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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廖芙微微一怔。问完这句,他又垂下头去,把玩着自己蜿蜒到木地板上的银发,似乎刚才那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询问。

他学东西总是很快。廖芙在捕鲛船上法纵列有致。昭帝也夸过她的字,这次的生辰礼,还是他觍着脸多次暗中提点,朝nv儿讨要来的。

“朕的御书房总像缺了点什么,如果能得到一副字画挂在墙上,想必批阅这些乱乌糟的折子时,心情也能畅快许多。”

廖芙思来想去,觉得《上林赋》最为恰当,磅礴恢弘,g织着王朝的盛世气象。

写到一半,母亲带着嬷嬷送了碗桃胶银耳羹过来,笑着说:“玉光,快歇息歇息罢!不急在一时,若累坏了身子,我可要向你父皇讨个说法去。”

廖芙搁了羊毫笔,吹了吹未g的墨汁,问母亲:“nv儿写得可还行?”

“你做事稳妥,这方面我是从不担心的。”懿淑皇后看了一眼,拉她到一旁坐着。

廖芙知道,b起司马相如,母亲更ai卓文君的词。她寻了张空白澄心纸,又写了一句白头y。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母亲展颜,将她这副字,以及旁的随手的字画都折好,让嬷嬷找来只金丝木匣妥善存起。

廖芙的脸微微红了,没想到母亲会把她的乱涂乱画也收整起来。

“那都是随手乱写的,您不必如此隆重。”

“哪里隆重了?我nv儿的一幅字,朝臣百官的公子都恨不得千金来求。别说是一句话,就连你小时候刚学字的笔帖,我都收着呢。”

……

梦中,她看着母亲笑盈盈的面容,内心忽然涌上一gucha0水般的伤心。

母亲又展开那副字,看着看着,轻轻一叹:“愿得一人心,真好。”

皇后母族强盛,宠冠六g0ng,执掌凤印。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说自己得到了那人之心。

皇帝的心太大了,除了装着她,还装着天下百官,后g0ng妃嫔,以及无数的y谋猜测和忌惮。伴君如伴虎,嫁给皇帝,就注定永远无法得到一颗无二的真心。

“若我未来的夫君,不能只忠诚于我一个,只牵绊着我,只对我全心全意,那我就不要他。”廖芙像个旁观者一般,听见那时的自己说道。

她是玉光,是最受宠ai的帝姬,别的公主没有资格说的话,她有。说这话时她抬起了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若未来的夫君像自己父皇那样,三妻四妾,三心二意,连宠幸哪个nv人都要通过利益权衡,那她绝对无法接受。

皇后亲昵地g了gnv儿的鼻梁,笑着道:“你是大夏最尊贵的公主,谁敢让你受委屈?若真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别说你父皇和皇兄不悦,就连我也定不轻饶了他。”

廖芙张了张口,却听见夜幕四合中,一阵惊慌的嘈杂声响起。

从椒房殿往外看,南边的朱雀门忽然燃起了火光。

“琰王持虎符za0f!虎贲军已至g0ng南朱雀门,马上要冲进皇g0ng了!”

一侍卫大叫着四下奔告,夜空中一支利箭s来,将其穿心而过,话音未落,骤然倒地。

廖芙浑身都僵y了,冻住般站在殿前,看着鲜血从侍卫的身下淌出,汹涌地扩散成一滩血泊。

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褪se。

唯有那血se,鲜红刺目。

……

她从睡梦中惊悸坐起。

“你怎么了?”守在她身旁的徵鸣歪歪脑袋,有些困惑地问道。

一只手伸过来,0了0她的额头,他的t温偏低,可廖芙的t温竟然更低。

“你流了好多汗。”他低声说。

今天是中秋的。可谁让这是主子的命令呢?

他没有见过公主,只听说那是如今大夏的的面颊。

他是个官差,在增城的衙门当捕头。半月前,增城按察使si于家中水池,si状蹊跷,si因诡异,而他接下了这棘手活,奉命调查此案。

这一查,还真就叫他查出了些名堂。他现下有八分的把握,按察使的si和眼前这个垂钓的老头有关,而他有十分的把握,此人的真实身份……不是人。

“老杨,既然已经追到这里,还瞻前顾后作甚!看我拿下这歹人,哈哈,又是功劳一桩!”

观察的同时,同僚却按捺不住率先出手了。他们这支队伍意见本就有分歧,看见同僚冲出去的背影,杨章在心中大骂一声蠢货。

那老人见到暗处捕头冲出,却丝毫未见慌乱,稳坐原地的身影更是未曾动弹分毫。

然而,空中却有一道极细的银线牵动着,老者微微一抖手,垂在水中的鱼钩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飞出,g进了众人咽喉之中。

血光乍现,鲜血迸s!

杨章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因为克制不住的恐惧。原来这老者在此处垂钓,钓的不是鱼……而是他们!

而坐在一地尸首之中的老人,依旧在垂钓。杨章忽然明白过来,他夜晚候在此处,是在等人。可什么人,会从海中来?

