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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他死了(上)

 

岑绛霜那个不被岑家人以外的人知晓的弟弟,死了。

就在昨天下午。

当时是在岑绛霜十八岁的生日宴上,有几个绑匪想绑票岑绛霜。

岑家对外只有一个儿子,其子金枝玉叶,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他在冰天雪地的冬日出生,因此起名岑绛霜。但其实,岑绛霜有个双胞胎弟弟,弟弟从小就被当做岑绛霜的替身培养,不对外公布。

从小,弟弟就是岑绛霜的保护罩,出了任何事,都是他伪装成岑绛霜承受痛苦,岑绛霜对外的光鲜亮丽全是他给的。

这一次也没有意外。

绑匪以为自己绑的是岑绛霜,其实是岑绛霜的双胞胎弟弟。少年的身形与岑绛霜一模一样,无可挑剔,谁也看不出区别,那绑匪本想弄点钱再撕票,但被绑的少年忽然发了疯,咬断绳子和他们打了起来,最终身负数刀而死。

在警察赶来前,岑绛霜还跟着父母找到现场去看了。

保镖们围着假的、已经死去的“岑绛霜”,想把尸体搬走,岑绛霜藏在父母后面,好奇地看了一眼。

他这人对生死没什么过多想法,他就是单纯好奇自己弟弟死得有多惨,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东西。

他个子高,很轻易就看见了。

那具足以和他以假乱真的尸体浑身血迹,他看了看弟弟的脸,血水太重看不清表情,于是他看向弟弟伤得最重的地方。

尸体的肚子破了个大洞,肠子内脏什么的,有一半落了出来,一半还藏在血肉里面,尸体被搬动,内脏就随着他们毫不客气的动作一抖一抖。这画面很是渗人,肠肉抖得幅度大,好几次差点掉出来,岑绛霜看得自己的肚子都开始疼了。

忽然一阵冷风从眼前吹过,他被迷糊了一下,于是眨了眨眼。却见一只血手从弟弟的肚子里伸出来,一点点把那些快坠落在地的肠子内脏抓回去放好,还心满意足地拍了拍。

岑绛霜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打哆嗦,再一睁眼,那只手不见了,肠子还挂在原来的位置摇摇欲坠。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没由来的后怕。

父母安慰他别怕,带着他先走一步。

谁知走到门口,警察不知听谁报的案,蜂拥而至,堵住他们的去路。

死者是岑绛霜的双胞胎弟弟,这事儿警察这边瞒不住,但大众可以瞒。

岑家于开朗的想,只要控制住舆论,警察们应该不太会管那些破事。

结果谁知道,京城只手遮天的迟家忽然出手,把他们的谎言扯了个稀巴烂,于是岑家岑绛霜是双胞胎,有个弟弟的消息传得全城皆知。

岑家把岑绛霜的双胞胎弟弟当畜生虐待的事传遍大街小巷,原本风光无限的岑绛霜,风评急转直下。

岑绛霜原本是干设计的,设计师是他的梦想,但因为迟家,设计圈直接将他除名,说他一个破烂花瓶,说不定连设计天赋都不是自己的,是他弟弟的。

岑绛霜对自己的弟弟,其实是可怜的,只是这些可怜的情绪很少。这一刻,那一点点的可怜都没有了,岑绛霜对他的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个人死了也挡他的路,让他被全城讽刺嘲笑,被全城的人辱骂!

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说他不如那个替身弟弟。

都怪迟家……都怪弟弟!

都怪那个蠢货!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暴露,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没过多久,结案了,两个罪犯被抓获。

岑母忧虑地对岑绛霜道:“那孩子是给你做替身死的,由你出面接受采访最好,如果表现得好,还能挽救一下声誉。”

岑父岑母这几天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前者心焦力卒的处理公司的事,后者一直在哄闷闷不乐的岑绛霜出面采访。

“凭什么,又不是我害死的他!是绑匪抓错人了啊,谁让他那么像我!”

十八岁的岑绛霜孩子气很重,他被家里宠坏了,发起脾气来总是一发不可收拾。从前发脾气,好歹还有个弟弟沉默无言地站在他身边任他辱骂泄火。

但现在,那个弟弟死掉了。

“阿霜!”岑母厉声道,“你这些话可不能在媒体面前说,说这些就是找死,你想我们家被挤兑到破产么!你还想不想要奢侈的生活了?”

破产不至于,但肯定不好过。岑绛霜被宠得无法无天,自然也天真,他被唬住了,抿着嘴唇缩了缩脖子,不太高兴道:“好吧,我勉强为了家里说些好话。”

转天开始采访,岑母不知为何,想让他去太平间和死去的弟弟一起接受采访,岑绛霜是不怕的,不然他怎么还敢去看弟弟的惨死样?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那天从弟弟肚子里伸出来的血手。

血手的手指修长,很漂亮,很眼熟。

和他的、弟弟的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的是天生的,具有天然美感,弟弟是后天而成的,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感觉却不一样,像是精致的雕刻品,却没有灵魂。

弟弟骨架比他大一些,为了伪装他,在成长中不知削了多少次骨,做了多少场手术。

一想到这里,岑绛霜心头陡然升起一些陌生的情绪,那情绪名为恐惧。

他尖叫着不去,被岑母扇了一巴掌。

岑母从小躲他宠爱至极,如今气急攻心,竟舍得打自己的宝贝儿子,怒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任性妄为!不是你爸,你能有这么好的生活么?!如今出了事儿,你只知道自己悠闲自在,半点不关心你爸妈!”

岑绛霜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要是别人,他早就怒火冲天,非要对方给他跪下来道歉不可。但打他的人是他妈,他再不服气,也得闭嘴挨骂。

“我……我知道了。”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察觉他的右边脸颊有些肿了,恼怒道,“马上采访了,我这样怎么办啊?!”

