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投壶是近年来在大夏流行起来的游戏,参与者站在线外,依次将短箭投进壶中,投进则记一份。
要在围观者众多的场合中将短箭投中,不仅考验手眼协调,也考验心理素质,能否顶得住周围目光的压力。
廖芙站在旁边看了许久,方兰君总算摆脱了伍苓的纠缠回来。廖芙看着他额头的汗珠,笑道:“那小姑娘还挺难缠的吧。”
面对她的调侃,方兰君有些窘迫:“廖姑娘,我只把她当做妹妹,去年我恩师想做主我们的婚事,我也推拒了,因为……”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迎上那明媚似春日杏花的眸光,心下一紧,情不自禁道:“因为当年春闱会试,弘华院中,我已有了心许之人……”
廖芙怔了一下,柔和道:“我看伍苓姑娘芳华正茂,容貌正好,与表哥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方兰君内心有些失落,转移话题道:“廖姑娘是对投壶感兴趣吗?”
“方都事也来了?”
旁人递来两支短箭,他浅浅x1了口气,回头对廖芙笑道:“正好,前阵子和衙中兄弟学了一阵,在廖姑娘面前献丑了。”
他拿过短箭,站在线外,屏息凝神,感受到她在一旁注视着自己,后背不由更绷紧了些。
这让他投箭时都有些紧张,好在短箭在壶口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成功掉进壶内。
周围爆发出激烈的喝彩:“还不快给方都事记上一筹!真是人中龙凤,身手不俗,b我们几个强多了。”其中不乏带着对他的讨好之意。
回头对上了廖芙含笑的眼睛,心情不由更激荡了些,接下来又连连投中几箭。
众人正看得兴起,纷纷攘攘起哄间,一阵悠哉的抚掌声由远至近。这是个年轻男人,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乌发玄衣,行来如玉山映人,气度矜贵无双。
“言公子也来了。”纨绔们热烈招呼起来。
言时修抱着手臂,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立即有人意会道:“言公子也对投壶感兴趣?”
他ch0u出短箭打量了会儿,又把它转动起来,短箭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像一支毛笔一样转动,轻佻中又带着美观。
“光投壶有什么意思?太简单了,不如bb看。”
因为蓬莱轩一事,方兰君对此人印象极差,当即压了压眉眼,拂袖开口道:“既然言公子有意,方某也自当作陪。”
言时修嗤地笑了一声,又道:“光是b赛,没有彩头又怎么行?”
“你想要什么彩头?”
他却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廖芙身上。后者神se有一瞬间的异样。他本来就长了张和徵鸣一模一样的脸,自己还做了那种梦,仿佛深夜里隐秘的心思陡然暴露在天光之下,她甚至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言时修道:“若我赢了,你身边这位姑娘要陪我吃饭。”
方兰君身边站着的,自然就是廖芙。他先是一愣,明显的忍怒神se出现在了那清秀的面孔上。围观者也起哄起来,他按捺着脾气,开口拒绝:“绝无可能!两人间的b试,怎能让他人成为彩头?我尊重她,更无权用一个赌注去决定她的去向。”
言时修却道:“可若是她愿意跟我走呢?”
廖芙:“……”
这话,好像她是什么轻浮的人,没有自己的主见,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带走似的。
言时修看也不看,极为随意地将短箭掷出,而短箭却jg准地命中了壶心,惊呆了一众围观人等。他又取一支箭,后退三步掷出,短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再次轻松投进。
“好玩吗?这也没什么难度啊。”他有些无聊地开口。
方兰君一时有些喉头发紧。握着短箭的手心有些出汗,他不怕输,却怕他赢下之后真的将廖芙带走。
周遭人都在起哄,还有人问他是不是不敢和言公子较量一番。
方兰君咬了咬后槽牙,呼x1有些急促起来。这时,廖芙却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馥郁的香气靠近过来,她柔和道:“没关系的,咱们不b就是了。”
“廖姑娘……”
她的手很软,掌心瓷白细腻,声线很柔和,听着听着,内心的情绪就在无声间被安抚下来。
而且,这是她地揽住了她,一直没再放下来过。
灯火煌煌处,戏台搭建,伶人水袖婉转,身姿窈窕,咿咿呀呀的唱词在锣鼓声传入看客耳中。
“何如薄幸锦衣郎,b翼连枝当日愿……”
徵鸣停下脚步,好奇地问:“这些人为什么长得这么奇怪?”