遮越的乌云缓缓移开,夜空中逐渐露出一丝光亮。原本笼罩在黑暗中的景物,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揭开了面纱。

杨章瞪大了眼睛,他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海cha0处,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容貌昳丽,只随意披着一件薄裳,乌黑的长发sh漉漉的,沾着夜间的cha0气和水雾。

他从海中走来,走得很慢,似乎对“走路”这件事本身还不甚熟练,海cha0在碰到他之前,已经自动一分为二。

近了,杨章看见他领口处蜿蜒出一道黑se的细绳索,那是一枚水光润透的玉佛坠,悬在敞露出来的瓷白x口前。

“叔公。”他将黑发撩到耳后,声线清凌得似一捧寒潭溪雪,漫不经心开口,“你带了好多条尾巴来。”

杨章呼x1一窒,他不确定,这青年是不是在说自己。

“在增城杀了个按察使,闹出的动静大了点。”钓翁低沉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你把公主弄丢了?”

徵鸣没有说话,手指漫不经心地卷了一绺头发玩。

戈衫:“那个人也在找她,你不该放弃线索。”

他慢吞吞地开口:“我有数。”

戈衫冷哼一声,语气加重:“你有数?那你知不知道还没度过求偶期,就强行上岸的后果?”

徵鸣低着头,踩中一只往海里爬的小螃蟹,表情有些新奇,像一个正在学步的孩童,对岸上的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徵鸣慢慢挪开脚,看它爬了几步,又抬脚踩中。

看他这幅充耳不闻的模样,叔公的火气立时被激起三分:“我猜猜,她肯定说了几句好听话,就把你哄得si心塌地。我告诉过你,人是最狡猾、最无情的,天天眼巴巴追着,你看人家有半点在乎你吗?”

他倏然抬起眼,一字一顿,认真说道:“除了她,都不行。”

叔公:“……”

他不再说话,鱼钩用力一甩,从草丛中g出几道人影。衙差们包括杨章都一阵恐慌,看来这老者对他们的跟踪和人数都了如指掌,而且并不打算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有机灵的便盯上了那青年,看这二人关系匪浅,若拿捏住这青年,说不定能以他的x命胁迫这可怖的老人,求得一条生路。

于是一位衙差在半空调转了方向,森寒长刀朝着青年劈去。

很快,所有人都后悔起自己的决定,这青年杀起人来,竟然b钓翁更加残暴。

“呃啊!”

刀尖未至,人已经被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杨章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从低伏的视野中看去,好像看见了一场雨,一场淅淅沥沥的血雨。

砰!

一颗人头砸了下来,断裂处极不平整,是活生生被掐断的。在地上轱辘两圈,滚到了他面前,四目相对,他能看清那双眼睛临si前的恐惧和绝望。

杨章像被冻僵般浑身动弹不得,他sisi藏匿在y影处,想象自己是一块不会呼x1的石头。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忽然寂静了下来。或许是杀戮已经结束了。他在草丛中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拼命祈祷对方能快点离开。

一道脚步声慢慢靠近,在草丛附近停驻了一会儿。

短短片刻,他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渗透了。

脚步声消失,周围安静下来。

他心念微动,刚想试着抬头,却听青年带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既然藏好了,那就老老实实藏一辈子,千万别被发现了。”

这下,他才真正离开,杨章却因为过度的紧张直接晕厥了过去。

增城,方府。

一处坐落在幽静庭院深处的雅致闺阁,竹林翠绿,草木芳华。

阁内陈设典雅,窗台上摆放着几盆娇yan的花卉,淡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墙上挂着几幅jg美的刺绣屏风,se彩鲜yan,图案栩栩如生。

靠窗的一角,摆放着一张书案,案上堆放着几本古籍和文房四宝。yan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给房间增添了一份温暖的柔光。

廖芙刚洗完澡出来,婢nv婴时立即上前为她擦拭起头发。廖芙已经习惯自己打理起居的日子,重新有人侍奉,竟然下意识避了避。

婴时笑道:“少爷临走前特地交代,让奴婢好好侍奉姑娘,姑娘勿要拘谨。这样美的长发,不好好呵护会损伤变得粗糙的。”

她的态度有些暧昧,大抵是见到方兰君对自己珍而重之的态度,误会了什么。可那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方兰君本人,他大抵是没有其他意思的。

婴时用绸巾托起她sh漉漉的乌发,惊叹于手感的顺滑。她小心地偷看起公子带回来的这位廖姑娘。她美得就像天上的仙姝降落凡尘,除了皂角的气息,在sh漉漉的水汽中,还藏着一gu格外好闻的t香。

难怪公子回来时那样欢喜,府里的小厮更是看直了眼,换她是个男人,也定然会为廖姑娘魂牵梦萦。

“方公子何时回来?”她侧首问道。

“老爷去世后,府上的事务都落在少爷肩上,忙得他人都瘦了好几圈。但少爷交代了,晚饭请姑娘同食。”

廖芙有许多话想问方兰君,京城的局势,母后的处境,方按察使的si因……

“听说大少爷带回了个姑娘,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知礼数吗?等了一下午,也没瞧见个请安的影儿。”

人未到,声先至。一道尖亮的nv声远远传来。

这是一位贵妇人,发髻雍容,一袭绫罗长袍,袖口和衣襟处镶嵌着牡丹图案,细白的腕上金镯和翡翠叮铃碰响。

五官和方兰君有几分相似,吊梢的眼尾有几分刻薄意味。

“倒是个美人胚子。”挑剔的目光在廖芙身上来回打量一圈。

方杜氏在榻上坐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你是哪家的小姐,姓甚名谁?父母所c何业?”

