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些天我除了锻炼的时间,基本上都和娇花呆在一起,偌大的别墅里就我们两个人,没了张旭在我面前来回来去晃之后,我心情好了很多。
如今空闲下来,每天都带娇花出去走走,把娇花一直想去的地方都一一去了,看着他开心,也不自觉的跟着开心。
刚开始的时候,娇花身体吃不消,承受不住每天外出一次的频率。
可连续几天都外出后,倒也没有那么疲倦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也不是每次带娇花出去都能玩,像玩滑板这样的运动娇花就只能看着。
毕竟他出血会非常的麻烦,基本上跟这些娱乐活动没有任何关联了,我就只好一个人在场地中滑滑板。
滑板算是我的强项,奈何一直没能让娇花见识到,如今在他面前一番炫技,看到娇花为我鼓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想起当年因为娇花‘不愿意’陪我出去玩就和娇花置气,躲开爷爷的保镖,找张远来玩滑板,后来还是被张远泄露消息,被迫回去了,还闹了好一阵的别扭。
我生气时真的不愿说话,娇花却不厌其烦的与我搭话,语气温柔,加上长得又好,自顾自的就原谅了娇花。
没办法,我真的很在意娇花,我实在看不得娇花不开心。
如今回想,当时娇花是被爷爷‘囚禁’起来,出国的那半年也是如此,并不是娇花不愿意,而是有心无力。
我此刻看到他在台上的模样,恍惚间和当时记忆中的他慢慢重合。
不一样的不仅是样貌的变化,更主要的是,他现在是开心的,是自由的。
因为我明白,富贵在自由面前,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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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从健身房回来时,娇花正在睡觉,床上的电脑都没关。
拿起电脑准备关机前,想起前几次娇花都不让我知晓他正在看的东西,不免好奇,稍微一查,结果就出来了。
原来是我小时候拍的电视剧的片段。
当时看电视剧觉得里面的大侠很帅,跃跃欲试的,整天拿着一把剑在家里乱甩,还觉得自己酷的不行。
爷爷向来宠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这才在不久后,让我有了一个跑龙套的角色。
那只是一部不温不火的武侠电视剧,现在看来非常的有年代感。
我饰演的角色是男三的儿子,拍了几场和男三在一起的温馨父子场面,然后不甚被仇人杀害后,男三加入主角团一起报仇的故事。
我就演了几个片段,但是我演的很开心,当时电视剧播出之后,还在学校里出名了,很多同年级的同学因此认识了我。
本想继续演戏的,爷爷觉得我不务正业导致成绩都下滑了,就找了张远做伴读,让我收收性子。
后来发现和张远玩的更开心,就再也没有想过演戏,直到后来连我记不大清了,如今再看我当年演的那些片段,记忆又逐渐清晰,想起了当年拍戏时的喜悦。
其实,知道我演戏的人其实挺少的,宋衡阳都未必知道,张远倒是知道,却早已……
“你怎么知道我演过戏的?”
我见娇花悠悠转醒,将电脑里存储的我参演的片段端给娇花看,好整以暇的看着娇花的反应。
娇花有些恼怒,一边想要争夺我手中的电脑,一边生硬的尝试着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我就眼看着娇花的脸慢慢变红,一句话不说,大有要一个说法的架势。
娇花准备下床,眼疾手快将人圈住了,娇花挣脱了几下没能挣开,这才不得不说,“……是你爷爷告诉我的。”
我一愣,想不到是爷爷会特意跟娇花说这些。
娇花见我一脸茫然,便说了下去,“你爷爷每次来都会跟我提起你,他对你非常骄傲,他希望你能活到百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娇花这么一说,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爷爷说这些话的语气和神态,想想爷爷也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叹息一声。
“长命百岁嘛?”我喃喃,自嘲一笑,“哪有那么容易能长命百岁?说不定我都活不到26。”
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娇花突然正经起来,从我怀里挣脱,“你赶紧呸呸呸!你会长命百岁的!”
