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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

 

公主哑声道,

“这就是她最后留下的东西,后面刘浥尘就说沅芷得痨病死了,本宫不信,傻子才会信!但是皇兄不知被那婊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就相信了他,这就算了,连皇嫂也信他,柔姊姊向来最聪明了,怎么她也会如此呢?”永宁公主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扭过头,“咳,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跟着刘浥尘,你就是个傻子!”

“若是皇后殿下也信王爷,那可能人并不是王爷杀的。”

“那你说还有什么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连调查都不肯调查一下呢?本宫知道他们顾及皇家颜面,此事恐不好交给大理寺审查,可连私下的调查都不曾有过,沅芷的命就如此不值钱吗”

张乐游低头看着那血书,喃喃道,“公主殿下曾和我说,对皇家来说我和围猎场的猎物没什么区别,那对陛下他们来说,沅芷又是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她是我们的族妹啊!”

“先世子们是王爷的亲兄长,但他们也没将王爷当做人看待,而沅芷不过是族妹,既无法承继爵位宗祀,又无法在朝堂上尽半分心力,对陛下和皇后娘娘来说她可能也没那么重要,至少不值得为她牺牲王爷。”

永宁公主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你胡说,你根本不了解我皇兄他们,你凭什么这么说,皇兄是有情有义的人,他最重视家人了,和刘浥尘他们不一样!”永宁公主将一个令牌塞进张乐游手上,“三日后刘浥尘还要进宫面圣,辰时持令牌去西市,自有人助你,爱来不来,以后被刘浥尘害死本宫可不给你收尸!”

还未等张乐游回答,永宁公主就一脚将张乐游踹出了马车,张乐游直接摔到了马车外,车外的侍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晚上王爷回来的时候身上混着寒气和浓艳的熏香气,张乐游看了心里难过,接下他的裘衣就把暖炉往王爷怀里塞,王爷一把推开暖炉,拽住张乐游的手,把张乐游拽进了怀里。

“炉火太烫了。”

王爷将脸埋进张乐游颈窝,

“这个温度刚刚好。”

王爷的手冰冷极了,配上雪白的皮肤,像极了冰雪雕成的美人,冰是一辈子无法捂热的,无论张乐游暖了多少次还是一样的冰凉,可冰又是脆弱的易碎的,想到这张乐游心里发痛,将王爷的手往怀里揣,那一刻他竟担忧的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王爷。

王爷身子不好,若是自己不在身边,谁能照顾好他呢?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群狼环伺间游走,不是太可怜了吗?为什么这世上的人不能对这么温柔好看的王爷好一点,却都来欺辱他呢?

“狗儿想什么呢?”

王爷用手掐了掐张乐游的脸颊,

“我听说今天永宁公主把你叫上马车,又把你踢下去了,有伤到身子吗?”

“没有。”

“真的没有?”

王爷笑着将手伸进张乐游的衣领里,在他身上摸来摸揉去,张乐游直觉得身体里好像钻进两只冰凉的蛇,又麻又痒,忍不住笑着去按王爷的手,脸也红了起来。

“门外雪厚,我没受伤。”

“哦。”

王爷将脸凑到他耳边,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声音轻轻柔柔的,

“那她和你说什么了,要和你到马车上说,你又如何惹恼她了?”

张乐游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道,

“刘沅芷是你杀是吗?”

王爷笑了,

“狗儿觉得呢?”

“我觉得是你杀的。”

王爷手直接揉上了张乐游小小软软的胸,

“嗯,狗儿觉得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

张乐游被他揉的身子发颤,努力支起身子,

“为什么?”

“因为她很麻烦,河东王的血脉,有我就够了。”

“即使她是那个家里唯一对你好的人?”

王爷笑了起来,

“狗儿,那种好太廉价了,就像一只老虎被关进笼子里,每个人都能虐待他欺辱他,突然有个人给他残羹剩饭,他就能感激涕零,可有一天那个老虎发现,这个笼子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他生来就该吃人的,那么从那一刻起,无论是虐待他的人还是喂他残羹剩饭的人差别都不大了。”

张乐游脱口而出,

“那我又是什么呢?”

“你是一只小鸡仔。”

王爷笑眯眯地去吻张乐游的嘴,

“虽然被老虎养大,但又惧怕老虎会吃了你,我说的没错吧。”

张乐游仰头望着王爷,

“那你会吃了我吗?”

王爷没回答,只是搂紧了他,整个人几乎钻进张乐游的衣服里,好像一只晒了太阳的猫。

“狗儿好温暖。”

几日后刘浥尘入宫回到寝房时,寝房空荡荡的,刘浥尘笑了,

“所以张乐游到底还是走了。”

“他被永宁公主的下属接走了,永宁公主安排他进了商队,恐怕是要将他送到自己封地去。”

“刘雍容这丫头。”

刘浥尘摇了摇头。

何弘毅从下人那里取好烧热的暖炉,递给王爷,被王爷推开了,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何弘毅道,

“若是王爷不愿意他走,属下可以去追他。”

“追他?为什么追他?”

王爷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笑着,

“本来当时我就不该和他变成那样的关系,如今这个结果对我和他都好,何况他不想留在我身边,我追上他又能怎样,求他留在我身边吗?”

“可王爷如今身边连个体己的小厮都没有,终究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从前也没人照顾本王,本王难道死了吗?”

王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自己转着轮椅来到书案前,

“泡热茶,备墨。”

何弘毅愣了一下,赶忙去沏茶,王爷盯着他生疏的动作,叹了口气,

“罢了,明天你派人去物色个小厮吧。”

“那王爷可有什么要求?”

“干活利落的会伺候人的。”

“好,属下这就吩咐人去做。”

何弘毅转身要出去,

“等等。”

王爷叹了口气,将手放在额上,

“长得要像张乐游的。”

“王爷您这是何苦?”