俨然是一副审问的做派。

婴时担心地看向廖姑娘,她家主母本就喜欢为难年轻姑娘,从前老爷纳进院里的姨娘都被她b走了好几个,更是对少爷的婚事一手c持,不允许他人g涉。而廖姑娘这样温和的x子,恐怕会被为难得厉害。

出乎意料的,廖芙连唇边的淡笑都未变一分,冷落了方杜氏许久,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哦?那你又姓甚名谁,是何家业,何地籍贯?”

方杜氏眉眼一跳。

显然没想到这模样娇美的小娘子,气势竟如此焰盛。

“请安倒是请得,只是怕你受不起。”她淡淡地说。

“呵……”方杜氏回过神来,怒极反笑,“你以为你在谁家说的这些话?”

啪——

一只茶盏被她随手挥到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得方杜氏惊叫而起,匆匆忙忙站起来,忙抖擞着身上的茶叶碎瓷。

“你、你g什么!”

廖芙是g0ng中最受宠的帝姬,她出行游玩,伴驾的是镇国武将,随侍的是皇家禁军。她母族势盛,胞兄乃当朝太子,在别的公主拘束在深闺时,她已经由全国最好的师父教导君子六艺。

若她能被一个后宅妇人所拿捏,那才是真笑话。

廖芙冷着脸,目光锐如锋芒,一gu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天家威严压得人心惊r0u跳。

“本g0ng的名讳,你这泼妇也配知道?”

——

公主会骑马,马术还很好,但小鲛不会。

盛会佳节,两人策马游街

徵鸣试图撒娇:“男人抱着老婆的腰骑马很丢人。”

廖芙深思熟虑,和他换了个位置。

男人被老婆抱在怀里骑马,好像更丢人了。

方杜氏yu要发作,却听到了她的自称。

本g0ng?这姑娘什么来头?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这时,方兰君从庭院外匆匆赶回。

“母亲!”

这一声母亲,又急又恼。毕竟方兰君也知道自己母亲的秉x。

若她在后院的姨娘面前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这位可是当朝公主,若不是皇城出事,他们家连公主的裙角边都碰不到。

他惊出半身冷汗,向廖芙表达了歉意,又将母亲带走。

起先,廖芙还听见一些争吵声从院落外传来,很快就听不见了。

廖芙垂下眼睑,温和唤道:“婴时。”

婴时回过神来,立即找来簸箕扫帚,手脚麻利地打扫起这一地狼藉。

不多时,方兰君又带着母亲返回,而这次又带来另外一人,这是按察使方渺的大哥,他的大伯方慎。

这回方杜氏又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诚惶诚恐:“臣妇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公主莅临蔽府,言语冒犯,实在罪该万si!”

“婶子是真x情,在皇g0ng中也少见呢。”廖芙含笑开口,却听得方杜氏心下慌慌。

这话不就是暗指,她b皇g0ng中的贵人们脾气还大吗?她一个臣妇,如何能与g0ng中的皇子公主作b?

方杜氏吓得脸都白了,这时,方慎上前一步,恭敬地作揖道:“当年尚在京城中时,家母与皇后娘娘为忘年挚交。后来愚弟遭j人蛊惑,牵涉进国库夜光杯失窃案,是皇后娘娘上下打点,才令方家全家老小保住x命。”

“皇后娘娘是我方家的大恩人,今日殿下寻来府上,我方家定当以礼相待,万si不辞。”

说完狠狠拽了方杜氏一把:“蠢货!还不给殿下道歉!”

方杜氏摔在地上,摔得发髻散乱,泪流满面。

“娘……”方兰君下意识去搀扶。

廖芙有些不忍心了,微微叹了口气:“不知者不过,婶子也起来吧。”

只是这样一通闹,她也看明白了些这方府的门道。

这位大伯公好大的阵仗,对弟妹说训就训,不留一丝颜面。方兰君是读书人出身,心x纯净,或许并未察觉不妥,但在外人看来,当大伯的b这侄子更像宅子的主人。

又是好一番道歉,到了晚饭时间,廖芙被请到席间落座。

方慎热情周到,方兰君谦卑有礼,方杜氏也一改跋扈,唯唯诺诺。

期间,那方慎屡次三番想打听什么,却被她八面玲珑地应付了过去。饭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席,却特地留下了方兰君和廖芙独处。

按照方慎的说法,方兰君和她是同龄人,两人又曾在弘华院有过一面之缘。也唯有他这读书人,才知相处的礼数,不至于怠慢了公主。

“对对对。”方杜氏连忙笑着帮腔,“君儿当年从会试回来,整个人都魂不守舍,我还道是被天上的神nvg了魂,没想到……唉,我打住,不说了。”

廖芙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方府,庙不大,水倒是深得很。

众人离开之后,方兰君带她到池畔散步。

“方府虽然b不上公主府jg美,但我们一定会以最好的礼仪招待殿下。”

“听说前一阵子,太子殿下在邺地和官民共治水患,琰王za0f的消息传出之后,太子已经动身赶往京城,有了他手中的兵权,加上皇城内部的御林军,想必击退反贼不成问题……至于我母亲说的话,殿下别往心里去。”

廖芙颔首:“麻烦方公子了。”

看着面前如玉的娇颜,方兰君微微红了脸。

夜se深浓,一处无名地牢前,守着两名持刀侍卫。

凉风过处,门前的灯笼摇曳了两下,笼中烛火明明灭灭。

“什么人!?”侍卫蓦然警惕起来,持刀喝问。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着一袭墨蓝se圆领袍,腰间垂挂的铃铛随着步伐轻盈作响。

他伸出手,一只婴儿手臂粗的蜈蚣顺势蜿蜒而上,头颅栖在他的掌心,微微抬起,寒亮的口器闪烁着幽微的蓝光。

侍卫神se一紧:“遥夜公子。”

连忙侧开了身子,将人让了进去。

遥夜步子顿了顿:“王爷在里面吗?”