“妈妈是气急了……”岑母这下子心疼了,泪水涟涟,走过来抱着她的宝贝儿子一顿哭诉,“阿霜,你要争气点啊,妈妈只有你了。”

岑绛霜还能怎么说,岑母都哭成那样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采访的事。

采访就在下午开始,岑父亲自开车把儿子送到医院太平间。

“你记得不要说错话。”

“我知道。”

“也要记得,你弟弟的小名叫……阿雾。”

这小名起码十来年没有喊过,岑父自己也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小儿子的小名,他笑了下,招呼了两个保镖,又拍了拍岑绛霜的肩:“去吧,阿霜。”

媒体早已经收到消息,等候在太平间门口。这间停尸房足有十几平,却只停着一具尸体。

是阿雾的尸体。

岑绛霜一出现在太平间附近,媒体的眼睛就迅速捕捉并锁定了他,手上的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记者马上举起话筒一窝蜂地涌上来,把太平间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保镖将岑绛霜与隔开人群,他愣了下,摆出一副温柔又忧伤的表情,“大家还请别挡在走廊上吧……跟我一起进去,和我弟弟……阿雾说说话。”

媒体们点头,随他一起进太平间。

岑绛霜踏进太平间的第一步,感觉脚下升起了无数寒霜,整个房间的冷气直冲天灵盖,冷得他浑身发抖,穿着的薄外套好歹替他挡住了这糗样。

“阿雾他从小便不爱说话,我曾以为他讨厌我。”岑绛霜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就已经开始酝酿情绪了,此刻,他眼角的泪自然而然划过俊美的脸庞,令人怜惜。

摄像头很直接地对他怼脸拍,岑绛霜也不怕,一个眼神也没有给镜头,而是看向被白布盖住的尸体,说:“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不敢和我说话。”

“可是岑小少爷,大家想问的并不是你与你弟弟的关系,而是你弟弟同为少爷,为什么会被当做替身呢?”有个大胆的记者不顾保镖的阻拦,举着话筒怼到岑绛霜唇边。

为什么做替身?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岑母对这两个孩子是同等的喜爱,可岑家这对双胞胎出生的时候,她的婆婆公公却并不高兴。

岑家是靠岑父白手起家而来,因此两位老人都是传统观念,甚至很封建,认为双胞胎是不祥之兆,非要扔掉一个。

岑母哪儿舍得,于是叫来了好几个道士看,道士们的回答都是同一个。

——“这对双胞胎天生就是相克的,总会死一个。”

这话除了老两口没人信,但为了老两口开心,岑父对外暂时只承认一个。

前些日子都还风调雨顺,直到岑父想要公开第二个孩子的存在,为了说服老两口,他买水军爆料,不承想,爆料后的半个月,他的公司就流失三个上亿资产的项目,险些破产。

岑父于是立刻主动澄清双胞胎的“假料”,否认另一个儿子的存在,但事业并未恢复,又只好去求助老道士。

老道士说,用一个替另一个挡灾就好了。

于是,先上了户口的岑绛霜抢占先机,拥有了一个替身。

媒体还在等回答,岑绛霜却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所谓替身的真相,而后才开始掉眼泪装可怜:“他是自愿的……一开始,是我爷爷奶奶觉得双胞胎不详,所以对外暂时只承认一个,户口也只先上了我的。后来有一次,我遇见了拐卖,差点被带走。”

“回家后,阿雾后怕地跟我说,他害怕看到我受伤,希望永远保护我。本来家里事不同意他所说的替身,可他觉得自己性格阴沉了些,不想有太多社交。”

阿雾都死了,自然是他想如何编排就如何编排,岑绛霜一边哭着,一边手抖地掀开尸体面上的白布,毫不避讳地去触摸尸体的脸部。

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他温热的指腹触摸在尸体冰冷的脸颊,他的体温并没有融化阿雾脸上的寒冰,反倒被冻红了手指。

媒体见他一点都不嫌弃自己弟弟的尸体,顿时有些信了。就算言语无法确认真假,行为上也很难装作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吧?

确实很难,岑绛霜屏息敛声,整个人都十分嫌弃阿雾的尸体,却努力做出怀念和悲伤的样子,温柔抚摸阿雾那张冰块脸:“阿雾,哥哥来看你了。你在地下一定很孤单吧?哥哥对不起你……”

他泪眼朦胧地说着,视线被生理盐水浸染得模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

他的腰有一部分贴在尸体身上,而正在摸自己的东西根根分明,轻轻捏他肚子上的肉,又屈指摩擦他的衣服。

谁?这种情况下还偷摸!岑绛霜简直愤怒到了极点,眼泪直接滴落在阿雾脸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去拨开小腹上的手。

很奇怪,他的手覆盖上去,却没有摸到那只作恶多端的手,可那只手却是真实存在的,丝毫不安分地在他的腰身游走。

不,不对。

“……今天是你的头七,你会回来看哥哥么?”岑绛霜张口念着早就背下来的腹稿,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感觉那只手越来越放肆,顺着腰线摸到他的胸口。

胸口被摸得瘙痒不止,岑绛霜顿时头皮发麻,在接近零度的太平间里冷汗直冒,他下意识看向尸体的正脸。

那张同自己一样俊美的脸庞毫无生气,被冻成了青蓝色。

可尸体那双本该闭着的眼睛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它没有眼瞳,只有一对白得刺眼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俯身在他身上假装哭泣的岑绛霜。

片刻,被冻得僵硬的嘴角微微勾起。

耳边媒体的声音悄然远去,岑绛霜瞪大眼,停止了哭泣表演,停止了动作,甚至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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