“弘毅,太后恐怕活不过这个秋天了,在这个关头,我不能为张乐游分心,我也护不了他安全,还不如在还来得及之前,让他走。”

刘浥尘顿了顿,好像也是在和自己说,

“我不会沉溺于这种渺小又虚无飘渺的情感的。”

“小兄弟吃块饼。”

张乐游坐在客栈里烤着火,同队的李大哥往他手里塞了块饼,

“原本想着今天能翻过这座山,谁想到大雪封山了,估计这十天半个月是行不了路了。”

张乐游呆呆望着手里的饼,想着往常这个时候王爷该吃宵夜了,王爷体寒,所以他总喜欢给王爷煮些滋补的汤药,也不知何弘毅知不知道给王爷喝。

“小兄弟,你有心事?”

张乐游正觉得心里苦闷无人倾诉,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有一个心上人,可他身份高贵,我恐怕这辈子都配不上他,所以离开了他,可走了又担心他孤苦伶仃无人照料,李大哥,你年岁比我大,你觉得我这么做对吗?”

“哦哦哦,你小子!"李大哥凑上前小声道,

“胆子不小啊,看上公主殿下了!”

张乐游忙道,

“你误会了。”

可转念一想,看上王爷和看上公主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这是聪明的选择,那种金枝玉叶皇亲国戚怎么可能看上我们,是,你倒是能仗着年轻去做她面首,可对人家来说你和家里养的狗有什么分别?哪天你年老色衰了,或者公主厌烦了,驸马立刻就能把你给办了!男人啊,还是要自食其力的好,再说了,人家出身皇族仆役众多,有的是人照顾她,你与其关心她,还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刘浥尘从宫里摇着轮椅出来了,脸色苍白,眼底泛着乌青,怀里揣着暖炉,何弘毅将刘浥尘接上马车,坐在他身侧,又给他披了件大氅。

“王爷现在怎样?”

马车行驶起来,伴着木制车轮的颠簸声,刘浥尘淡淡道,

“河东周围的郡守愿意配合,事情发展还算顺利。”

“臣问的是王爷如今身体可好。”

刘浥尘笑道,

“我的身体自然一直是不好的。”

“前几日臣为王爷找的仆役,王爷为何将他赶走了?”

“人倒是机灵,可惜太急了,迫不及待往本王床上爬,本王觉得厌烦,便赶跑了。”

何弘毅无奈道,

“臣这次给王爷找了个清倌,王爷不喜欢他爬床吗?”

刘浥尘啧了一声,

“本王本就讨厌他人随意触碰,何须你多事?”

何弘毅哑口无言,王爷当时和张乐游腻歪成什么样他是最清楚的,恨不得时时刻刻连在一起,如今见他帐内空虚特意嘱咐那小厮伺候好王爷,谁知王爷反倒不乐意了。

“王爷,前些日大雪封山,张乐游的商队今儿才启程,王爷若是派人把他抓回来”

刘浥尘忽然重重将手里的暖炉扔在了地上,冷笑道,

“怎么,没有张乐游本王就活不下去了?弘毅,你是最清楚的,本王是怎么坐到今天的位置上的!那时就算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本王照样活得好好的,无非是这些年有人伺候,性情养得娇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本王今后要走的,是地狱般的道路,那里没有张乐游的位置,你知道吗?”

王爷从不高声说话,喜怒也不表于色,如今也只是声音低哑暗沉,可何弘毅清楚王爷此时已经十分生气了,忙道,

“臣知道了,臣以后不会再劝王爷了。”

刘浥尘叹了口气,捡起暖炉,

“不是你的错,弘毅,是我,我现在”

他闭上眼,

“他甚至都没和我知会一声就走了,没有一点留恋,他不信任我,他当然不应该信任我,但我心里总归就是不舒畅,我不该这么软弱,这种脆弱的无法掌控的情感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

“王爷,那就断了吧。”

刘浥尘笑了,

“确实应该如此。”

这里是个残破的别院,几乎没有仆从敢前来打扫,那个女人坐在窗前,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容颜,只是带着被苦难洗磨的苍白和憔悴,她呆呆地望着窗外,身后传来男孩的读书声。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读书声停止了,女人转过头,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尘儿,怎么不读了?”

“娘,像我这样残废的人,真的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真的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吗?”

“尘儿,你胡说什么啊,你可是王爷的儿子啊,将来怎么会缺媳妇儿?”

“所以,今后我成亲了,就要和娘,媳妇儿一起被关在院子里吗?”

“傻孩子,等你即冠了,就能”

“娘,你真觉得等我即冠了,爹爹他们就能好好对我们好了吗?”

刘浥尘将书扔在地上,喊道,

“从一开始孩儿的努力就没有任何意义,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个个身体康健母族高贵,而我,只是个舞姬的孩子,还是个残废,只能每天坐在屋里,背这些之乎者也的屁鬼话,做着虚无缥缈的美梦,渴望爹爹能多看我一眼,能认我这个儿子,但你也清楚,这根本就不可能,我是个出身低微的残废,这辈子都登不上大雅之堂!”

娘亲呆呆望着他,好像是吓傻了,也可能是在绝望里唯一能做的美梦被人叫醒了,刘浥尘流着眼泪,从椅子上爬下来,因为他那时候没有轮椅,他只能爬到娘亲身边,

“娘,你究竟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就是为了让我来这里受苦吗?我也想像兄长像妹妹那样,像正常人那样,在园子里跑跑跳跳,我也想像他们那样,清明去踏青,元宵节去看花灯,新年去看社火,去放鞭炮,可我甚至都出不去这个破院子!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去外面,等我死的那天吗?”

娘亲神色仍然呆呆的,眼里无声地流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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