侍卫急忙回答:“是,还是那间房。”

等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

“天天和这些毒物为伴,真是怪人。你看见那条蜈蚣没?那么粗!都快成jg了,看着就害怕。”

同伴嘘了一声:“快别这样说公子,你不想活了?难道你忘了上次头子是怎么被折磨的吗?”

前者微微打了个寒颤,自我安慰道:“反正我不犯错,也罚不到我身上来。”声音却情不自禁渐渐低了。

遥夜很不喜欢来地牢。

地牢cha0sh,y暗,经年不见yan光。会让他想起一些过去的日子,一些……没那么好的日子。

但他的宠物们却很喜欢,在空气中浓郁近乎实质的血腥味浸泡下,惬意地舒展着无数足肢。不时有凄厉的惨叫传入耳中,遥夜充耳不闻,轻轻哼着小调,径直走向地牢尽头的房间。

房间外守着几个熟悉的面孔,见到他出现,脸有些臭,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扭头对里通报道:“爷,遥夜回来了。”

遥夜毫无所觉,笑着打招呼:“各位见血翠的同僚,想我不想?我可是想si你们啦!”

其中一人瞪着他,咬牙道:“还好意思问,上次就是你那破蝎子,把壬鼠蛰si了!”

“这话说的,分明是他自己不看路,踩了我的蝎子,怎么能怪到我头上?”遥夜无辜万分。

“行了。”一道冷淡的声音从牢房内传出,“遥夜,滚进来。”

遥夜笑眯眯地抬步走进。

屋子里的血腥味,b外面还浓郁数倍。

牢房中绑着一个犯人,浑身血淋淋的,没一块好r0u,几乎看不清面容。而犯人的对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服饰雍容华贵,面容苍白jg致,一双丹凤眼,似阖非阖,浑身气度不俗,若不是周遭昏沉的烛光,还恍若是在雅阁乐间。

尚在秋初,他似乎已经觉得寒冷难以忍耐,捧着一只手炉暖身子。

而另一只垂在椅侧的手腕轻轻转动着,一条布满倒刺的铁鞭被他执在手中,正在往下淌血。

“数日前甲虎从临江城传出消息,你去核实了没?”他平淡地开口问道。

“去了。”遥夜想了想,“没见到公主呢,在庙里过了个夜,我就赶回来了。”

“你是说,甲虎误传情报?”手指敲击扶手的声音停止,男子睁开寒凉的凤眼,“他人呢?”

“找到了……一部分。”

遥夜老实回答,抖开随身的包袱,一颗人头掉下来,骨碌碌滚到了琰王脚下。

眉心一点血洞,正是甲虎si不瞑目的面孔。

——

疯批皇叔上线,重逢下下章,新卷过度章b较多

“……”

琰王看着脚边的头颅,表情有些嫌恶。

“谁割了他的头?”

遥夜:“我。”

琰王的目光刀子一般s了过来。他又走过去,自己把甲虎的头捡了起来,厚颜笑道:“但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觉得,甲虎的si法有些奇异,想让王爷看一看。”

甲虎的si因,无疑就是眉心中央的血洞。可这洞的大小与常见的暗器都不符,而且最重要的是,遥夜没有在现场找到杀人的凶器。

就好像……杀人之后,武器就像水一样蒸发了。

“银鲛。”片刻后,男人忽然笑道,“纵水杀人,是银鲛的手法。”

遥夜扬扬眉梢:“可王爷上次说,银鲛还未度过求偶期,上不了岸,怎么会也出现在临江城?”

“这就要问问你哥哥了。”

男人慢慢走到那道血r0u模糊的人影面前。他身上新旧伤口叠加,有的还新鲜地流着血,有的已经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一个健康的男人,短短时日内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不ren形。

他似乎刚被鞭打得昏迷过去,侍卫见此,立即有眼力见地提起一盆冰水要将人泼醒,却被琰王抬手制止。

他捏起犯人碎裂的指甲,含着笑,一点点、慢吞吞地将那血淋淋的指甲从粘连着碎r0u的甲床上撕了下来。

“啊——!!”犯人被活生生痛醒,惨叫声可称凄绝。

“说说吧,钧川。船沉之后,公主去了何处?”

这人粗喘着,滴滴血珠顺着锋利的下颌滴落,x膛不住起伏着。

“他们都说,我对你太温柔了。我本有一百种可以折磨你的法子。可是,我怎么会那样对你呢?”

琰王揣着手炉,微微俯低了身子,像在对脚边的狗说话:“当年南海船营上,若不是你替我挡下一箭,我早就si在银鲛手中了。你是我的恩人啊。”

他口口声声说着恩人,却面含笑意地拔了他的指甲。

钧川一言不发。琰王手中带倒刺的鞭子就是为了他定制的,已经ch0u断了一根,还没从他嘴里ch0u出半点消息。嘴y得甚至让廖懿疑心起来,是不是自己已经拔掉了他的舌头又忘了,要不然怎么能有人倔成这幅德行呢?

