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银
陈与辽在赎地问题上各退一步,燕郡土地物归原主,人口以及农具等器物由辽兴军带回辽地,赎银减为十二万两。孝宣帝楚煦对外原是个态度强硬的主,此番竟意外地未置一词。
作为辽国派来的使臣,燕景明行踪飘忽。与盟友达成协议后,他索性玩起了失踪。十日后,燕景明收到了辽都加急的信。驻守燕郡的辽兴军节度副使宋觉叛变,竟将燕郡的人口遣离了属地。
燕景明奉命回辽都前,又去了一趟春风楼。
上楼的踏步声被铺开的红绸消了声,隐蔽安静,不容易被人打搅。专为贵客留的厢房点上了香,香烟袅袅。烟气直,一股热而上。
里头的人解了衣衫恣意在另一具躯壳寻花觅蕊,销魂的娇喘不递。身下承欢,谢兰玉目光涣散,那双眼平日似总嵌着淡淡的笑,现下只流露出来痛苦。浅淡的唇色被人唇齿硬生生撞出了点血色。正是因素日的谢公子寡淡,却非无味,情/欲又半点不沾,故而床笫之欢十分招人稀罕。
这副碰不得的纸糊身子,几经顶撞宛若遭了酷刑,喘息破碎,仰着脖颈,顶着肩骨,一口气断了就接不上了。谢兰玉生得好面容,明明已是软温的模样了,嘴上却不讨饶。守着那点底线,还在压抑着,不肯叫出来。寻常男人惯于做那征服者,见到身下人梨花带雨地溃败,求饶,心头会抑制不住高涨,愈又生出蓬勃的情潮。燕景明则更喜欢谢兰玉倔强一面,往那沾湿的鸦羽舔了一口,谢兰玉残留的意识叫他偏头移开了。燕景明笑着开口,“小公子,这么作交易可不厚道啊。”
见谢兰玉蹙眉,隐忍不发的神态。燕景明伸手抚平那道忧虑难捱。谢兰玉苍白面容因情事浮现血色,造出病体无碍的假象,异乎常人的心跳听得越发明显。
他作恶地揉弄着谢兰玉胸前红肿的乳珠,见他喘息得厉害,胸膛的起伏却满足不了如此发泄,仿佛要破裂了。半是忧心半是不忍,动作便停了下来。不得不进退有度,轻缓上半刻。
时间不留人,燕景明穿上衣服就该走了。谢兰玉赤裸着躺在榻,披着自己的外氅,被包裹在绸面下。雪肤染红梅,就是行走的腊梅傲雪图景。燕景明取走自己的外衣,看他不痛不痒咬在脖子上的红印。心想,谢兰玉若真是只兔子就好了,可以毫无顾虑地把他揣起带走。
谢兰玉感觉到脸被人用掌遮住,惰懒地掀动眼皮。“长毛鬃马的交易你一力促成后不得反悔;另外,你不能无故攻打我朝;还有,往后见面,请燕兄自爱。”谢兰玉断断续续低语。一门心思记着这连日睡来的成果,不亚于向客人索要嫖银的小倌。
燕景明见他如此公事私办,简直哭笑不得。
真不知道该拿这铁树怎么办才好。燕景明揉了揉那人披枕的乌发,一顿深吻差点让以身献国的谢兰玉窒息而亡。
谢兰玉仅是力竭,又于床事上有难言之隐,这才稀里糊涂将此事揭过。事后面对着燕景明,能少一面都是好的。做了乌龟的谢兰玉心下装了一池子苦水。木已成舟,上了他人的榻,便是将读书人的脸面丢尽了。
承启元年四月初九,谢府接了道圣旨,谢兰玉奉命入宫。
谢兰玉跟着宣旨的公公,一路从外殿步入寝殿。谢兰玉无官无衔,若非皇上赐轿,再走得气喘也不敢坐轿。
宫里比外面要凉意袭人,乌云翻滚,似有暴雨将至。谢兰玉比低飞的雀儿要未卜先知,膝盖隐隐作痛。来时未带伞,走时怕是不方便。
谢兰玉单手提起衣摆,抬腿走上那忘不见头的长阶。身体先于意识反应,这画面极为熟悉。脚下一个不小心踩空,身子不由踉跄了一下。
“小心些。”
谢兰玉落进一人怀中。他虽然眼神不太好,但对气味尤为敏感。不必回头便从那若有似无的兰叶香中识得来人,“多谢世子。”
谢兰玉一袭青衫,风姿飘逸挺拔。正红色的官服抵在他身后,谢兰玉眉眼桃色仿若压了一堆雪,清雅至极。几个小太监拥在后面,互相使了眼色后,又低下头。
众目睽睽,唐继云待他如在王府养病那会,亲昵凑近说话,把着谢兰玉的腰。眼狭掠过他波澜无惊的侧颜,唐继云身上银饰的冰凉触感仿佛贴在谢兰玉脸上了。
谢兰玉打了个寒颤。
