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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两厢惜

 

从那天后,鬼铃拿给他的药里再也没见掺进有奇怪的枝叶。秦相柳假装不知,照常口服药浴。被她搀着出去散步时他侧过头与她咬耳朵:“或者我这腿以前都是病在心上的,现在用着同样的药,却好像好的快了些。或许阿铃才是我的药。”

鬼铃一愣后羞红了脸,侧过头只留给他一只通红的耳朵。秦相柳可以想象她咬着嘴唇害羞的模样,果然就见到她又转过头来,嗫嚅半晌,摔开他的胳臂自己往前走去。秦相柳快跳上去拉住她,被鬼铃小小啐了一声:

“以前都不知道你也会这样不要脸面。我要是一副好药,你还那样往外推吗?”

秦相柳拉住她两手与她笑:“我以前也不知道其实阿铃也是要脸面的。”

眼看着鬼铃就要恼,秦相柳抓着她手不敢放松,就怕腰上要添新伤。两人正闹着小夫妻间实则甜蜜的小矛盾,就听到头顶上笑声荡了开来,谷底里nv孩子们都扒在栈道栏杆上开始消遣他俩。一个说:“我以后再也不吃蜜了。”另一个就接话:“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肚子没坏,就是最近腻的慌。”

笑声至此就止不住了。鬼铃使劲从秦相柳手心里ch0u出手,扬起腕子就要说她们。一时忘了现在的秦相柳虽能两腿挪几步,却像个软脚虾似得不经推。

于是满谷的nv孩子就看到鬼铃手一扬,秦相柳便跌落进了谷底的溪水中。

又一阵哄笑声起:“害羞了也别推他呀!落水里又得心疼!”

鬼灯笑的简直要直不起腰:“姐姐,你不要也别推进水里呀!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呢!”

心下越是着急脚下越是不知如何使力,秦相柳扑腾几下后抹了把脸,坐在浅浅溪水中任她们笑。鬼铃赶忙去把他拉起回去去换新衣。

他们这边恩ai和美,蛛nv一族该承受的命运还在这群nv孩子身上继续着。有个叫兰佩的nv孩子在大雪封山五个月后回到了玉环翠,带着三月余的身孕和一些熏r0u米粮。她们把其中一少部分抬着送去与这里相连的峡谷另一边。

“给长老的供奉。”

“我们如果能活到不能生育的年纪。也会住进那边,被尊为长老,享受供奉。”

秦相柳转头看鬼铃,什么叫“能活到”?

鬼铃摇头,并不想解释,或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抱着秦相柳胳臂退后人群几步。待到给长老的米粮全部送过去才拉秦相柳去与其他姐妹搬剩余的米粮。其间听到有人小声问道:“锦苏呢?”

就见许多人摇头。

锦苏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半月后,在玉环翠的入口处,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堆了几袋米,已经被积雪掩埋。

那些米被搬进玉环翠后,谷底里又是一片沉默。秦相柳好奇发生了什么,却不想开口问。也没有人愿意主动说,或许她们因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没有必要说。只有鬼铃将头埋进他x口的时候,小小声的叹息:“她不会回来了,她回不来了。”

那个叫锦苏的nv孩子出谷后发生了什么,到底他是没能知道。

鬼铃会受孕这样的事都是必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的。手指偶然落在她手腕时皮肤下血管细微的的跳动还是让他心情复杂。他不动声se,手指都没有刻意挪动。他抓着她攥起只伸食指的手,蘸取温泉里的水教她俞国的文字。

“国家分裂百年而已,文字也各自不同了。幸好说出口的话还都听得懂。”

“我觉得你说话好听一些。”鬼铃转过头对他笑,无意间碰触到了他的嘴角,她就不愿意学字了,将双臂g在他脖颈间,轻微摇着头让脸部的肌肤彼此相互间碰触。秦相柳心下叹气,拉起她向崖洞外走。她年纪还小,自有些撩人的娇俏,不用多么刻意做什么。更何况是刻意的动作。