琰王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般,感慨说道:“玉光这么孝顺,肯定也很想知道母后的消息吧?”

钧川g裂的唇瓣微动,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反应,颤抖着哑声嘶吼:“住嘴!你竟然还有脸提皇后娘娘,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钧川,你忠心为主,让本王很欣赏,可你也应该换位思考。我这位侄nv,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yan春水,拿藩国进贡的宝珠琉璃打水漂玩儿,又怎么能适应民间粗茶淡饭的日子?本王是担心她啊。”

钧川恨恨看着他,无动于衷。这表现让琰王有些意兴阑珊,随手扔了长鞭,擦拭起手上的血迹:“本王明日再来问问,你好好考虑清楚吧。”

临走前他似想起什么,蹙了蹙眉交代遥夜:“上次让方渺留意银鲛的线索,没过几天他就被杀了。你去增城一趟,看看情况。”

“明白了爷。”遥夜笑着挥手,很靠谱地回答,“那必须妥当啊,交给我办事,您就放心吧。”

琰王似乎对他这幅做派很看不顺眼,眼不见为净。

离开之后,牢房里沉静下去。遥夜朝旁边的狱卒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我和这倔驴谈谈。”

狱卒关上房门的声音清晰响起。钧川冷冷抬起眼来,咬牙道:“畜生。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别啊,还是我这畜生把你从海里捞上来的呢,各为其主罢了,没必要那副正义凛然的做派。你清楚我是个什么货se,我也清楚你。”

“我和你这走狗,怎能相提并论?”钧川恨恨说道。

遥夜像是觉得好笑,便笑起来:“我为王爷办事,是为钱财,可你保护公主,敢不敢对天发誓,心里没半点龌龊想法?”

“我……!公主是天上的明月,怎可容许凡人亵渎!”

“瞧瞧你,还是这么假正经。”遥夜挑挑眉梢,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翘起腿坐在位置上,看似随意地从怀中0出了什么东西。

熟悉的……金丝珐琅玉簪。

“你!这簪子你从何处寻得?!”钧川一急,又呕出血来。

“是我夜宿古庙时,从一个姑娘身上捡的。”遥夜回想道,“她在梦里,哭着,在念一个名字。”

“真让人ai怜,让我这样的人也心软了。”他低声喃喃着,当着钧川的面,将发簪凑近唇瓣,旁若无人地t1an了t1an。

“停下!你怎敢?……我杀了你!”钧川目眦yu裂。

“她在叫‘徵鸣’……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当年伤了王爷的银鲛,也是这个名字。”

遥夜收敛了笑意:“让我猜猜,银鲛上岸,是为公主吧?”

他看了看钧川的表情:“唉,我的好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蠢,从来藏不住念头。我又猜对了,是不是?”

“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什么也不说。不过,你觉得她是落进银鲛手里好,还是王爷手里好?”他笑着道,“我听说,银鲛无法容忍看上的nv人从自己身边逃离,若是被抓住……呵呵,我看那娇滴滴的公主,可受不了这种折腾。”

钧川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般粗哑:“那你又有这么好心,告诉我这件事?”

“不好说,仙nv和我挺喜欢她的。对吧,仙nv?”

盘在他肩上的蜈蚣扬起头颅,蹭了蹭他的脸颊。遥夜将簪子收回怀中,大笑着离开了监狱,只留下了面sey晴不定的钧川。

“殿、不对,廖姑娘,这就是我父亲生前的住所。”

眼下琰王正在追捕公主,一切小心为上,方兰君也依照她的意思,改了对她的称呼。

廖芙打量着眼前的四进院落。院落中有一座假山,假山旁是一处水池。

这就是淹si方渺的水池?

这么浅……

她试着b了b,只有小腿那么深,别说淹si成年人,淹si小孩子都够呛。

方渺果然si得蹊跷。

廖芙在池边看了看,又走进书房之中,方兰君跟随其后。

“仵作也这样说?你们就从没调查过什么吗?”

方兰君苦笑:“怎么可能不调查?只是派出去的衙差,现在也没给出个结果……”

他眉眼间凝着伤感,廖芙温声劝慰道:“按察使被杀不是小事,想必官府会很快给出个交代。若地方官府懈怠,我回皇g0ng后,也会上达天听,请官员继续调查此事。”

方兰君动容,深鞠一礼,郑重道:“多谢公主。”

这是方渺平时办公的地方,桌上是笔墨纸砚,架上放置着各类书籍,一切看上去都很寻常。廖芙翻看了番,没见到什么异常,然而她正转身之时,一本书却从凌乱的书籍中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脚边。

她捡起后本想放回书架,却被这书的封皮x1引了注意。

封皮一字未写,粗略翻开看了看,好似是一本食谱,却越看越不对劲。

“备食材一条,葱姜,h酒适量。年岁超过十六,现宰现吃;年岁小者,宜在每月十五刮鳞去肚,佐以温酒享用,为免食材伤人,事先准备月下紫而浅,捣成粉末……”

廖芙越读脸se越冷。而方兰君还未察觉端倪,只奇怪道:“父亲为何会珍藏一本食谱……”