我笑着看着娇花,没有按他说的做,因为我清楚,我确实活不到26,甚至活不到下个月。
娇花着急的要我呸呸呸,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我不愿意照他说的做,眼眶一红,泪眼朦胧。
一瞬间,我无比后悔。
我惹娇花伤心了!
我为了安慰他,只好将他重新抱入怀中,却并没有照他说的做,答非所问,道,“那天早晨,你没猜错,我确实梦到你了。”
“嗯?”
我那天早晨除了半梦半醒间看到了娇花为我口交,因为太过于舒服就又睡了过去。
后来紧接着都做了个梦,被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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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我回到了我猝死的当晚。
梦里我依旧是在宋衡阳生日当晚猝死,但是让我看到了我不曾见过的娇花。
在我死去后,在我醒来前,我看到了失去的画面。
娇花那晚其实并没有睡着,我当时去看他的时候,并不知道娇花在装睡。
娇花听到了我倒地的声音后,紧忙下楼查看,见我倒地不起后几乎是飞奔下来,明明他是不能做这些运动的,可他还是为了我,以他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虽慌乱,却还算冷静,见我倒地不动,立刻给我做心脏复苏。
我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努力的想要唤醒我的躯体,那个场景实在是不愿意再回想第二次。
他根本不愿意放弃,却不得不接受我死亡的现实。
在他放弃幻想后,他没有报警或是叫救护车,而是紧紧的把我抱入怀中,像是失了神一般,一遍一遍的叫着我的名字,轻轻的抚摸我的脸庞,一个人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那个晚上,他就这么一直抱着我,直至我的身体开始僵硬。
直到太阳升起,微光透过玻璃照到我的脸上,娇花这才起身。
因身体虚弱,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我下意识想要去扶,却早已无法触碰到他。
本以为娇花是要跟二叔三叔联系,没想到他却是去厨房拿了把刀,在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重新将我抱在怀中,毅然决然的割向曾经自残过的手腕,一刀下去,鲜血溅了一身。
明明为防止他再度自残,特意给他纹身。
粉色的爱心是我亲手纹上去的,就希望他在想要伤害自己时能想到我,想到我会因此难过而停止自残,然而他却……
我被吓醒了。
那个梦实在印象深刻,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我好害怕过些天后的娇花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梦到在我死后,你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安慰道,“不管我能不能活到二十六岁,你都要活得好好的,否则我会很难过的。”
“永远不要伤害自己,你能答应我吗?”
我如此乞求,娇花却久久未给我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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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娇花是不是被吓到了,下午出去的时候都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像是快蔫了一样,像花快干死了那种感觉。
晚上做爱后,他总是患得患失的模样,非要将我抱入怀中。
他虽骨架大,但身上没有多少肉,要将我抱在怀中,我是抗拒的。
一来怕他被我压坏,二来怕他硌着我,别到时候两个人都睡不好。
可娇花偏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强,偏要抱着我,我怎么睡都很难受,导致那天晚上我们俩都没能睡好。
次日早晨,我醒来后很是疲倦,娇花见我醒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刚醒来还在发懵,一脸茫然的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娇花,不明所以。
“你打开盒子。”娇花如是说道。
我听话的打开盒子,看见一道泛黄的符纸,展开一看,上面满是看不懂的符,转头看向娇花,等他一个解释。
“把符放在手机壳里。”娇花就说了这么些。
我还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娇花已经将符纸放在了我的手机壳后,将手机放到了我的掌心后,娇花又躺了回去,大有赖床的意思。
我稀里糊涂的去洗了个澡,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冲掉身上的泡沫,拿起那个装符的盒子。
这不就是二叔当时从娇花这里拿走的盒子吗?
原来里面是张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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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直接开车去往公司,打算问个明白。
我知道娇花不愿意说,也不会去问他不想说的事情。
那晚,我确实想诱导娇花说出秘密来着,只要他开口,我都会告诉他这些天我调查到的东西。
可他沉默了一晚上,第二日当做没这回事一样,闭口不提。
他如此作为,我便明白,他不愿意说,我自是不会再去问。
到了公司,我见到了我的秘书,将包中的文件递给她,“直接给马律师,暂时先不要跟公司里的人说。”
秘书看了眼文件,看到签名时,很是疑惑,“这两个名字都是您签的吧?看起来大差不差的。”
我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别忘了啊!”