他走在前面手向后拉着她,口中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舜人口音更好听一些。”

身后鬼铃哪里有听进耳中,她盯着他背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赶上去抱他手臂:“夫君,你走路好看。”

秦相柳真的是无奈了,转头问她:“我哪里还有不好的吗?”鬼铃就回答他一句:“没有。他瞬间耳热,心下微暖,拉着她撩开洞口藤蔓。

“带我去上面看看可好?腿不好的时候,只有看着你们跑上跑下。”

或许鬼铃都会好奇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什么样的要求才会让她毫不犹豫拒绝他。

这次换了鬼铃在前,拉着秦相柳跨过谷底小溪。秦相柳盯着她的背影,却是想告诉她,她走路的样子更好看一些。

山壁上修筑的栈道b他想象中要宽一些,容两人并排行走有余。距离近了他才看清楚,原先以为的桃花并不是真的桃花。而是一种很稀有的叫做“海龙骨”的树。偶尔也会有人叫它“花神”或者“仙玉”。是一种稀有名贵的药材。功效却也平常,只能用于安神。也只有王g0ng里的贵人们才会金贵的需要这种气味香甜的药材制作香料。因为不常见,他一时也没有想起。谁又能想到这种难得的树种会在这个谷底里成群生长。

“海龙骨叶米粒大小,se泽粉红,香似桃花。龙骨月月开花。花似叶,叶似花。既然花似叶叶似花,叶也香花也香,谁又分得清看到的是花还是叶呢!”记得是五年前初夏,宣柳来找他一起游湖,正碰上他捧着《异草集》在看。他就指着一段念给给宣柳听。宣柳想了想拍手就笑:“这树也妙,怕是自己也是长混了,忘记是花是叶,才会月月开花的!花似叶,叶似花,倒像人间陆王爷!”也是嘴快,说完才想起缩起脖子捂嘴就走。连邀他一起游湖的事都不提了。

陆王爷是俞国史上唯一的nv王爷。秦相柳有七八分像这位nv王爷等身雕像的模样,十二三的时候与父亲一起外出,还被路遇的故人问过落家。只有定亲了的nv孩子才有落家!回家后为这事被父亲取笑过不知道多少回,家里下人嘴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传的人尽皆知。还得了“人间陆王爷”的浑号。他虽没有表示过什么,却是真的不喜。人都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只当他不在意。也只有宣柳知道他不喜这样浑号。

不知是叶是花,不知是男是nv。“人间陆王爷”这样的浑号,他哪里喜欢的来。

他们在栈道上渐渐走向高处,每路过一个崖洞,鬼铃就指给他看:“这里是露枝的住处;朱草住在这里……”听到声音,本来在午睡的nv孩子们就都出来拉他们进去坐。

越往高处,住着的nv孩子年龄越小,几乎要到顶层,鬼铃才数到她的住处。

“我住在这里。”

到了这里,已经几乎能看到峡谷外落了积雪的树,每当有风吹过,峡谷外树枝被吹的摇摆,站在这里抬头望,就能偶尔看到到它们的影。因为峡谷两壁呈“八”字型倾斜,这时向下望,只看到脚下窄窄一道花叶粉se,栈道似是要随时从空中掉下去。秦相柳努力自持不让自己露怯,最终还是挨不住向鬼铃住的崖洞里退去。

鬼铃的住处里有什么?秦相柳想象过无数遍。他踱步在里面走过一圈,一眼能看清的山壁崖洞里gg净净,什么的都没有;没有任何他想象中会出现的能够证明宣柳来过这里、或是在这里si去的东西。鬼铃的住处里只有木制的一床一桌,椅子都没有一个。床上放着折叠整齐的薄被,桌上放着她不多的几件衣服。角落里的地上放着几只石碗和一只白石捣药罐。旁边零落着一些药材。整个石室里都是药香。他还在对着那些药材不知想些什么,就听到身后木简落地哗啦一声响,转身看到鬼铃抱头蹲在书简堆里对他笑。他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隐隐又觉得有些心疼。

鬼铃就着他拉她起身的手扑进他怀里,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狡辩“我大概是饿晕了。”

秦相柳环住她腰身将她禁锢在怀里,安慰x的抚过她后背。觉得她可ai的像个小孩子。他抱着她目光向高处左右扫过,原来石室壁上也凿了很多可以放物的小方洞,他刚才进来却没有注意到。

鬼铃抬头问他:“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吧!”