就在这时,一声异响从书房后传来。那像是鱼尾拍在石堆上,水声哗哗。

这间书房坐落在前后院正中,推开后门,就是一处幽静的后院。位置隐蔽,寻常也没有人来视察,眼下这动静,就仿佛藏着什么人一般。

“谁在那里?”方兰君警惕地问。廖芙却一言不发地上前推开门。

后院中也对照着前院,挖凿了一方水池。只不过b前院的水池宽许多,也深邃许多,池水呈现一种漂亮的碧se。

方才掀起的波澜渐渐平息,隔着浮萍和水草,只看见水下游过一道y影。

“父亲在后院中养了鱼?”方兰君还有些0不清状况。刚才影子游过,他只来得及看见鱼尾巴。

只是这鱼,未免太大了些。

廖芙蹲下身,在池边捡起了什么。

鳞片。她和一条鲛人同住过很长时间,一眼就看出这鳞片的不同寻常。联想到书房中那本书,一个令人作呕的真相呼之yu出。

她转头道:“方公子,你先出去一下。”

“这?这池中藏着不知何物,怕是会有危险……”

“不会的。”廖芙坚定道,“你出去,我就能把她哄出来。”

方兰君虽然0不着头脑,但无法拒绝廖芙的要求。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只是没有怎么走远,就站在门边,以免池边的廖芙发生什么意外。

廖芙柔声道:“出来吧,我和那些坏人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的。”

水面平静万分,仿佛之前的动静只是错觉。廖芙也不急,在池边轻轻地哼唱起一首小曲,那是从前入睡前,母亲懿淑皇后常常哼给她听的调子。

温柔静谧,仿佛被夜晚的cha0汐托抱起来。

一道小小的人影从礁石后面探出脑袋。

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粉雕玉琢,雪团子似的。浮在水面上的部分和寻常孩童无异,鱼尾藏在水下的y影里,轻轻摆动着。

歌声停了下来,池边唱歌的温柔姐姐问:“你认识徵鸣吗?这也是他最喜欢的歌。”

她的睫羽微微垂下,有一种叫玲珑理解不了的情绪,瞧着有一些伤心。

她下意识想叫她不要伤心了,慢慢游到廖芙身边,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0了0她的脸颊。

虽然这是玲珑,小声道:“大少,这马车是晋州商会的。”

晋州商会,是近年来在增城崛起的一个神秘势力。它的出现神秘,而手段更是雷霆般让人无法抵抗,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将城中大半商会,乃至于黑市、赌坊都收入了麾下。

其风头之盛,无人可抗衡。更有神乎其技的传闻说,晋州商会的人掌握着妖术,与他们作对的人,最后都会因为各种原因si于非命。

一片混乱中,廖芙却看着那只随意敲着窗沿的手,脑海中闪过种种思绪。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郑大少脸上的肥r0u抖了一下,又是一个惹不起的来了,他今日出门,难道真是流年不利?

“晋州商会又如何?得罪了我们郑氏钱庄,我让你小子在增城混不下去。”郑子文说道。只是看那表情,却明显是se厉内荏。

“哦?那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现在增城最大的钱庄,已经不姓郑了?”

“你说什么?”郑子文一愣。

便在这时,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人群,号丧似的哭叫道:“少爷,快回去看看吧!钱庄被、钱庄被收购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没了!田地,房契,宅子,商铺……”

郑子文的眼尾狠狠跳了一下,咆哮道:“老东西,你在开玩笑吗?!这怎么可能?”

“都是晋州商会g的!都是、都是他g的!”说到此处,老管家却狠狠挣脱了他的手,一路弯腰小跑到马车前,“不对,公子,公子,求您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让商会收留我吧!”

一道轻快的笑声响起,似乎是玩得开心,也或许是郑子文那忽红忽白的表情取悦了他,对方抚掌而笑。

“那你现在说说,你是不是我的狗啊?”

“我、我是您的狗。”郑子文没有办法了,一咬牙,重重跪了下去,厚颜无耻地讨好道,“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对。”那道声音疑惑道,“狗怎么会说人话?”

郑子文咬着牙:“汪、汪!”

“我记不清了,狗是站着的吗?”

郑子文屈膝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一边狗叫一边乱爬。众人得知作恶多端的钱庄不复存在,无一不痛快叫好,郑子文在地上爬的时候,人们心中那gu长久郁结的恶气仿佛也被发泄出来,朝他扔烂叶菜的有,扔臭j蛋的有,更有直接解开了k子,对着他撒尿的。

那人看得痛快,对混乱有一种天然的欢喜,完全的孩童心x,一脚踹翻跪在身前的老管家:“你也去,跟他一起爬。”

主仆数人,你追我赶,在地上当狗当得好不热闹。

廖芙从这混乱中ch0u身离去。她搀扶着柳娘出来,又给了她丈夫一些银两,让他们去城中的杏林馆看看被殴打的伤势。

听着刚才那对话,宽慰道:“现在郑氏钱庄倒台,没有人会再为难你们了。”

柳娘夫妇自然是千恩万谢。柳娘有些愧疚,她自认并没有给予这姑娘多大的恩惠,只是顺路捎带了她一程,可今天若不是她出现,只怕在那位公子哥出现之前,她已经被郑大少掳走了。

婴时也觉得今日甚是危险,若让公主受了委屈,那只怕全方府的脑袋掉完都不够补的。

送走柳娘二人后,她见姑娘还没有回府的心思。盯着那马车看了一会儿,在马车离开的时候,她竟然跟了上去。

“姑娘……姑娘!那可是赌坊的方向!”婴时哎呀一声,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增城中最大的赌坊,被晋州商会收入囊中后,改了个雅致的名,蓬莱轩。

