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谁能成为你
无意中翻看相册,瞥见当年师范学校的毕业照,不免一阵心绪激荡,感人伤逝。叹息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毕业三载,叹息那以为能够永恒的七月渐渐成为一片黄叶随着时光的河流越漂越远,叹息当年如梦如幻的憧憬不经意间破碎无痕,只剩下颓废的气味在午夜里若有若无地徘徊左右,叹息那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如今大多为人父或为人母。坐在学生中间的那一排是我们的任课老师,七八张脸却尽含着人生的喜怒哀乐,二十多岁的踌躇满志,而立之年的抑郁不得志,不惑之年的庄重肃穆,知天命后的无奈与豁达。忽然记起一次心理老师在课上让今后真正想做教师的人举手,结果全班五十多人仅有一只手与桌面形成角度。没有举手的人也许觉得做教师丢脸羞于出手,也许本来就不想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许如果当初中考分数足够的话就进了重点高中,也许正在下面看小说,根本没有听见老师的问题,也许自从生下来就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生活,根本没有计划过未来。举手之人给我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她是各方面素质都比较出色的班长兼学习委员。时至今日,不只是她还包括一些当时没有举手的兄弟姐妹也都踏上了三尺讲台,为人师者不在少数。而我自从毕业后便离开了校园,彻底与教师职业断了前缘,真正称得上教师的只有毕业前实习的那一个月。完整的求学生涯有十二年整,每一天都离不开教师,称阅师无数稍嫌夸张。其实有数,只不过多年后能够想起来的委实不多,大部分如匆匆过客,像一阵风刮过,根本看不出留下或者改变什么,它们给我的感觉千篇一律,所以被遗忘也是命该如此。当然,众师之中不会有多少人想被学生记住,一个结果由诸多原因造成,一个站在讲台上的教师并不代表他本来的愿望就是想终生与粉笔作业本试卷为伍。心理老师调查的问题结果能充分证明这一点儿。不过这个世界总有些让你忘不掉的东西,即使没有像背英语单词那样记在板油上,也还是能在某些时刻想起他们。特别是当那些传唱广泛专门为他们而谱写的歌曲在属于他们的节日一遍遍响起时,他们的音容笑貌依稀可见,渐次浮现。小学一至四年级就在本村完成,教我们的民办教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由于我与她同姓,幼小的心灵那时感觉到的除了虚荣还有一丝亲切。但她留给我的几乎全是与暴力有关的记忆,比如酷暑午后的罚站、光溜溜的教鞭与pi股的灼痛、厉声正色的训斥甚至有损人格的侮辱性语言以及偶尔的经济压榨。后来当我接触到小学教育课程时才明白她是一个多么不合格的教师,如果不是条件限制,她根本不可能站在讲台上残害扭曲我们弱小的灵魂。她根本不是教师,更像一个拥有能够哄骗小学生认知水平的封建家长,像没有血缘关系名义上的继母,连打骂都是真格的,不会因为眼泪和可怜的面孔而心慈手软。有段时间,我想起她的种种不是,真想时光能够倒回,然后拿出自己最大的勇气狠狠地教训她一顿,给她讲讲怎么做才算合格的教师,让她知道究竟犯了多大的罪恶,直到她悔恨交加,痛苦流涕。然而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我不知何时对她已然没有恨意,竟然在偶尔想起她的时候心生感激。我深知缘由,因我总在面对现实的残酷时想起她,正是她不懂得粉饰现实编造童话才让我们有机会那么早接触世态炎凉,懂得人情世故,不至于像那些在真空中长大的孩子等到长了胡子还天真地相信世界和未来真的充满幸福快乐,像阳光一样灿烂,不知世间冷暖,不曾经历风雨。她没有指导孩子思想的意识,不懂得如何在这张白纸上涂抹才能使其向着未来的艺术殿堂前行,当然大多数成为赝品的家伙并没有她多少责任,所有人都明白是金子迟早要发光这个道理,因此只要有一块金子闪耀光芒,她也会心满意足。其实她不在乎这些,教书不过是她的分内之事,她要生活,想更快地转正。只有让我们的成绩不断提高,她与安枕无忧的日子才更加接近。我们是她的希望和筹码,她必须真实地面对我们,强迫我们成为对她有用的人。如果实在顽固不化,她会选择放弃或者重头再来,因为成绩不好而被迫降级的大有人在,她滥用唯一的权利让很多孩子对学习失去兴趣,感到可怕。现在想起这些,我再次感觉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偏偏让我们遇到她,因为她自身的原因来影响无辜的孩子呢?有这样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关了门就会开一扇窗,不会四面都是墙壁。也许这是命运不济的人聊以自慰才这样想的,我觉得上帝给每个人开的门都是不一样的,很多人遇到的不过是低矮的狗洞而已,或者空落落的高高在上的天窗,而有的人不用哈腰点头轻轻松松便能走出宽敞的大门或者稍一抬脚就可以跳出窗子,而不幸者不管是伸手跳高还是放下尊严趴在地上都不能逃脱密室,如同井底之蛙望着窗口大的一块抹布似的天空叹息。考上五年级,该是离开她的时候了。那个漫长的暑假过后,当我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校园时,内心五味杂陈,开始怀念原有的自由天空,虽然它原始野蛮、没有规矩和道理,却与我的心距离最近。小学时期每个学年的,读她的感觉既有三月的温柔和煦也能感到冰雪的切肤严寒。我们像追星族关注明星绯闻一样追逐搜集着排老师课堂外的情况。有好几个女生跟我提到她们想象中师母的模样,以及他们有无孩子,现在几岁了等一些情况。课堂下的排老师对我们男生来说像望弟成龙的哥哥,谈话的气氛会缓和甚至热烈一些,不过他从来避免谈及自己的家事,这就使得他在我们眼中愈加神秘。关于他的一些好事糗事大部分来自和他一个村庄的学生,不过真实性却还需要验证。