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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乘是被人推醒的。
醒来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抬起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摆设,再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自己在南岛的别墅麽?
当初可是花了重金买的,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这份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海乘恍惚得一时间竟然就这麽愣在那里,他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回来,就算这一切不是真的,就只是看一眼他也足够高兴了。
身边的人又推了他一把,那冷冰冰又流着手汗的感觉…海乘低头下去看了一眼,发现银天正蜷缩着身子,眉头微微拧着,一脸很不愉快的模样。
这人难得有除了嘲笑和轻蔑以外的表情出现在脸上,海乘不禁就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这其实很诡异的一件事,因为他看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银天的腹部被子弹打穿了,血泊染红了床单,正顺着毛细效应一路蔓延到自己手边。
他觉得神奇——这张妖孽一样的容貌竟然能让人顺理成章的忽视一切,周遭一下子就变得模糊起来,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彷佛远古时期迷惑夏娃的蛇,不知不觉中就让人一脚踏进了漩涡之中。
海乘打了个哆嗦,翻身俐落地往右边从床上滚了下去。
为什麽用滚的,因为他左右手臂都被子弹贯穿了肌肉,在监狱的钢筋上像猴子一样摆荡时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加上被银天踹了一脚,肌肉和骨头都发出不堪负荷的咯吱声,现在要是撑起自己估计手就直接报废了。
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塞了一些医疗用品,海乘走过去把柜子打开,抽了一卷绷带和一瓶双氧水出来,扭开瓶盖熟练的就往破口子上倒去。
“艹…”海乘骂了一句,一股钻心的疼流窜全身,银天那个狗日的,他愤愤地想,顿时就想提着刀子趁着睡梦中一刀把银天给嘎了。
狗日的在後头轻声吸了吸鼻子,恍若未闻的轻轻打起了呼噜。
一通折腾结束,他咬着牙,两指夹着针线一针一针的将皮开肉绽的伤口给缝上,那种疼痛简直是要命,以往他都有专门的医生帮他处理,医生会帮他上一点麻醉,手法也比较专业迅速,而现在没有了,他只能自己来,亲眼看着针尖穿透皮肤再穿出,来回反覆,那条缝完的成品就像毛毛虫一样,歪歪扭扭的,丑得令人难以直视。
好不容易两条手臂都缝完了,海乘走到床边,拍了拍床上熟睡人的脸。
银天因为腹部的伤,正疼得满额头的冷汗,感受到海乘触碰,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双眼里沾满了湿气,霎那间海乘的食指抖了抖,就听见银天很愉快的笑了起来:
“看来我成功了啊。”
“你腹部中弹了,我帮你处理一下。”海乘说,“别动。”
银天脸上笑意更深了,他点了点头:“啊,好的。”
这人的表情是那麽来去自如,要不是额头上的冷汗和肚子上的血还在不停的冒出来,海乘都要怀疑一下这人是不是根本没受伤。
“笑吧,等会你就不一定笑得出来了。”海乘默默地把医疗箱子拿过来放在床边,随後一脚跨上去,按着肩膀将人摁在了床上。
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别的,银天脸上罕见凝固了一瞬,说道:“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来?你确定?”海乘并不打算强迫他,他摊开双手,自动退让到一边去。
银天从箱子里抽出几张卫生纸,在伤口边上胡乱一擦,这一擦下去才让海乘能够看的清楚,那伤口裂的颇大,从下腹穿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光要检查就得费一阵功夫,处理起来大概十分麻烦。
在双氧水倒下去的瞬间,银天咬着牙根,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被褥。
含水的双眸染上一抹微红,愣是一声不吭的兀自颤抖着,海乘抱着胳膊靠在墙边将一切看在眼底,猛然就回想起生前最後的那一幕。
明明自己的匕首也捅进了他的腹部,为什麽就没有露出这副模样呢?
银天慢条斯理的将罐子放到一边,抓起细小的银针,对着伤口笔划了下。
这动作在海乘眼里是有些好笑的,缝就对了,还笔划什麽?不过是怕疼拖延时间罢了。
银天冷汗都不流了,末了做好心理建设,对准伤口的皮肉就猛地刺了下去!那瞬间剧痛让他弯曲了身子,破口大骂一声:“操!”手里的针顿时就脱了手。
海乘看着摀着脸倒在床上喘息的人,默默问了句:
“要帮忙麽?”
银天摇了摇头,把脸蒙在手里。
“算了吧,就着样就好了。”
“挺好,”海乘抱着胳膊,“这样也不用上厕所了,直接从那个洞里出来,多方便。”
“闭嘴,”银天骂道,“过段时间它就会自己癒合了。”
“哦?是这样麽?——恐怕还没癒合之前你就先死了。”海乘反驳他,“你能一个多月不吃不喝麽?”
“我已经死了,”银天说,“大不了再死一次,他娘的老子难道还怕它吗?”
“得,”海乘把东西收进箱子里,“那就这样吧。”
海乘没再待在房间里,转身离开房间去了酒窖,成功解锁的酒库铁门应声而开,冷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子浓浓的软木塞味儿。
——这座别墅是海乘当初权衡许久之下选定的地点,原因是它什麽好处都占了,温度宜人风景绝佳还人烟稀少,非常适合他这种过度警惕的佣兵长期居住,并且地下还建了一间酒库,里头私藏了许多陈年好酒,长年控制在低温之下,味道和色泽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海乘没有养伤的习惯,一歇下来就想要找个地方待着,喝点小酒、看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