楼有三重,坐落在最热闹的临街瓦肆中,红砖青瓦,飞檐拱斗,气派非凡。

廖芙看着晋州商会公子的马车停在赌坊门口,接着,一道身影走下来,进入赌坊之中。

廖芙有一种恍惚之感。他的背影,太像那个人,可如果是那个人,就不应该出现在增城,甚至,他根本不该出现在陆上。

她觉得自己有些失心疯了。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追进去,可是停顿的片刻间,那人影似乎朝这边看了看,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来往的人流虽然不多,但看服饰气度,显然并非寻常赌坊的三教九流之辈可以媲美。门前站着两个侍卫打手,和郑子文手下那些草莽不同,这里的侍卫神韵内敛,吐息稳重,步伐扎实,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在门口的时候,廖芙被拦住了。她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能进入赌坊的人,都有一块密令似的信物。

这有两种可能,一个,在里面能上赌桌的东西非常特殊,亦或者非常珍贵,不能被外人知晓。还有一个可能,此处根本不是赌坊,只是伪装成这样的外表,以暗作交易之用。

无论是哪个可能,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廖芙没有密令,她也不可能y闯,看了看门内,之前进去的年轻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婴时也追了上来:“姑娘,这是赌坊,乌烟瘴气的,咱们快回去吧。”

廖芙只好作罢,只是转身没走多远,却有人追了上来。

“姑娘!”

她转头一看,竟然是之前门前的两个侍卫之一:“你有什么事吗?”

他停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说:“主子说,姑娘在外徘徊那么久,不如亲身进蓬莱轩一观。”

廖芙想他是误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然说:“我没有他们那种信物。”

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姑娘进去,不用密令。”

赌场内部,青石地砖光可鉴人,连来往的小厮都生得浓眉大眼,穿梭往来侍奉美酒香茗。伴有琵琶古筝,雅音绕梁。

红漆雕木云柱分立四角,大堂内迎客松翠绿繁茂,中央偌大一张八仙桌,汇聚着赌红眼睛的赌客。

侍从毕恭毕敬道:“姑娘,这边请,言少爷在三楼的雅间。”

廖芙愣了一下:“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姓言,名时修,言少爷是咱们商会会长的侄孙。”

婴时忍不住道:“你们晋州商会,行事都这么神秘吗?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过这位公子的名字。”

侍从笑容不变:“少爷之前一直都随父母在外地经商,前段时间才回增城。”又微笑着补充说,“少爷从小和外人接触得少,x格天真无邪了些,一会儿有什么冒犯到姑娘的地方,我先替少爷道声歉。”

沿着两侧的红se扶手长梯向上,到了三楼,喧哗便渐渐弱下去。

三楼的环境十分古雅清幽,未到近前,便先看见一位富家打扮的公子哥跪在门前苦苦哀求:“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见言少爷一面,我真的不能输这么多,我爹会打si我的啊!”

侍从轻声笑道:“姑娘,这位是宝珍酒楼的周公子,刚才在楼下赌输了他家的地契,这会儿想求少爷网开一面呢。”

闻言,廖芙心中的那点怜悯顿时烟消云散。赌徒都是si不悔改,像这种赌掉自己家产的,更是已经走火入魔,不值得同情。

周公子面红耳赤,声泪俱下,神态癫狂,而他面前的大门却紧闭着,高大沉默的侍从分立两旁。

廖芙不由问道:“言少爷不想见他吗?”

侍从回道:“若人人想见少爷都能见到,那少爷怎么忙得过来?既然在蓬莱轩内,那就要遵守蓬莱轩的规矩。”

蓬莱轩的规矩是什么?廖芙想问,却很快有了解答。

周公子在门前撒泼不肯离去,一位侍者和同伴耳语几句,片刻后,一只放在盘中的jg致象牙骰盅被端了上来。侍从皮笑r0u不笑道:“周公子,你是蓬莱轩的常客了,规则想必不用我多说,只是——您真的确认好了吗?”

赌大小,算赌坊中最常见的一种玩法,双方各猜大小,而后凭据骰子的点数决定输赢。廖芙看明白了,原来要见这位少爷,还要过这样一关,也算颇具蓬莱轩特se。

“赌赢了能见少爷一面,这赌输了嘛……”侍者的声音低下去,神se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自然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婴时悄悄在她耳边说:“姑娘,我听说过这个。蓬莱轩的这个规矩,外人叫做上刀山。”

廖芙眉梢微微一跳:“为何如此称呼?”

婴时畏声解释道:“蓬莱轩一楼赌金银财宝,二楼赌权势名利,唯有三楼,什么也不赌,只有一张赌桌。但若上了这张赌桌想下来,就得像赤脚走过刀山一样,活生生脱一层皮。”

赌大难不难,说简单,也绝对不简单。屋子里的是蓬莱轩的少东家,他若不想见你,自有一百种办法,可是这位周公子,连这最简单的一点都想不明白,难怪会稀里糊涂赔上自己家的地契。

周公子似乎也清楚知道风险,一直僵而未动。一道散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漫不经心:“怎么,你不敢?”

赌徒经不得激,他心下一凛,瞪着通红的双眼走上前去:“谁不敢了?我赌小!”

