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转蛋
「毕竟我平常都窝在房间画稿，剩下的事就交给亚莉丝塔跟梅露全权处理，反正不死族不用吃饭睡觉，红茶也只是怀念才喝的，就算一整年都窝在房间也是完全没问题唷！」
「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宅女！还是以年为单位的！」
「宅女？那是什么？总觉得让人充满了梦想！」
「不，当我没说……」
林佑树默默别开脸。虽然沉迷手游的自己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但是一整年窝在房间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哦！进来吧。」
「失礼了。」
黑色房门缓缓打开，提着麻布袋的亚莉丝塔走进房间。每走一步，袋子里的东西就发出「匡啷匡啷」的清脆声响。
「等你好久了，你刚错过最精彩的地方。」
「？」
亚莉丝塔把头侧向一边，露出困惑的表情。林佑树急忙挡在两人中间，
「没事！什么都没有！总之，快点来测试吧！」
林佑树刚才把身上所有口袋都翻过一遍，可惜一块钱也没找到。
平时习惯把零钱放在钱包的他，第一次这么怨恨自己的习惯。至少留个十元铜板也好啊！
在交出麻布袋之前，亚莉丝塔推了推眼镜，细框眼镜背后的红色双眸，射出利刃般的视线，刺向林佑树说：
「这可是维努伊特一整年的财政资金。我想想……利息就用一秒三成计算好了。」
「也太坑人！根本是高利贷！」
异世界居民会无条件帮助勇者，本身只是一种妄想。
儘管有梅露这样的特殊案例，但绝对不是所有人都跟梅露一样善良，何况牵扯到金钱，眼前的亚莉丝塔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满意的话，可以跟别人借。不过距离维努伊特最近的人类村庄，大概要走一个星期才能到。兽人的部落，大概三天就可以。不过以你的体能来说，恐怕这辈子都走不到吧。」
「唔……居然趁人之危……」
「梅、梅露记得房间里有艾儿大人给的零用钱，梅露这就去拿！」
眼看梅露就要衝出房间，艾儿叹了口气，皱眉地说：
「亚莉丝塔，就算是玩笑，也开过头了。」
「非常抱歉。」
亚莉丝塔难得低下头，乖乖认错。
「咦？那是在……开玩笑吗？」
那个像要杀死人的恐怖视线，怎么看不像在开玩笑。
「有意见吗？」
亚莉丝塔瞇起鲜血般的赤红双眼，瞪了林佑树一眼。林佑树下意识双手紧贴裤管，摆出立正的姿势：
「不、不敢！」
「总之，你就先别管那么多，儘管拿去用吧。」艾儿挥了挥手说：「大不了今年维努伊特全部人吃树皮就好。」
「这样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压力更大了！」
话说回来，艾儿曾说过不死族不需要吃饭，那这笔钱平常都用在什么地方？林佑树纳闷地心想。
儘管得到艾儿的许可，但林佑树本来就只想测试转蛋机的功能，根本没打算花太多钱在上面，然而听艾儿这么一说，从亚莉丝塔手中接下的麻布袋突然变得十分沉重。
林佑树小心翼翼掏出一枚铜币，走到黄色转蛋机前。
然而，就在林佑树要把硬币投进投币孔时，他突然停下动作，转身把手里的铜币交给梅露：
「梅露，可以拜託你吗？只要把铜币投进这个小孔，然后转动红色的把手就可以了。」
只见梅露粉红色瀏海下的翠绿色双眼睁得好大，一脸不敢置信地说：
「勇、勇者大人确定要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梅露来做吗？」
在林佑树原本的世界，有种叫做「代抽」的东西。
代抽的全名是——代替抽奖。
手游玩家相信都不会太陌生，毕竟大部分手游几乎都存在抽奖的元素，小至过关奖励，大至课金转蛋，都算是抽奖的一种。
不过就算不是手游玩家，相信也不难理解，毕竟代抽的本意十分单纯。
——让「运气好」的人代替「运气差」的人抽奖。
说到底其实是种迷信，不过「运气」这东西本来就是迷信。
看在统计学家的眼中，可能都只是「机率」问题。
那些被认为「运气好」的人，或许只是在某个时机点，抽到较好的东西。
如果放长远来看，比如一千次抽奖来说，运气好的人抽到的东西，或许就跟运气差的人差不多。
问题在于手游玩家本身很难用一千次抽奖来验证，毕竟每次抽奖都是血汗的结晶，对无课金玩家来说尤其如此。
在抽奖次数有限的情况下，运气也会被无限放大，非洲人跟欧洲人的差异也因此诞生。
为此，儘管运气本身是种迷信，玩家还是抱着寧可信其有的态度。
不过林佑树之所以让梅露代抽，还有一个更深远的原因在其中，那甚至是跟运气完全无关的原因。
艾儿刚才那一番话提醒了林佑树——自己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别人并不会视为理所当然。
若不是亲身参与女神主持的同伴仪式，亲耳听到林佑树的宣示，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梅露想必是让人恨不得快点摆脱的烫手山芋，但那纯粹是片面的想法。
同样的，无论自己再怎么口口声声说梅露是自己的同伴，若没有实际行动和作为，就只会沦为空虚的口号。
