漆黑的夜se中亮起,如星河中的万千繁星。
花灯节临出门前,廖芙被方杜氏笑yy地叫住了。
“殿下,今日过节,街上鱼龙混杂,都是些腌臜不入眼的玩意儿,少不得要冲撞了殿下。”
“婴时会陪我一起,谢谢夫人关心。”廖芙浅浅笑道。
方杜氏暗自剜了婴时一眼,方府养大的一个小贱婢,有了更有权势的主子胳膊肘就往外拐,看她不暗地里收拾她。
婴时觉察到她的目光,扣着肩膀往后缩了缩。
廖芙离开方府,转眼方杜氏就直奔方兰君的书房里。
“看看看,成天看你那圣贤书,到嘴的骨头被人叼跑了都不知道!”她从方兰君手里把公文ch0u出,又使唤婢nv找出一套刚为公子制好的新衣,推着他往屋外走去。
“娘,你这又是g什么?”方兰君颇为无奈。
“g什么?今日花灯节,你去陪陪公主呀!我儿子本来就一表人才,何尝不能去争一争公主的青睐?若有幸做了驸马,那方家也算祖上冒青烟,你娘我也能混个皇亲国戚当当。”方杜氏的话虽然市井,但也是寻常百姓对待公主的趋利心态。
方兰君一方面觉得母亲的想法天真好笑,一方面却口中泛苦。因为他猜到,她今日出门要赴的约会,是为和一个特定之人。
架不住母亲催促,他终是换了衣袍,从后院出来,朝着熙熙攘攘的长街走去。
他找到廖芙时,她正站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她给婴时买了一串,自己手中有两串,却没有拆开糖纸吃。像是拿着糖葫芦,在等什么人。
哄小孩似的。
“方公子?”她见了他,微微诧异一瞬,然后微笑着打招呼,“你也出来逛花灯会吗。”
她今日身着一袭芙蓉se的碧霞孔雀纹锦衣,鬓边簪了朵新鲜带露的秋日海棠。肤光胜雪,眸光潋滟,看得路人频频失魂,走着走着不是撞上路边的摊子,就是踩中果皮摔了一跤,惹得随行的nv伴b0然大怒,被揪着耳朵拖走时,还不忘回头多看几眼。
玉光公主少时便姿容绝丽,有大夏地揽住了她,一直没再放下来过。
灯火煌煌处,戏台搭建,伶人水袖婉转,身姿窈窕,咿咿呀呀的唱词在锣鼓声传入看客耳中。
“何如薄幸锦衣郎,b翼连枝当日愿……”
徵鸣停下脚步,好奇地问:“这些人为什么长得这么奇怪?”
他说的是伶人的装扮。脸上涂着厚重的白粉,两腮打着yan浓的腮红,涂黑的眼尾更是要飞进鬓里去。
幸好他们晋州商会里面,要么是鲛人和人族的混血,要么对鲛人忠心耿耿的手下。如果把少东家单独放出去,分分钟就要露馅。就这么短短一段路,已经露馅两次了。
从深海中来的鲛,对人世的一切都很懵懂,容貌昳丽如山野间的鬼魅,却带着致命而残忍的天真。
廖芙咳嗽两声:“他们不是长这样,是化出来的。这个呢,叫做唱戏,不同的妆容代表不同的角se。”
这似乎是一台描述痴男怨nv,痛斥负心汉的戏。说一位富家公子在山上逢匪遇难,幸得一农家nv相救,为答恩情,两人结为夫妻。可当机会来到,他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妻子另娶他人,只为重新过上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生活。
明明也没做错什么,廖芙却不知为何越听越心虚。看了身旁的徵鸣一眼,他看得很入神,似乎已经被台上的演绎完全x1引。
旁人扼腕唾骂:“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要给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不是白白耽搁了人家一辈子吗!”
却也有人不赞同:“人家生来富贵荣华的命,谁能接受得了落差那么大的生活?我大夏素来孝义为先,跟这nv子在一起,他就要离开父母亲族,若是我,我也定要回去。”
“是这nv子的错。”
争论的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是一位若天上神君降世,玉山映人之姿的俊美少爷。
“这nv子……何错之有啊?”
徵鸣认真道:“她若真心喜欢这男子,就该用链子把他捆起来,关在屋子里日夜相对,让他只能对她哭,对她笑,这岂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你这……”
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把争论的看客都吓住了,周遭渐渐空出了一大片,众人讷讷转过身去,不愿意再搭理他。
他却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牵起廖芙的手,指腹在她温润如玉的腕子上摩擦。她手腕纤细,腕骨秀美,适合戴金子做的链子,珍珠的也不错,他会潜入大海最深处的罅隙,为她寻找最漂亮的珍珠。
就这样捆起来,挣不脱,逃不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徵鸣最喜欢的就是cha0生岛上的日子。只有他和雌x两个人,最多还有烦人的大螃蟹,可大螃蟹也不会说话,这很好,她的目光和专注都是给予他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分享。
她出现在他面前,他本来就忍得辛苦,她还偏偏要问,问他是不是一路上都跟着她。
若是自己承认了,她更加想跑,那又该怎么办呢?她本来就不想待在他身边——她就这么讨厌他,连他偷偷跟着也不愿意?
g脆……就把她的心挖出来,吃掉,这样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
他低声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是离不开你的呢……”
廖芙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方兰君之前就见过那位要带她离开的王都尉。他把玩着匕首,在太子随从下榻的客栈屋顶上待了一夜,在日出的时候才离开。
王都尉对自己逃过一si毫无所觉。
就因为廖芙说过,她不喜欢他乱杀人。她不喜欢不听话的坏小鲛。
叔公说鲛人族的王理应冷静果决,可在她面前,他总是做不到。
鲛人是不做梦的,但他变出双腿后,开始做梦了。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那样,而梦境中都是她的身影。
“徵鸣,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她开口问他,漂亮的眼眸被烛火映照得很亮。
他的喉结微微颤动着,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他讨厌自己的言不由衷,心里明明想着要把她关一辈子,却被她的眼泪ga0得辗转反侧,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割裂的行为,就像变成了不受控制的另一个人。
他讨厌自己心软,可他又总是对她心软。
“别说话……别说话。”
似乎压抑着什么,他的声音在廖芙听来很是沙哑。
台上戏曲落幕,又换了一出新的。原本正要散去的看客们来了兴致。
“哟,这是新编的戏啊?”
“可不呢嘛,讲的是太子殿下挥师北上,讨伐不义军!”
虽然现在形势未平,但太子军队一路连胜,琰王军只能步步后退,gui缩京城负隅顽抗。明眼人都知道这场战争的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