娇花当年帮我做了好些作业,他特意学我写字,写的一手好看的行书,前两天哄着他签了字,顺便将我的名也签了,自然是差不多。
走进办公室,见二叔正在喝茶,我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开门见山了,“二叔,”拿出手机壳后面的符,递到二叔面前,“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二叔仅仅是顿了一下,便问我,“邱海棠给你的?”
如此一来,我便知道二叔肯定知道,点头,“是的,他今早给我的,这是什么?”
二叔淡定的喝了口茶,“你来问我这是什么?这是一张符啊,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笑了下,“二叔,别这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二叔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走到里间,我跟着过去,只听二叔道,“这是你爷爷给邱海棠的。”
说罢,将一个礼盒给我,“喏,你喜欢的玩意儿,既然来了,直接带走吧。”
我拆开一看,是乐高玩具,我没有客气,直接欣然收下,“谢谢二叔!”
二叔哼了一下,就往外走,却没说为什么爷爷要给邱海棠符,在我的追问下,二叔这才不情愿的开口,“就是迷信,别信就好了。”
这二叔越说我越糊涂,“什么迷信?二叔你在说什么啊?”
二叔撇撇嘴,很是无奈,被我问得烦了,这才道,“就是当年你爷爷算了一卦,道士说你爷爷的债会反馈到子子孙孙身上,说什么你我还有你三叔都会在多少岁翘辫子,你爷爷信了,就买了张符,前几年就放在了邱海棠那里。”
“?”
二叔很是敷衍,道,“当时道士说要破解唯有做善事,你爷爷按道士说的生辰八字找到了邱海棠,这才养着他这么些年,不然你以为你爷爷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对邱海棠那么好?让邱海棠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
二叔自顾自道,“哼,我才不信这些东西呢!大哥的事确实是意外,让那个道士说中了,可你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25岁就那啥呢?”
“……”
二叔道,“反正邱海棠既然给你了,你就放着,不愿意就放别处,别把卦放心上。”
我低头捏着那张符,一时心中五谷杂成。
原来娇花是因为这么一个离谱的理由被带到别墅‘囚禁’了这些年,人生中可以恣意妄为的十年全被完全扼杀,不愁吃穿又怎样,笼中鸟到底是无法快乐的,到底是我们一家亏欠了他。
而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注定无法改变的。
距离我‘离世’没有几天了,我怕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重演,也怕二叔回来找麻烦,虽然我觉得二叔一定会来找麻烦,故而我名下的财产都会在我死后转移到娇花的名下。
当时娇花手上一分钱没有,什么事情都不好办。
现在不一样了,不仅娇花会变得非常有钱,我的律师也会保证娇花的安全。
除了这些,我还想再去看一眼张远。
“明早我要早起去给张远扫墓。”
娇花停下手中的画笔,抬头凝望着我,“……明天不是张远的忌日。”
我点了点头,“就想去看看他,很久没去了。”
娇花放下画笔,站起身,握住了我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直接拒绝他,也没有表态。
因为我知道他向来喜欢赖床,基本上不到中午不起床,以前躺一天的情况也不少见。
况且,我更想和张远单独说说话。
次日,当手机闹钟响了第一声的时候,我就惊醒了,眼疾手快的关掉了闹钟,缓了会儿,就坐起身了。
可没想到的是,娇花跟着我一块起身了。
“起夜?”我问道。
因为我看他似乎还没有睡醒,眼睛都是闭着的。
娇花闭着眼穿好衣服下床,好一会儿才给我回应,“不是去扫墓吗?”