所谓的信赖，并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同伴本身具备的意义，如今的林佑树总算接触到一点皮毛，却也是令人欣慰的成长。
为此，林佑树才选择在最后一刻抽手，决定让梅露代替自己。
这和什么运气无关，纯粹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嗯，拜託你了。」
林佑树微微頷首，把硬币放在梅露柔软的手掌心里。
「梅、梅露知道了！」
收下硬币的梅露，声音不禁高了八度，另一隻手甚至还想要向林佑树敬礼，却忘了手里抱着重要的头。
「小心！」
眼看梅露的头就要掉到地上，林佑树急忙衝上前，像是美式足球里的跑卫，奋不顾身接住四分卫的传球一般，紧紧抱住梅露的头。
「对、对不起……」
梅露微弱的声音从林佑树怀中传出来，轻轻震动着林佑树的衣服，让林佑树不论身心都感到一阵酥麻。
如果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两人正处于相当亲密的姿势。
林佑树强忍害羞，小心翼翼举起梅露的头，两人顿时四目相望。
「没、没事吧？」
只见梅露白皙的脸染成红色，下垂的眼角带着泪光说：
「呜呜……勇者大人，梅露果然还是无法身任这么重要的工作。勇者大人还是请艾儿大人或是小亚帮忙吧……」
「这点小事用不着在意。」
发现梅露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紧张的心情，林佑树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却也有点遗憾。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由梅露来做这件事。」
「为、为什么一定要是梅露呢？」
梅露眨了眨眼，翠绿色的双眼透露出浓浓的困惑。
「这该怎么说呢……」
要林佑树把刚才的体悟说出口，实在是强人所难。林佑树从以前就不是那种擅长表达内心想法的人，总是一股脑的闷在心里。跟艾儿随便瞎扯还可以，一旦扯到个人的私事就完全没办法。更重要的是，实在太害羞了。
林佑树双手捧着梅露的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想要梅露别盯着自己当然很简单，只要把梅露的头转向一旁即可，却很难不让人起疑。
乍看之下好像任人宰割的状态，实际上却是一举一动都被放大检视。梅露的单纯，反而成了最大的武器，甚至比亚莉丝塔更棘手。
况且梅露在三人之中，外表年纪和林佑树最相近。虽然不排除像艾儿那样，实际年龄超过一百岁，但重点是外表年龄。
林佑树从以前就不擅长跟同辈相处，遇到长辈只要听对方说就好，认不认同倒是其次，晚辈则是主导权在自己手上，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唯有同辈最棘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完全无跡可循。
梅露的外表正好命中林佑树最大的弱点。为此，林佑树伤透了脑筋。
「梅露啊，这种时候选择不过问，也是身为同伴的一种体贴喔！」
不知是不是看穿林佑树的为难，艾儿挺身站了出来，对林佑树眨了眨眼，帮忙打圆场。
「咦？是这样子吗？勇者大人。」
梅露眼睛往上看，露出像是吉娃娃的可爱表情。
「呃……应、应该吧？」
林佑树默默在心中感谢艾儿出手救援。
「既然这样，梅露就不过问了。那个……勇者大人可以再帮梅露拿一下梅露的头吗？」
「哦、哦！当然没问题！」
——这么说来，要一手拿着头，一手做其他事，确实很不方便。
双手捧着梅露的头的林佑树心想。
没有实际拿过，不知道人头有多重。就林佑树印象来说，大概跟两瓶大卖场卖的两公升装汽水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如果单手拿的话，人头也不像保特瓶，可以抓瓶盖，势必得用手捧着下巴、或夹在腋下这种较不雅观的姿势。
「嘿嘿……勇者大人的手好温暖。」
梅露突然像猫咪一样瞇起眼睛，露出幸福的笑容。
林佑树的心脏不禁漏了一拍，把眼睛看向旁边，支支吾吾地说：
「这、这么说来，不死族都冷冰冰的呢！我还以为是因为气候的关係。」
「哼哼！毕竟是不死族，体温当然跟尸体一样！」
艾儿不知为何挺起胸膛，一脸骄傲的说。
「拿尸体来比喻这样好吗……话说回来，不死族不是感觉不到冷热吗？」
「嗯？怎么会感觉不到？」艾儿歪头说。
「咦？」
林佑树和艾儿两人四目相望，场面一度相当尷尬。
「不、不是说因为对冷热免疫，所以才能在维努伊特生存吗？」
「虽然说是免疫，但不死族又不是木头，多少还是能感觉到一点温度，只是比一般人迟钝一点，比如全裸走在冰天雪地，一般人早就冻死了，甚至连出门都办不到，但不死族只会觉得，好像还是加件衣服比较好。」
「也迟钝太多了！」林佑树吐槽。
话说回来，莫非艾儿曾经试过？感想总觉得很真实。
不过刚才走出城堡，艾儿身上也只穿一件睡衣跟披风，某方面而言跟全裸没两样。
「不过我大概理解了。不是感觉不到，而是感受程度不同……是吗？」