唐继云继续用温热的目光瞧人,嘴角勾笑。他还与谢兰玉暗使力,透过薄衫碾他腰际不多的软肉。在耳边像是说着悄悄话,又像什么也没说。
“多日不见,谢兄怕是俗事缠身,忘了我这酒肉朋友。谢兄是不知,我初来京城,都没个贴心人与我玩乐,实在无聊得紧。”唐继云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留在京城,有点脑子的自然明白,这可不是唐继云自愿的。
西南王最看重也是最为得意的儿子,自有可取之处。皇上有意将他调任京中,到底是觉得他可堪大用,还是想一箭双雕。
谢兰玉头顶着皇帝妃子的名,先帝赐婚时人尽皆知。唐继云心里有数,这番暧昧作态,他二人在外又都不好男色,就是皇上怪罪下来也师出无名。毕竟相府的公子不是青楼小倌,做得不是与人媾和的事。
谢兰玉不动声色推开他握在腰间的手,道了句,“世子误会了,谢某一直在府中养病,近日才得好。世子若不急着回西南,择日请世子来府上一叙。谢某得随公公前去面圣,先告辞。”
“那…谢兄好走。”唐继云的笑意在谢兰玉转身离开后骤冷下来。
皇宫巍峨巨大,更何况这些人带着他绕路。谢兰玉和他们并无过节,就是有他们也不敢如此,这是皇上下的令。
自从腿伤了后,他哪走过这么远的路。天稍一不好,阴凉湿气如注骨缝,酸痛无力。这一段路,走得他脸色煞白。
老太监觑着谢兰玉,落后了不少步子的半残公子,走得太耗人耐心了。皇上说的是叫他吃吃苦头,伤了人也不好。于是惯会做人的老太监支了两个伶俐的小太监去搀扶谢兰玉。身边没个贴身侍从,谢兰玉还在勉力支撑。既得了照拂,谢兰玉不吝感激。
小太监们在宫里什么主子没见过,明知是为难,听谢兰玉道了声谢却是既惶恐又新鲜。
谢兰玉被带到了养心殿,皇上却不在殿内。引坐下后,谢兰玉按着腿上的穴位缓解酸痛。
方才那小太监送来了件稀罕物,发着热的锦囊。小太监不知药理只告诉他用处,置于酸痛处可以缓解。谢兰玉照做,果真疼痛消了不少。
燕郡一事,谢贤倾力上折,四方不定,不可与辽开战。
小不忍则乱大谋。谢贤在一众顺着圣意的重臣里,做着最后的挣扎。好在定北侯萧洵建言,皇上听进去了。
孝宣帝与众大臣议完事,迟迟才想起被召入宫中的谢兰玉。
谢兰玉手中的锦囊冷却了之后,被他打开,研究起发热的配方。黑色颗粒应该是从铁器萃取的。谢兰玉闻嗅碾磨了半天得此结论。
年轻帝王进门便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谢兰玉恍然大悟后露出喜色,净白的手指沾了一团黑灰。
谢兰玉来不及收拾残物。
孝宣帝得知了先帝隐藏的真相,心中有气。国事商谈完,这才想起找这冤大头来。他命令老太监带着谢兰玉百般绕道入宫的行为,以妇人之心欺这文弱书生,确实不合他的身份。
他难以抒怀的是有失偏颇的父皇。六皇子是先帝一手培养出的儿子。先帝为六皇子谋划好前程,却把棘手的流亡皇嗣放在他身边,又态度难辨一度给他希望。两头端水不愧为好手段。
孝宣帝先以政事问谢兰玉,比如当下面临的难题—燕郡治理。
谢兰玉揣摩不出自己犯了何事,能做的便是辞色认真严谨作答。护城守城为先,调集军队驻扎城外三十里,修缮城池,招抚流民。再行惠民之策,发展农桑维稳民生。训练军士不可废,再行流转无主田地。
另以人头为标准分配……
楚煦神色不显,当下打断了他,“你可知燕郡的守城将领叛逃了,带着十万大军向我朝递了降书。”
燕郡即使不出这样的意外,那也会是座空城,跟宋觉叛不叛逃并无冲突,收复燕郡已耗费了人力和财力,何必再掺合其中,再生风波。
谢兰玉直言道,“陛下,臣才疏学浅,打仗之事不敢妄论。臣以为,与辽国的交易既成,陛下收复燕郡,守城抚绥万方的目的便达到了。若臣所记不错,燕郡离通州相隔不远。通州穷山恶水不宜生产,不如策以恩惠,将其迁于燕郡发展生产,由此可缓解燕郡被迫流失的人口问题。”