骰盅在侍者手中转动起来。周围极静,只听到骰子在盅内不断碰撞的声响和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四四六,大。”

周公子的脸se瞬间惨白了,转身就想跑,而那上一刻还面带笑容的侍从陡然变了脸se,一左一右将他在楼梯间擒住,一柄雪亮的短刀ch0u出,嗤嗤数声,伴随凄厉的哀嚎,地上多出一滩血迹和几根新鲜指头。

婴时也吓得叫了出来。端着骰盅的侍从将视线收回,又转向廖芙,依旧是笑着的:“该这位小姐了。”

想见少东家,就得赢下赌局,这是蓬莱轩的规矩。

“姑娘,你别去!”婴时急忙拉住了她。见识过那血腥的一幕,哪里敢让公主殿下去冒险。

廖芙劝慰道:“没事的。”

周公子被剁了手指,因为他想要回输掉的地契,而她不一样,她只是想见里面的人一面而已,并不贪心。

骰子碰撞盅壁的声音渐渐停下来。

大?还是小?

举棋不定之际,里间的侍从传讯道:“少爷赌大。”

廖芙抬眸往里看了一眼。从门的缝隙重,能看见屋子里有一扇jg致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舒适的软榻,雪se的纱幔被窗风吹起。

他赌大,她好像没有别的选择,只得道:“那我赌小吧。”

侍从偏头听了听声音,似乎顿了下,这才打开骰盅,喜笑颜开:“二二一,小。是姑娘赢了,请进。”

婴时想要跟进去,却被拦在门外,侍从道:“闲杂人等,非请勿入。”

廖芙走进屋内的那一刻,门在背后被轻轻合上。

她回头看了看,才继续往里走。屋内檀香袅袅,靠近屏风的架子上装点着芳华兰草和天蓝se琉璃钵,钵内是两只游动的红se小鱼。

脚下是柔软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加上半掩的窗,不甚明亮的光线,更让人昏昏yu睡。

榻上倚着一道人影,纱幔朦胧,看不清面容。

廖芙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不贪心吗?她想见对方一面,确认是否是记忆中的那个人,难道不贪心吗?

真正的徵鸣,现在恐怕正在海中四处寻她呢。自己已经选择了离开,却还为似曾相识的背影抛却了理智似地追来——她恐怕是b那周公子还贪心的人。

她垂下眼睫,却能感受到,那纱幔后方的人正在注视她。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慢悠悠地说:“你的赌运,真的很差。”

廖芙没有回答,他换了只手撑着脑袋,继续问道:“你知道在蓬莱轩赌输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言少爷说我赌运差,可我还是进来了。说明在蓬莱轩里,运气不是最重要的。世上又有谁能把运气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呢?”她静了静,说道,“重要的是,这个人对言少爷来说,到底是不是想见到的。”

“莫非你自认为对我来说,你是不一样的?”他似乎轻嗤了一声,“自作多情。”

“是啊。”廖芙回答,撩起裙袍,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想见我吗?”

她顿了顿,又道:“若你不想见我,那我就走了。”

对面沉默片刻,语气似有威胁:“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像。

连威胁人的语气都像。

可这个人——他怎么能是徵鸣呢?他怎么可以是徵鸣呢?

她的小鲛该永远在海中自由自在,而不是忍受剖尾的痛楚,血淋淋地上岸来。

所以这个人不能是他。

她不希望是他。

廖芙认真道:“之前少东家说我运气差,我觉得不对。我这一路走来,遇见过很多好人。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若不是他,我已经葬身在茫茫大海。”

榻边摆着一只果盘,盛着刚洗净的葡萄,晶莹的水珠还沾在上面。被修长的手指掂起,随意把玩着,指尖挤出些香甜的汁ye。

“那你说的这个人,现在何处?”

“他不在我身边了。”顿了顿,廖芙改了措辞,“我不在他身边了。”

“所以,你离开了他。”纱幔后,那道人影慢慢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懒散的,不甚在乎的语气,“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这是我的秘密。少东家穷追猛打,又是因为什么?”廖芙镇静地说道,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攥紧。

对方哼了声,忽然道:“我之前没说你运气差,我说你赌运差。”

“我赢了,进来了,赌运就不算差。”

那人笑了笑,他有一副得天厚ai的好嗓子,即便随意的哼笑,也似潺潺春溪,令人耳尖发麻。

他开口道:“你从握住那只骰盅起,赌运就差透了。门口持盅的侍从是特地挑选的奇人,能听声辨别点数大小。而盅底下更有特制机关,供人随意c纵变化,所以无论你赌大还是赌小,都输定了。”

必输之局,不就是赌运奇差吗?

所以能不能进这扇门,不在于骰子的大小,而在于少东家本身。廖芙开口前,侍从率先传话。其实传话的内容不重要,赌数的大小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侍从传递出的信号。

少东家主动开口了,他想要对方赢。

他想她赢,她才能赢。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从登上那条船开始,她就是他唯一不变的选择。

“我手气是差,运气却好,赌中少东家今日心情好,不仅闹市上为我解围,还愿意让我进蓬莱轩雅间一观。”廖芙站起来,在柔软的羊绒上慢慢走了两步,还是看不清,那层飘拂的纱幔十分遮挡视线。

她心下有些焦急,语气还是镇静的:“所以我今日愿意投桃报李,接下来,我可以答应少东家一个要求。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她想问的事,有许多许多。可她还不能确认,眼前的人就是他。即便他的语气,他的声音,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小习惯。都那样鲜活地摆在了她面前。

“什么要求都可以?”他重复了一遍,慢慢咀嚼着这番话中的暗示,忽而道,“那你把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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