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四年又十个月二十三天
古照轩靠得更近了点。
他身上甚至传来了比叶家女鬼更可怕的威迫感。
我和成萱退后一步,忙道:「就算如此,你们仍会在这片海域漂流,根本无法享受那十五年的荣华。」
古照轩仰天哈哈大笑,一直笑着,那声音听了格外刺耳。林秘书也忍俊不禁,笑着说:「你以为我们会想不到吗?算一算,障就快解除了。」他指着周遭墙壁,只见上头的油漆以缓慢的速度一片片剥落。他又道:「弃尸的问题你们也不用担心,这里是大海啊!随便找个位置把尸体拋下去,谁都找不到。」
「我知道了。」我喉头发酸,咬紧牙关:「至少……让我代替她,你也只需要一条命吧?」嘴里虽这么说,但我全神贯注在他们的动作上,汗水如注,心里盘算着若只有他们两人的话,说不定仍有机会带成萱逃离这里。
「杨……」
成萱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泪水沾湿了我的背。
古照轩「咦」了一声,看着我,有些惊讶:「多年前你也曾这么说过,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又不是至阴之人,对我没用。」我愣在当场,梦里那个老人说的跟他完全不一样,他分明说的是「两个」四柱纯阴的人。
他直直凝视成萱,浮起满意的微笑,一字一句缓缓吐出:「我要的,就只是她一个人而已。」说罢,古照轩一面从腰际掏出一把手枪,将滑套拉到底后放回,发出一道令人颤慄的声音,枪已迅速上了膛,枪口则对着成萱。从他一连串熟练的动作看来,应不是第一次碰枪。
我原想衝上前去制住他,却只能僵住脚步,因为林秘书也拿着同样一把枪指着我,虎视眈眈。「以格洛克(glock)手枪为原型开发的塑胶手枪,后座力小很多,」他解释,「不过威力相差无几,你可别轻举妄动,以免害着你们两个,现在古先生可还没开枪的打算。」这句话像是在劝我。
「扳机扣下,她的好运势便会就此转到我身上。」古照轩十分得意,像是很享受这种掌握别人性命的感觉,他举着枪,神情睥睨地看向我:「至于你的话可以放心,我会让你忘了这一切,在我手下好好工作的,就跟之前一样。能够有幸为我古照轩的事业牺牲,也算是你们运气不错了。」
听到这番话,成萱虽然红着眼眶,瞳孔却燃起愤恨不平的火焰,绝望的火舌翻腾,那怒火足以烧尽这艘船上的一切事物。泪水披了一脸,一串串滴下,让人有种彷彿会灼穿地板的感觉。
我心里一沉,护在她身前。
林秘书枪指着我,转过头,对古照轩道:「古先生,容我提醒您一句,施咒的时间还没到,别太衝动。」我注意到他的目光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什么东西被困压在眼瞳内,只是在我感觉起来,那情绪彷彿下一秒就会宣洩出来。他枪口仍对着我,跨了一小步,往古照轩那边靠了过去。他想做什么?
「林秘,不需要吧?」古照轩白眉扬起,目光直盯着他,「至少我记得上一次可没这种规矩。」握紧了枪托,长满短毛的手指已放在扳机旁,微微搔了一下,我和成萱的心情也随之被高高吊起。
「我还需要时间准备!」林秘书咬牙,那条疤痕在充血后显得分外丑恶。「我们刚刚不是谈过了吗?你答应过我的!还没到子丑之际!」
我和成萱紧张地看着他们二人,我俩手上没任何武器,根本没有插入两人谈话的馀地。只见讲了片刻,古照轩别过头去,用强硬的口气冷漠道:「你可以慢慢等,我的事业可不能等,若不及早处理,恐怕夜长梦多。你该知道我做事从不留下任何缺口,什么『围师必闕』,我只知道『赶尽杀绝』!」
林秘书悻悻然啐了一口,一道脓痰黏在地上。
「施咒!」古照轩垮下表情,朝他大吼。
「你都这么说了……」林秘书叹了一口气,扬起一隻手,凭空挥了挥,嘴里诵念着听不清的咒语,一阵恶寒爬过我的身子,我打了个颤。
古照轩见目的达成,才刚露出狞笑,脸上五官立刻扭曲成一团。
呜咽一声,他带着惊愕的表情,身子瘫倒在地上。
我跟成萱正对着他们二人,因而眼睁睁看到了事情的发生。夜里,一缕缕气息浓烈的烟硝冉冉腾空,从林秘书另一隻手上的枪管冒出,攀升至天花板。古照轩方才就是给这把枪射中脚的,他光顾着注意施法的动作,却完全忘了该提防对方,我想,或许他也不认为林秘书真的敢对他做什么吧。
「我说过了,时间还没到。」林秘书盯着他。「你还不能动他们。」
外头浪潮正拍打着船身,发出「啪搭啪搭」的声音。
「你这忘恩背义的混帐!」古照轩顿时醒悟过来,又惊又气,「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小庙里当个鬼神将,整天替人画符驱邪!」他中弹的右腿汩汩流出鲜血,不知不觉已淌出一条血河。古照轩嘴里尚在怒骂,一边举起枪,还来不及回击,「砰」的一道闷响,手上握着的枪跟着弹到墙角。那支手电筒也悠悠地滚到我脚边。
「我现在不会杀你,」月光如亮粉般从对面门口飘落,林秘书的镜框反射出幽微银光,他的面孔森然,宛若恶鬼,枪口一晃,依序指着古照轩的四肢道:「不过不代表我不能折磨你。我再说一次,现在还不到施法的时候。」
古照轩嘴唇惨白,气得浑身颤抖,手伸向墙角,又僵在半途,大约是怕林秘书进一步痛下毒手。两人无声对峙。
见状,我忙用双手拾起脚下的手电筒,「喀」的一声,一道极强的光束顿时直刺林秘书的双眼,他大声哀号,握着手枪的那隻手不停晃盪,趁着那一瞬间,我手抓着成萱,猛地朝他撞了过去,夺门而出。背后传来林秘书的叫唤,但出乎我意外之外,从头到尾他没射出半发子弹,彷彿害怕误伤我们似的。
我无暇思及原因,只是用被捆住的双手拉着成萱跑出那间禁闭室,往前一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