孝宣帝忽地笑了。那笑是杨柳扶风般亲和,只是碍于身份,喜怒就变得难以窥测起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煦有自己的考量,宋觉确是员猛将,可心诚与否另说,做得对错与否抛开不谈,来得压根儿就不是时候。他若是守着城土与城中百姓,赶在辽陈商议之前投降,还有六成把握占得先机,俘获陈朝众臣接纳。现在陈朝接纳宋觉,除了捞个不计前嫌的虚名,半点利益也无。这一出之所以放在今日朝堂上演,他意在摸清朝臣的态度。
谢兰玉提议休养生息,承他父亲的政论,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谢兰玉这腔猫样,明明正值鲜衣怒马的风华,身上却带着薄暮沉霭的死气。即是谈论再心潮澎湃的事情,他也是无惊无澜,说得清汤寡水。声色悦耳,很是催眠。楚煦舔着薄唇,想到了件有趣的事情。“谢卿,朕得了一幅画,凤姿。长相更为出挑的一人,目含桃色,身伏于人下,被剥光了衣物。身后是御花园群芳竞艳蝶飞蜂舞的景色,花枝摇曳低垂,春色淫靡浪荡。
谢兰玉偏头瞧了一眼这位新帝。谢兰玉印象里的九皇子冷面冷情,也可能是他每回都是远看这些皇子王孙,眼神不好,一时看岔了。所以从来不知新帝原是个爱笑的。
楚煦的坦荡无辜倒惹得谢兰玉越发尴尬。隔着君臣的身份,谢兰玉放在画上的手指都在发烫。
“爱卿认为,这人与你几分相像?”楚煦在那画上一点,谢兰玉越看脸色愈发难堪,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明鉴,臣不敢如此。”谢兰玉脸一阵白一阵红,比这画还精彩。
“朕听人说,爱卿常往春风楼走动。这画得当真不是爱卿吗?爱卿该拿面镜子照照自己,此时你与这画中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连谢兰玉都看出来画中另外一人是先帝,楚煦不可能看不出。知道谢兰玉身世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即使皇帝疑心病重,拿不出证据,怀疑就只能是怀疑。
“爱卿不必如此诚惶,谢家教不出如此有伤教化的子孙。朕是听闻谢卿文画不俗,因缘际会得了这画,突发奇想,心生与爱卿品画的念头。怎么看了画,谢卿不发一言,倒先跪上了。”
“快请起,腿若再伤了可不好治了。朕还要带爱卿去看一出戏哪。”楚煦将谢兰玉抬着胳膊扶起。
谢兰玉跪得膝盖生疼,站起时双腿已麻。听得皇上发话了,他只好拖着腿,跟上去。
雨是突然下起来的。整坐巍峨的宫殿便成了个巨大的鼓面,泄洪般倾倒,往下撞击,耳边仅有浩大雨声,听不清皇帝说的什么。
地面积水渐深,湿了谢兰玉的长衫鞋履,乌发也浸透了雨水。若被津伯和长盛看了,肯定是忙不迭送上伞,担心纸做的谢兰玉着凉生病。身边的公公不比自家人体贴,等他浑身都淋透了,才迟迟递上一把伞。瞧他行动不便也不敢再私自做主上前搀扶,只拉下眼角略带不好意思。
谢兰玉面上透出淋了雨的寒意,气血两亏的白脸笑着接过伞。一手撑伞一手提衫,看他动作,时间都慢了好些。
“算了,赶上天不好,就不去看了。”楚煦看着这瘸子单薄的身影走在雨中,风把伞吹得直摆,谢兰玉撑的伞面蓄的雨水,也灌进了湿衣服领口,凉得他打寒战。能拧出水来的湿衣沉沉地贴着腰身,将谢兰玉的腰线也勾得愈加清晰。当下叫人想到的是出水的芙蓉。
楚煦原还要出出气,见到谢兰玉那张脸,又想起他见风倒的羸弱身子,改了主意。
迁怒他人本也不厚道,这会儿他也不想提看戏的事了。谢贤既瞒了谢兰玉的身世,自然希望这桩秘辛随着知情人一齐入土。楚煦找到了宫中知情的老仆,先帝与林如晦之间的事,可比话折子精彩。而这戏少了谢兰玉一起看,不就索然无味了?
一行人折返殿内,楚煦命人叫了抬软轿把谢兰玉送回去。
几日后来的是将谢兰玉调任燕郡的圣旨。
“朝中人才稀缺,又正是用人之际,公子既接了旨,谢相就不要推辞了。惹龙颜不悦,公子还不是得任命前往?”