就好像有人吃饭一定要加辣，有的人却一点辣也沾不得。看在完全不能吃辣的人眼中，爱吃辣的人就像没有味觉一样，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
艾儿点了点头，露出讚许的笑容。
话是这么说，但林佑树不觉得自己手的温度，有高到能让全裸走在冰天雪地都不觉得寒冷的不死族发出感叹的地步。
或者每个不死族对寒冷的感受度都不一样？可能梅露算是其中特别敏感的也说不定。
「总之，先别管那些了！快点来测试吧！」
「说、说得也是。」
林佑树把梅露的头转向能完整看到转蛋机的地方。
「这样看得清楚吗？」
「那、那个！梅露就算不用眼睛看，身体也能看得到喔！」
只见梅露的脸微微泛红，有些激动的说。
「咦？真的假的？那不是很厉害吗？」
这么说来，当初在女神的房间第一次遇见梅露，她的头也不在身边，却还是可以辨认位置，林佑树心想。
原本以为梅露是靠声音辨识，才会把自己认成女神。不过这样一来，就跟后来在森林找头的记忆不符。当时梅露确实有看到角熊。
「可是……身体看到的东西会有点模糊，跟小亚拿下眼镜差不多。」
「像近视一样是吗……」
林佑树对无头骑士的能力不是很了解，更何况这里是异世界，不过像梅露这样不用眼睛也能看东西、说话的无头骑士，应该算少数才是。不过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当初误认的原因。
「那还是靠近一点好了。毕竟身体看不太清楚。」林佑树说。
「麻、麻烦勇者大人了。」
「用不着客气，我们是同伴嘛。」
只见梅露的身体，双手握紧铜币，走到黄色转蛋机前。
「梅、梅露要放了！」
梅露的头深吸口气，身体也跟着耸起肩膀。
「上啊！梅露！你可以的！加油！加油！加油！」
艾儿不知为何开始手舞足蹈的帮梅露加油起来。站在一旁的亚莉丝塔，脸上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想必看在亚莉丝塔眼中，这种事根本用不着加油。然而，林佑树内心其实也默默帮自己的同伴加油。
铜币投进转蛋机瞬间，转蛋机发出「喀噹」一声，紧接着，就听见内部传出电子音说道：
『已放入铜币：1枚。确定金额后，请转动把手。』
「勇勇勇勇者大人，现现现现现在该怎么办？要逃跑吗？会爆炸吗？梅露会死翘翘吗？」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的林佑树，内心同样慌乱不已，但是眼前有个比自己慌乱一百倍的梅露在，让自身的慌乱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为此，林佑树稍微使力握住梅露的头，安慰她说：
「没、没事的！梅露！那只是在确认而已！你做得很好！」
「真、真的吗？梅露真的没有搞砸什么吗？真的不会爆炸吗？」
林佑树不禁好奇，梅露过去让什么东西爆炸了？让她有这么深的阴影。以后搞不好还能当作一种输出的手段，不过眼下还是以转蛋机为重。
在林佑树原本的世界，转蛋机并不会发出提示的电子音，反正金额不够本来就不能转动把手。不过反正是异世界，转蛋机会发出有电子音也没什么了不起，更重要的是，异世界钱币可以使用在转蛋机上，本身就足以让他高兴到跳起来。
用手游举例的话，就好像发现能够使用游戏内建的「游戏币」抽奖，也就是一般俗称的「普通召唤」或是「普通抽奖」。
和课金才能使用的——宝石、金币、宝珠、圣●石不同，游戏币通常都是十分廉价的东西。
由于取得容易，活动往往会大量赠送。有时一百万游戏币的价值，可能还远不如课金的一百宝石。
所以使用游戏币的普通召唤也和课金召唤不同，只能召唤低阶的卡片。
假如课金召唤最高能召唤出五星的ur卡，普通召唤最多只能召唤出三星的sr卡，有的甚至只能召唤两星的r卡。
然而低星数的卡并不代表就没用了，游戏初期甚至可能比五星卡还好用，因为五星卡能力固然强大，升级所需的代价也同样惊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让林佑树兴奋的原因，真正让他兴奋的原因是，事到如今总算看到一线曙光——名为无课金的曙光。
不祈求课金才能使用的「女神币」，而是脚踏实地在异世界赚钱（虽然目前是用借的），藉此寻找翻身的机会。
光是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性，就足以让烙印在林佑树灵魂深处的无课金之火，热血沸腾。
「梅露！就这样转动把手吧！」
林佑树忘了自己就抱着梅露的头，紧盯着梅露的身体，激动地大喊。
「咦？真的可以吗？真的不会爆炸吗？」
「不会的！就这样放手一搏吧！这是我们无课金玩家的胜利！」
「虽、虽然梅露不太明白，不过只要转动把手就可以了吧……嘿！」
只见梅露双手用力转动红色的把手，接着就看到黄色转蛋机，发出林佑树很熟悉的「匡噹！」一声。
看见洞口掉出的转蛋瞬间，林佑树不禁睁大双眼。
那是一颗他从未见过的灰色转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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