他伸指抚过她的脸与她笑:“阿铃说住哪里我们就住哪里。”

鬼铃换过给他的药后他身t恢复的极快,才一月而已,已经和从前没有两样。

鬼铃是玉环翠里唯一懂医的nv子,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感受最直接明显。所以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有孕,秦相柳看她表情并没有初为人母该有的喜悦,反而似有些忧愁。

“怎么了,不该高兴吗?”

鬼铃坐在栈道上伸手揪海龙骨的叶,闻言对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夜里时她将手伸进他里衣里取暖,问他:“你说要带我去俞国的。过几天我们就走吧!”

秦相柳点头:“我带你去俞国。”他将手覆在她小腹之上,不无担心:

“只是雪未消,山路难行,你怎么走。”

鬼铃将脸埋进他x口,轻微摇头。没有再说话。

她是怎么了?她在担心什么。

这个峡谷对他隐瞒了什么。

在玉环翠里,他总觉得是行在雾中,看到的也只是眼前一步距离的东西。只是最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都有些奇怪,让他心有惶惶。

她从来都是让他不知如何挑剔,她对他,像是毫无所图一心只在喜欢之人身上的普通nv孩子。她明明一直都表现的那样好,知道自己有孕后为什么突然心神恍惚失了分寸?

论处境,该担心的,不是他吗?

鬼铃午饭后小憩,秦相柳在栈道上撩了衣摆捋海龙骨的叶,准备晾g了给鬼铃充个枕头。整个玉环翠都在午睡,只有他一个在栈道忙碌。他只顾着捋手边的叶子,衣服被栈道栏杆上木刺g住也不知,走动后听到“刺啦——”一声响,回头时衣服已经破了。

他在这个峡谷里不知多少日夜,想着总会找到能证明宣柳来过这里的痕迹,却不想宣柳留的信息毫无遮掩的放在眼前,他却从没有注意到。

g破他衣的不是什么木料上的木刺,明显是人为削出的倒刺样的缺口,就在这缺口的旁边,有刻了字——

“荆城双柳树,萱草簇陵舟。”

秦相柳眼泪几乎要倾眶而出。宣柳自小喜欢自己书刻竹简,在俞国,纸张早已是常物,宣柳却偏偏喜欢把买来的纸书再刻成书简。这样的运刀走势,一横一竖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荆城”是他们自小生长的地方,“陵舟”是荆城送葬的船队。“荆城双柳树”,该是指他们两个,“萱草”是单指宣柳他自己。

“荆城双柳树,萱草簇陵舟”,再念一遍,他仰头看天,心下悲伤,却不能表现出来。他独行夙鹿雪山,在玉环翠里日夜煎熬,与鬼铃算计感情,最后得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兜着海龙骨粉se的叶子在栈道上慢慢的挪,看似十分悠闲的样子,却有些叶子从兜起衣摆垂下的一角洒落下来。他没有发现,他走过的地方,一地粉红。

他顺着栈道慢慢的走,果然在不远处看到有刻字:

“疾风骏马,三月春花。”

“疾风骏马”是“快”,“三月春花”是“桃”。

秦相柳兜在怀里的叶子终是落了一地。

他顺势靠着山壁坐在栈道上,峡谷上空,天光一线。与他被推下来时看到的那一线天光并没有区别。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那人为什么要推他下来。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杀他?他一直觉得这地方不寻常,一直觉得推他的人就在身边,以至于思虑过度寝食难安。但,在此地一年多,他并没有被怎样,鬼铃对他下药,也只是为了留他在这个峡谷里。

但宣柳的确是si在这个地方。

萱草簇陵舟……

——疾风骏马,三月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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