宣旨的太监见谢兰玉坐在四轮车上,抬起的细腕抵唇一阵咳,抽不出空来。皇上派这样的人去治理燕郡,明摆着耗人精神不说,还是对燕郡早失信心?这不是他该考虑的,精明的老太监婉转地安抚谢贤,“燕郡有侯爷守城,您不必担心公子的安危。”
谢兰玉那日淋了雨着了寒,又走了太远的路,腿一落地就疼,即是不痛走起路也不大爽利。请了大夫看,又找不出毛病,只说旧疾复发,叮嘱他少走路,过段时日再来复诊。府里下人便抬出了四轮木车,谢兰玉于是又开始了脚不沾尘的日子。
谢贤愁眉不展,谢兰玉不在京中当值固然是好事,但燕郡的烂摊子岂是谢兰玉能收拾的。光是照顾好自己就够呛。
谢兰玉看看父亲,教父亲放心的话和承诺说太多,已经不起用了。谢兰玉只好眼神求助谢骁。
谢骁挑了挑眉,耸肩摊手不想说情。又抵不住谢兰玉施压。他也不想谢兰玉冒险,但又清楚他兄长不是贪图功名之人。之前父亲要他辞官,兄长也听进去了。如今不寻法子躲避这差事定有他的考量打算。只要他跟着谢兰玉总不会出事的。
“父亲不必忧心,我向皇上请旨去燕郡,路上一道照应兄长。”谢骁顺手将茶温正好的杯盏递到谢兰玉手上。
“父亲,我只是负责起令的随行文官,不会有性命之忧。等燕郡局势稳定便能回京述职,所需时日应不会太久。若事情办得好,可向圣上讨赏。我也无须想着旁门左道,欺君逃避婚事总是不妥。”
谢贤想的法子也是让谢兰玉称病,听他如此说也只好松口。
四月十三,谢家兄弟二人离京出发去燕郡。做父母的把家中能用上的好东西都叫他们带上,光是谢兰玉一人的行李就塞了足足两辆马车。
谢贤与夫人领着家眷在谢府门前送别兄弟二人。谢贤拉着谢兰玉在门口说话,风韵犹存的妇人则在一旁泪湿眼睫。
二夫人出身名门闺秀,嫁入谢府后又未曾受过难。相夫教子,丈夫和孩子便是生活的全部。谢兰玉与谢骁已能独当一面了,她一遇到孩子们出远门依旧不改哭得不计形象。
“母亲,你莫不是龙王转世吧?我与兄长出个门而已,你怎么又哭上了。”谢骁拿起母亲的巾帕替她抹掉眼泪,半臂将娇小的妇人拢在怀中。
“母亲还不是担心你们,一个两个也不会照顾自己。到了那黄沙漫天的燕地,还不知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回来。”妇人擎着泪光,好容易才被劝好,止住眼泪。缓缓记起,唤身边的丫头从锦盒里拿出两个绣袋,一个交给谢骁。“我去定光寺给你们兄弟求的平安符,带在身上佑平安。”
“母亲为兄长绣的是什么?”谢骁也是想转移母亲的注意,又与母亲说了些俏皮话。看父亲与兄长神情肃然地说完了话,谢骁果不其然没逃过叮嘱。
二夫人走到谢兰玉的身旁,比起亲子爱闯祸的性子,谢兰玉无需她多说教。这次出门,二夫人罕见地拉住他多说了几句。“兰玉,姨娘替你与骁儿求了平安符。你们在外要万事小心,外面不比家中,凡事有家人替你们考虑周全。姨娘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少,活得自在。”
二夫人对谢兰玉视如己出,谢骁有的,谢兰玉的那份只会比他更好。落在人眼里,一日两日是做表面功夫,但二十年如一,那情做不来假。她看谢兰玉长大,怜他的身世。谢兰玉自小又比谢骁乖巧,很是惹人喜爱。
她还记得那么小一个玉团小人,被谢贤从尸山血海带出来时也不哭不闹,见面就十分叫人心疼。谢兰玉与谢骁差两岁,怀谢骁时,她十分爱吃酸枣。过了时节的酸枣实在涩得要命,小不点谢兰玉记在心里,天真地替她把枣都啃一口,挑出来不涩的捡给她,惹她哭笑不得。吃着缺口的酸枣,握着谢兰玉的手心。冰块小人还知道自己手凉,被握住了不到一会儿就拿开了。他是既贪恋姨娘的温暖,又怕她被自己冻着了会着凉。丁点心思就写在脸上,她呀,满心都是当母亲的甜蜜。
谢兰玉往后虽然也没遭过大难,但这孩子仿佛小灾小病不断,一直不太平。二夫人给他绣的锦囊都是带兰草的,对他说的是这是你母亲喜爱的。以前他以为生母身为名妓亦有风骨,“佩兰昭节,馨香不腐。”得知母亲是将军之女,谢兰玉对母亲一词的印象又变得模糊。他凭借各种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母亲的形象,又在成人后被打碎。