他说的是伶人的装扮。脸上涂着厚重的白粉,两腮打着yan浓的腮红,涂黑的眼尾更是要飞进鬓里去。
幸好他们晋州商会里面,要么是鲛人和人族的混血,要么对鲛人忠心耿耿的手下。如果把少东家单独放出去,分分钟就要露馅。就这么短短一段路,已经露馅两次了。
从深海中来的鲛,对人世的一切都很懵懂,容貌昳丽如山野间的鬼魅,却带着致命而残忍的天真。
廖芙咳嗽两声:“他们不是长这样,是化出来的。这个呢,叫做唱戏,不同的妆容代表不同的角se。”
这似乎是一台描述痴男怨nv,痛斥负心汉的戏。说一位富家公子在山上逢匪遇难,幸得一农家nv相救,为答恩情,两人结为夫妻。可当机会来到,他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妻子另娶他人,只为重新过上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生活。
明明也没做错什么,廖芙却不知为何越听越心虚。看了身旁的徵鸣一眼,他看得很入神,似乎已经被台上的演绎完全x1引。
旁人扼腕唾骂:“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要给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不是白白耽搁了人家一辈子吗!”
却也有人不赞同:“人家生来富贵荣华的命,谁能接受得了落差那么大的生活?我大夏素来孝义为先,跟这nv子在一起,他就要离开父母亲族,若是我,我也定要回去。”
“是这nv子的错。”
争论的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是一位若天上神君降世,玉山映人之姿的俊美少爷。
“这nv子……何错之有啊?”
徵鸣认真道:“她若真心喜欢这男子,就该用链子把他捆起来,关在屋子里日夜相对,让他只能对她哭,对她笑,这岂不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你这……”
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把争论的看客都吓住了,周遭渐渐空出了一大片,众人讷讷转过身去,不愿意再搭理他。
他却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牵起廖芙的手,指腹在她温润如玉的腕子上摩擦。她手腕纤细,腕骨秀美,适合戴金子做的链子,珍珠的也不错,他会潜入大海最深处的罅隙,为她寻找最漂亮的珍珠。
就这样捆起来,挣不脱,逃不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徵鸣最喜欢的就是cha0生岛上的日子。只有他和雌x两个人,最多还有烦人的大螃蟹,可大螃蟹也不会说话,这很好,她的目光和专注都是给予他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分享。
她出现在他面前,他本来就忍得辛苦,她还偏偏要问,问他是不是一路上都跟着她。
若是自己承认了,她更加想跑,那又该怎么办呢?她本来就不想待在他身边——她就这么讨厌他,连他偷偷跟着也不愿意?
g脆……就把她的心挖出来,吃掉,这样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
他低声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是离不开你的呢……”
廖芙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方兰君之前就见过那位要带她离开的王都尉。他把玩着匕首,在太子随从下榻的客栈屋顶上待了一夜,在日出的时候才离开。
王都尉对自己逃过一si毫无所觉。
就因为廖芙说过,她不喜欢他乱杀人。她不喜欢不听话的坏小鲛。
叔公说鲛人族的王理应冷静果决,可在她面前,他总是做不到。
鲛人是不做梦的,但他变出双腿后,开始做梦了。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那样,而梦境中都是她的身影。
“徵鸣,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她开口问他,漂亮的眼眸被烛火映照得很亮。
他的喉结微微颤动着,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他讨厌自己的言不由衷,心里明明想着要把她关一辈子,却被她的眼泪ga0得辗转反侧,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割裂的行为,就像变成了不受控制的另一个人。
他讨厌自己心软,可他又总是对她心软。
“别说话……别说话。”
似乎压抑着什么,他的声音在廖芙听来很是沙哑。
台上戏曲落幕,又换了一出新的。原本正要散去的看客们来了兴致。
“哟,这是新编的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