难得娇花没有赖床,我笑着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去洗漱。
四点多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就洗漱完成了,简单的吃了个早饭,订购的鲜花也在期间送上门来。
出发前,见娇花穿的单薄,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外套。
“清晨还是很冷的,别冻着了。”
娇花突然扑到了我的怀里,用力的抱住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紧紧的抱住我。
他越发爱‘撒娇’了,而我也越发欢喜,我很喜欢被他依恋的感觉。
我情不自禁亲了他一下,这才整装待发、驱车离开。
我们在晨露中出发,六点不到就抵达了墓区。
“兄弟,好久不见,我来了。”
我手捧鲜花而来,娇花跟在我身后,沉默的看着墓碑上、已经去世多年的张远。
虽然墓碑常常有人打扫,但上面还是有一层灰,我阻止娇花放下花,拿出准备好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起墓碑。
期间,我也在和张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我身边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我已经把公司给二叔了,自从接手公司后上班跟坐牢一样,还老是被二叔指指点点。现在不仅我解脱了,二叔也开心,多好啊!”
“我后面的海棠你也见过,我们在一起了,我也很意外,但是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那样,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我满意的看着我的杰作,墓碑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才将带来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本来想带给你我种的花花草草的,但前两天被猫弄坏了。小猫咪调皮嘛,我想你会体谅的。”
将最近的事情跟张远说完后,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用力呼吸着清晨最凌冽的空气,转身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草坪,插着腰看向已经升起的太阳。
“今天的阳光一定会很好!”
我不由的感慨,看到一旁的娇花也正看的入迷,我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海棠。”
娇花听到我的呼喊,他的反应慢了一拍,转过头看向我的目光总是无限温柔,在暖光的照耀下,他常年无血色的脸颊也渐渐带上一摸红晕,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的嘴角下意识的上扬。
走神就在一瞬,站在草坪上的邱海棠,与第一次在别墅里的邱海棠重叠了,那时的我和他,都未曾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于他而言,被爷爷领养是悲剧的开始,导致他被关在别墅这么多年。
可正是这个悲剧的开始,是我们相遇的。
若是爷爷不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邱海棠就不会被领养,更不会在别墅里度过本应该最恣意妄为的十几年,而我更不会和他什么交际。
也许有一瞬间,在交错的行人中,成为彼此的过客。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想拒绝,我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
可如今的这个结果,是邱海棠以囚禁换来的,而我也许也将在不久后离开他,这对邱海棠是一种残忍,我既心疼又无力。
“欣欣?”
他察觉到我的走伸,喊了我的名字。
一瞬间,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你有没有恨过领养你的爷爷、恨过一直找茬的二叔和冷漠的三叔,甚至是,恨过那些年故意躲着你的我?
可话到嘴边就无法说出口,最终变成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我记得你很少画清晨,是吧?”
娇花想了下,也不怕我嘲笑,很是实在的回答,“因为我赖床啊。”
我抱胸笑了,联想到他的名字,带着好奇的询问,“那你为什么要叫海棠呢?”
对于这个问题,娇花想都没想,“我不知道,自我记事起就是这个名字了。”
我点了点头,自顾自道,“张远的远是高瞻远瞩的远,寓意很好,但是他老是嘲笑我的小名。”
娇花闻言笑了,说起我小时候跟他告状的事情,基本上告的都是张远的状。
我转身看着张远的墓碑,笑道,“你看,海棠都记得!”
“……”
若是张远还在的话,一定会大笑一番。
印象中的张远远不止墓碑上照片那样安静,仿佛他在我耳边吵吵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副搞事的模样,犯贱的叫着我的小名。
欣欣、欣欣、欣欣,没完没了的,像个老苍蝇。
可他生命中最后日子的模样也逐渐显现出来,他握住我的手,弥留之际仍惦念着我。
“和你的父母一样,我只是换种方式呆在你的身边,不要难过,带着我的遗憾,去做任何你想做的。”
张远的这句话,我记了很久。
也正因为这句话,至目前为止,我自认活的潇洒。
而这一切,即将在不远的将来结束。
我突然在想,能够重来一次也是不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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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我轻抚墓碑,因娇花在此,有些话我没能说的出口。
但其实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我来过一次,跟张远从头到尾全说了这神奇的死而复生。
有些话,我可以无条件的告诉两个人。
一个是娇花,另一个就是张远。
但是关于我重活一次,我怕娇花承受不住,就只跟张远说过。
我总是在想,要是张远还活着,或者回到张远还活着的日子里,张远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