如今又从父亲和二夫人的口中再重塑对于父母的印象…像是一个躲不过的轮回。连着血脉,但凡由着冲动行事,他心里就只想着报仇。二夫人、父亲、谢骁还有津伯……这才是谢兰玉眼前能握住的真实。
燕郡设潼临关为防线,外城超六十公里,每块城砖重二十余斤,城墙依地势而建。墙体极厚、奇高,这两个特点足以让燕郡成为一处易守难攻的兵都。
宋觉弃城而逃,给了萧洵迅速入城占领燕郡的契机。
萧洵当初一心攻下通州,便是存了利用上通州得天独厚铁矿藏的心思。燕郡离通州相距不远,假以时日收回燕郡,便能充分利用上通州这座兵械库。以工易农,通州也不用坐吃山空了。
误打误撞,竟不费力气得到了!只可惜城是得到了,这他娘的成了座空城。
将军披黑甲佩宝剑,与两位副将正检视城防。黑脸的副将破口大骂宋觉那糟心玩意,好人做到底不好吗?送城怎么还偷工减料把人赶没了呢。
“该死的!盟约里定下燕郡登记入册的百姓皆归辽,我们无法收留他们不说,他们愿不愿意还是另外。燕郡百姓归辽已久,对我朝心存芥蒂而心向辽国的人不再少。”
另外一位副将开口,“魏陵,事已至此,这也是没办法的。燕郡的形势我们都清楚。即便是城攻下了,弟兄们伤亡惨重,那也是得不偿失的。”
“先不谈如何借人,目前将防线修筑巩固好。”
“是,将军。”
“派来燕郡的主簿到了吗?”萧洵又问。他是越发不明白皇帝想做什么,燕郡郡守空悬,来个主簿就算了,还挂个临时的名,算怎么回事。
“回将军,信函中说的是十三日便出发了,算时日早该到了。”
朝中无人堪用,也不知来的是哪家纨绔。
萧洵嗤笑了一句。真当这地方是天高皇帝远,游春几日来了。
……
北地黄沙漫天,又遇上气温骤降、狂风呼啸的倒春寒,冷风往人脸上扑,钝如刀割。
路遇客栈休整,“游春”的一行人将谢兰玉用大氅兜得密不透风,谢骁方从马车中抱下他。
一路已足够小心、悉心照顾着,但还是因谢兰玉途中发病耽误了不少时日。
谢兰玉本想着北地气候干燥,对他这副惧畏阴湿的身子,不会有太大影响。药罐子忘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单这恶劣的环境,体弱如他还能逃得了?
先前路上一直流鼻血倒也罢了,心疾发作起来也十分厉害。遇上极寒天,只好暂住客栈避寒。于是又耽搁了些时间。
被折腾得精神恹恹,谢兰玉遇上人多的时候,还不忘挑开帘瞎听。有时蹙眉,眸光愈深,有时也浅藏笑意,眼尾露喜。脸上的表情都很细微,让人觉得他这人极懒,懒得动,甚至懒得牵动巴掌大的脸上的那点情绪。
谢兰玉听那些囊括四海的口音觉得有趣,听多了后面立马能辨出说话的人来自何处。
谢骁明白兄长在了解情势,想着如何解决燕郡无人的难题。
但看近日谢兰玉的状态,谢骁心中极为不安。谢兰玉有时掀开帘子,指节还捏着帘布,人已经打上盹儿了。睡得还沉。谢骁把他抱在怀里暖身子,即是含住他的唇,谢兰玉也毫无所知。
府里带出来的大夫路上遇到了佳人,索性打算离队就地安家而居。谢兰玉拦着谢骁的狗脾气发作,“良缘难觅,本是桩喜事,你就不要教人难做了。”
那大夫开了各种方子,药是够了,可没人懂得看病。路上看的大夫又都畏惧谢骁这大爷,支支吾吾的作派,医嘱都是什么宽心养病,多多修养。
谢骁一次两次还能忍,后面直接眼翻到天上,十分不给面子地揪着医师的斜襟领,指骂道庸医净会放屁。
谢兰玉哑着嗓子才将谢骁劝住。
往日谢兰玉生个病起码大夫靠谱,休息几日也无碍了。常人风寒不出七日,定能好清,他好起来虽时间长些,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要了半条命似的。
谢骁板着脸坐在榻前,谢兰玉还在起热,仰面朝谢骁意思十分明确,多大人了怎么又闹上了。他眼里水雾弥漫,长睫一簇簇夹挂着露珠,眨动间也略显沉重,似要顺势滑落,又给网住了。
谢骁伸手抚过谢兰玉发烫的脸颊,错觉手指也沾了粉。剑眉纵成了个八字,“兄长,你这几次出门在外,有觉出身子不对劲的地方吗?”
“发病…似乎…更频繁,恢复的时间…更久。”谢兰玉方才混乱之间还躺在床上,那架势实在胡闹,气沉丹田地叫住谢骁。用力狠了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巨石压着喘息不畅,一道外力施在石头上,于是心口也遭了罪。一根无形的筋扯着,心脏一阵紧密的不适,说话也疼,呼出一口长气再又续上后一句。
谢兰玉有个极大胆的猜测。不断地重生,记忆不完全清除导致多段记忆重叠而变得混乱。也许他的身体也是如此,沉疴痼疾在不同轨迹上的同一时间皆有残余,不断地累积,身体只会一次比一次差。按这个思路,那日进宫后他腿不能行的病因也解释得通了。
前世他行新政重建司法,为铲除异己培养了私兵监察断案。一言定生死,他手里拿着不干净的账,遭人弹劾也无可辩驳,不冤枉。皇帝念他往日旧恩,罚他拖着残腿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内省已过。
谢兰玉手伸进被褥,不过是脑海中捋了一道,双腿深有所感似的,不受控地战栗。
提剑跨骑斩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谢兰玉鬼使神差想到了这一句。忽然抓住谢骁的衣袖,心痛如绞令他难掩虚弱,唇色与脸色都泛白。
“谢骁,替我写封信给萧洵,让他不论何事发生都不要离开燕郡。派人快马送到…潼临关。”谢兰玉阖眼缓了缓,谢骁凑近,谢兰玉附耳让他从邵游那取了串女子式样的脚镯付信送出去。
夜色幽暗如漆,月凉如水。
剑决浮云气,弓弯明月辉。飘然回首剑寒光,从风纵马笑春华。
一代名将被困卢龙岭,万箭穿心黯然收场。这是其中的一段记载。
历史就是随手一翻是无数人的一生和过去。他们的名字不过占据了那漫长岁月的一点边角料,在他们生活的时期,确是极鲜活明亮的。后人捕风捉影摘下那一个又一个名字编入“世界”,赐予他们一段生命,时间再无意义。
关外,时值五月。
冷垂串串玲珑雪,香送幽幽露簌风。丁香千结纵放枝头,香道上坐着一玉面郎君。非是赏花,而是正靠在椅背小憩。
日光微漏,见缝打过枝头,影影绰绰垂落,光影流到脸上微凉。那人白衣上花影扶疏,比之花更俏,浴香袭人。
武人步伐轻盈,匆匆忙过来找人。远远见了人,心神一怔。公子在树下睡着了。
他猛地收住了上前的脚步。
原是要唤人官职的,但新来的主簿年纪不大,性子温润。他们又与谢兰玉府里的人往来频繁,随他们称呼谢兰玉公子倒是更为顺口。
魏陵虽然不懂舞文弄墨,但爱美之心人皆有。痴痴看着眼前画一般的人,画一般的景。粗汉哪见过这般精雕玉琢的人,连与他交谈都不由得将举止作斯文之态。
他是来向谢兰玉请教商户铺面登籍、如何分配的。
第一批从通州四县征来的农户已经入城安排妥当。居所分配、土地分配、包括作物选种诸如此类问题,虽然谢兰玉提前教他们该如何做,要注意哪些事项,但实际操作起来还需改进。
谢兰玉说过有何问题大家一道商讨,实际还是要他来想这些。念及他行动不便,虽然尽可能免了实地勘察的次数,但政令颁发等事是他辖内之职。皇帝给了他自治燕郡的权力,接踵而来的事自然也不少。
被人目光盯久了,再目光灼热谢兰玉也毫无所察。呼吸声极浅。阳光刺眼了,他眼皮牵着长睫震颤地一抖,脸都不偏一下。魏陵换了方位站着。心道:公子跟将军捡回来的那只白猫有几分神态相像。那猫脾气不似将军,就没见过那么好脾气的猫。任军中的猎犬怎么作弄,都不会伸出爪子挠人。
一猫两犬待在一处,那猫就跟淋了雨似的,睁着漂亮的猫眼,在黏湿硕大的狗舌头底下,弱小无助,不时发出几声失神的纤细叫唤。
魏陵原地等了会儿,踌躇着叫醒谢兰玉。谢兰玉这些日子为政务费神,精神不大好。睁眼看到是萧洵的副将,他揉着眉心强行醒神。“魏将军有何事?”
魏陵定了定神,“关于重启商户的事情,想请教公子。”
初来颁布的布告,先于通州等近县征了一批农夫。由朝廷拨赏银给其耕作燕郡土地,待收成按五五开分,一部分缴纳农税一部分归自己所有。以半年之期为限,自愿者为先。第一批赐银也更多,而后由百姓决定,是否要长期迁居燕郡,愿者纳之。
商铺启动才能维持城内的正常生活。谢兰玉已疏通了第一行商江都洛家的关系,剩下的事情是派人去接应洛家的人与货物。
谢兰玉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函,“你将此信交予洛清铭,他是洛家的二当家。届时人到了,抽些将士与他手下接应,将城中铺面清点好,安顿他们住处即可。”
谢兰玉轻咳了一声,又多叮嘱一句,“经营之事他们是行家。”魏陵将石桌上的披风给谢兰玉着上。五月已入夏,其实气候还算宜人。不过燕郡天气诡变,担心他生病也正常。但不知他们听了谁的话,待谢兰玉总像对耄耋之年的老者,有时关心过甚,惹得谢兰玉也尴尬不已。
请教完事务,魏陵该走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斟酌问道。“公子要回屋吗?”
谢兰玉笑笑回绝。“不劳烦将军了。丁宁就在这林子,她若回来不见我,该着急了。”魏陵听了前句像凉水喝撑了,急性子听完,突到喉头的水又顺了下去。
谢兰玉因前些日子出门时遇路不平,独自一人时摔了一回,将四轮车掀翻坏了轮子。找工匠新作的木车还未送来,只好凑合用着这不便推动的…座椅。谢大公子大公无私,将府里的人也差出去充公,身边只留了个爱玩的小丫头照应。
小丫头要去拾花,说是家中长辈说过配上薄荷、木香,做出的香囊有养心安神的功效。
丁宁回来时见公子还在合眼养神,便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公子,我看书上说每于花季,士女云集,进香浴佛,引为乐事。树下许愿当真能成真吗?”这句她背得滚瓜烂熟,颇有些得瑟。
小丫头根本没给他留回答的空档,“丁香花叶片长得如心脏,公子闻了病会好吗?”
丁宁年纪小,想的自然也很天真。谢兰玉笑着回她,“心诚则灵。”
丁宁乌黑漆亮的杏眼转了转,哦了一句。行动比嘴要快,屁股离了座转身就走。“那我再去多拾些。”
谢兰玉无奈地看着膝上满满一篮成串的丁香,浓香熏得他眼黑。
这哪是拾的落花,这丫头爬上树摘的。新鲜的斜切口的枝干还留在上面。谢兰玉叫住她,“够了够了。”
“公子,不够的。我多拾掇一些给你沐浴用。”
天也不早了,谢兰玉怕她玩忘了时间,也真怕她摔着。女孩子家最怕磕着碰着留疤,而丁宁却总爱翻高爬树。“哎—”谢兰玉试图用一句打消她的念头是枉然。瘸子都站起来了。
丁宁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被吓退回来。谢兰玉落地行走也只能忍痛走个数步。要他下金足走,也是因为久坐对身子不好。
“跟谁沐浴呢。”谢骁提着一竹编食盒走过来,出手牵住她。
“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今夜过了再告诉你。”
谢骁本要去皇城司报道的,这一趟跟着谢兰玉到了燕郡,那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角色。谢兰玉托他整日在离燕郡城中方圆百里的地方问人带人回来。
顶没意思。
事出还得从辽陈之盟说起,虽然承诺的是辽可以带走燕郡的百姓,但这百姓到底多少户,没人算得清楚。谢兰玉就想,若是不愿离开燕郡的城民自不会走远。一旦有机会,教谢骁盘问一番后,再将愿意回来的人带回。
“丫头,你跟着我兄长只会越来越呆,不如跟我后边?”
丁宁瞪着眼,鼓起腮帮,“不要。”
“二公子带你吃好吃的都不要?”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行精致的玫瑰糕,两盅玉碗里盛的是糖蒸酥酪。
小馋猫咽了咽口水。十足有骨气地嗯了一句。
谢骁将谢兰玉膝上那一篮花拿开,将人推至石桌,那碗难得的小玩意儿摆在他面前。
“这是哪来的?”燕郡商铺都闭紧大门,众人吃的粮都是朝廷补给的军粮,厨子也是军营里的。谢兰玉自到了燕郡,从将军至士兵平民,吃的都是一样的—只管饱。谢兰玉那精细的胃吃不惯,讨了粮饭菜还是邵游做的。
“今日巡逻,领回个茶铺老板。为表谢意特地做的,苏州的糕点手艺,瞧着不错。快试试吧。”谢骁不是见谢兰玉舌尖都是苦涩的药味,才将那老板连哄带骗带了回来。
丁宁正在去那一堆褐色枝桠,一部分磨粉,一部分留着过水。都分好了。
“丫头,方才逗你的。这个给你。”食盒底下一层还有一例糕点酥酪。丁宁亮晶晶着眼接了过去。
谢兰玉夹在俩孩子脾气的冤家之间,耳根子就没清净过一时。
丁宁力气小,推着已空了的四轮车回院子。
暮色将晚,昏光如织披肩。谢骁在前头抱着谢兰玉回屋,玉冠绾着谢兰玉的发丝,青丝如绸垂下,一步一摇。两道身影融进落霞之中。
谢骁穿过几道圆拱门,到了谢兰玉住的院子。
雕花镂空的四扇门敞着,风吹开淡淡的木香。正对堂前的是一处假山秀木,造型奇特只稍显凌乱。一株不知名的树盛放银白花簇,作出迎人的姿态;杂草丛生,却也给院子多了些野生的意趣。
门对轴养着一盆五针松,原已形态奄奄。这几日竟容焕生机。
谢骁问道,“这树不是将死了?怎么忽又生机勃发了?”
“这院子荒了一段时间,缺了浇水施肥的人,移了根的盆景不比根植沃土的松树,自然就枯萎了。松树盆景原是好养的。”谢兰玉垂下眉眼,有些可惜道,“好在根还坚挺着。”
看他养活的松重又绿意盎然,谢兰玉自然欣喜。
落日的光碎在漆亮的黑瞳里,目光温柔多情,也十足好看。谢骁清了清嗓,知道这是谢兰玉的手笔。“这些事交由下人做就好。”
谢兰玉嘴上说好。除了繁多的公务,他只剩下这些能消遣的,若不是不方便,他有意修整这些树木花草。
这处宅子在谢兰玉搬进来后被移平了门槛,难行的阶步旁也临时搭了横木踏板,摇椅摆在院落里那棵形如擎举着巨大伞顶的丁香树下。另还做了助行的工具,足见用心。
改造院落的工匠说,这叫会心疼人。自己女儿若嫁了这样的郎婿,他也放心了。不过老父若是知道这乘龙快婿是个冷面的主,对人,其实与体贴不大沾边……
谢兰玉现居住的宅子原是前郡守的府邸。事发突然,那胆小的郡守跑得急,来不及带上几样东西。所以这屋子应有尽有。
如此管中窥豹,知是当官的没几个清廉。单看这郡守的住所,修建时定砸了不少银两。若全靠俸禄,怕是好几辈子也凑不出一个院子。
画梁雕栋尚可否,这一砖一石尽是名家题刻,映目的陈设皆是不俗之物。谢兰玉住了好些日子,那稀世美人榻的做工技法他也未曾见过。但一眼瞧出是大家之作。
谢骁将人抱至那张美人榻上,放开他之时,又欠身抱搂了会儿。
下巴抵在人肩窝,鼻尖萦绕的都是谢兰玉身上乌沉香的香气,带着温热,极为好闻。肤如凝脂,也可以用来形容男人,谢兰玉浑身也凑不出一个茧子。摸起来不似女儿柔软,却让谢骁上了瘾。
他沿着谢兰玉的脖颈贴合着肩线与锁骨,来回用鼻子蹭来蹭去。
谢骁自小就与谢兰玉这样亲近。护食一般,不乐意他那帮狐朋狗友亲近兄长。他对长兄的依赖与占据仿佛是天性使然,他以为这是血脉相连。
谢骁幼时还能被谢兰玉轻松抱起,乖顺地挂在他脖子上。随着年岁渐长,他又比同龄的孩子生得高大,谢兰玉那体魄,早早就抱不动他了。即是如此,他也要趁着谢兰玉坐着时爬到人腿上,往人领口一圈留下熟睡的口水。
已长成了风流的少年郎,这般亲昵与撒娇总不大妥当。
谢骁垂着眼帘,鼻息如数吐息在他耳后,像是被小狗用细毛的脑袋不停地蹭着。谢兰玉只当谢骁累着了,顺着他意。毕竟张扬跋扈的小将军被安排去做费心而又极耗耐心的安抚工作,不比打仗轻松。
“累了?”谢兰玉被抱得紧,感觉有湿气撩耳,他敏感地一缩。又不自在地问,“白天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安神定魄地都叫他起了困倦。他嗯嗯了两声,重归安静。
谢兰玉不知谢骁的心思,谢骁打的是留夜的小算盘。
谢骁狭着眼,俊脸贴在谢兰玉耳侧,低声问道,“兄长,今夜一起睡,好不好?”
门呼呼地被破开。
一个将士将新打的四轮车抬进屋。人还未到声先闻。
“呦,谢二公子竟还有如此天真可爱的一面。”
……
谢骁坐的圆凳,比那张美人榻高,修长的手指往刻画精致花纹的扶手上婆娑了来回。
下一瞬就把人箍住了,按在谢兰玉的胸口,有意无意往珠玉两点上施力,谢兰玉被迫着尝过几回情事,身体却依旧青涩敏感,眼里立即水汽氤氲。
谢骁两条长腿夹着谢兰玉的,横在双腿间。谢兰玉被他一手抓着腰往下滑了一截,挨着沿,两胛抵在靠背。他吭哧抓着谢骁的背,保持着腰不至于往下塌。
谢骁的膝盖蹭在他胯下那物上,迟迟不离开。
谢兰玉表情突然凝固。也不管身后有没有支撑,收紧双腿。谢骁束着他双手,教他揉弄着那尴尬事物。
谢兰玉推拒失策,有些恼火。只见玉面粉黛,却威胁不到谁。“谢骁!”
“好好—我收手。”谢骁眯着眸子,开了个玩笑似的。谢兰玉才注意到谢骁唇色透白,脸色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