直到有一天师母终于现身校园,在解开我们心中的题目时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我相信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们是般配的,我的这种感觉来自师母骑自行车在窗外一闪而过时留在我眼中那扭动的硕大臀部,当然还有她又老又难看的一张脸。很多人为排老师抱不平,唏嘘不已,一致认为一朵英气逼人的花朵插在了豆腐渣上面。为此一些女生颇感生不逢时,命运不公,在对排老师说话时嗲得很。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排老师虽拥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可还是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为了生活而烦恼。他所在的村庄是以苇席出名的,因此每到秋末家家户户必然备下大批的芦苇。就在那年冬天,他家的几千斤芦苇被大火烧成了灰烬,那段时间我们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换成一副托腮冥想的动作,好像得了口腔溃疡。那时的我调皮好动,绝不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有时会故意和他作对。记得有一次他为了帮助那些所谓的差生,让我跟一个称得上小混混的玩意坐在一桌。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而他似乎坚信近朱者赤的道理,企图利用我染红黑到骨子里的那个家伙。于是我在心里憋下了一口闷气等待时机痛痛快快撒出去。终于在一次自习课上我和同桌争执起来,被他在窗外看见。他询问具体情况时,我想都没想一个人全部把责任揽过来,我想尝尝体罚到底是什么滋味,特别是被平常非常欣赏你的人在所有人面前狠狠批评你,然后让你站在教室门口把风是怎样一种心情。当然更想要的是战胜他内心坚持的原则,把我调回原来的位置。他好像没有体会到这一层,或者碍于面子,他说,真没想到,近墨者黑!我搬了四条腿的凳子,拿着圆珠笔和数学书来到他指定的地点——柳树下静思己过。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里,赶紧找了一处非常隐蔽的地方将自己藏了起来。我害怕一个人看见我的狼狈相,我害怕会因此有损我在她心中的印象,那个人就是对我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的胡老师。排老师和胡老师的办公室紧挨着,我心不在焉的蹲在凳子旁眉头紧皱,看见的人一定以为我在思考数学题或者在构思作文,没有人知道我正在担心排老师会把我的恶劣行径告知胡老师,那样我就完蛋了。想起我在胡老师面前自觉地认真听课踊跃回答问题的往昔,后悔感像潮水漫过沙滩涌上心头,洗刷着我自以为是的霸气。那一刻我知道学生始终玩不过老师,和他对着干只能输到底。可我不愿就这么认输,最起码也得挽回些面子吧,我盘算着。后来几次数学课,当他提问时,明明我会的题目也不举手,就算他叫我回答,我站起来也会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那些题目都是每篇练习题中带有一定难度的,全班不会有几个人真正解得出来,他自然不会怪罪于我。冷战以我的失败告终,不是输给了他,而是虚荣心。想到原来在所有人面前噼里啪啦一个奔儿不打就把解题过程说得头头是道,然后他冲我微微颔首,嘴角迅速浮上迷人的笑容我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终于有一天举起手,找回了久违的感觉。现在想来那种感觉仿佛闹了很长时间别扭的恋人终于和好如初时难得的兴奋和幸福,无比弥足珍贵。被人宠着的确甜得有如掉进蜜罐里。胡老师彻底把我当成她的儿子来看待了,她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儿身。她会像母亲一样蹲下来把我过长的裤腿卷起,走近我身旁把白色的衣领翻出来对我说,这样才漂亮;每每至此,我都能闻到熟悉的粉尘味,感受她枯瘦如柴的手指接触脖颈时的安详温暖,看见她头顶越来越多的银色发丝。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语言夸奖我,无所顾忌地在其他老师面前屡次提起我,任凭很多同学妒忌和羡慕。遇到下雨时她会邀请我到她家里去吃饭(她的家距离学校很近,而我需要骑车半个小时才能到家),出于羞涩每次都被我婉言谢绝,如今看来我该是让她伤心和失望的——真诚的付出而不能达到愿望所以受伤。不过她一如既往地对我关爱有佳,丝毫觉察不到失落,我看见的始终是满足的幸福笑容。我是上了师范后才得知那个秘密的。胡老师原本有过一个儿子,年龄介于两个女儿之间,不过在二年级的那个暑假溺水而亡。村里传说他就淹死在我们每天上学时必经的那条河,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每年都会有生命葬送在这条河中。人们对不幸者怜悯的同时总要避而远之,也许是害怕晦气能传染吧。然而事过境迁以后,大部分人也许都能像那个修自行车的妇女隔岸观火一般对我津津有味讲述她所知的一切。谁也不能否定胡老师对我的爱之所以浓烈直白来自她对儿子的怀念这个事实,我亦如此。而我只是在默默的享受她给我的关心和爱护,并没有理解她的心境,从来没有如儿子对待母亲那样回应过她的爱。作为平凡的生命,我显得过于幸运,没想到除了自己的母亲外还能得到另外一个人纯洁无私的母爱,也许我和那个过早离去的孩子有着相似的地方,也许真爱的本质便是毫无保留的奉献,也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存着温软纤细的神经,一旦触及便有意想不到的力量爆发,哪怕是铁石心肠的冷血者也不例外。心存爱意,生活才有美好的目标,苦难自会迎刃而解。上初一后,我的性情大变,骨子里的娴静内敛渐渐占了上风,成为中学师生眼里沉默毫不起眼的男生。与小学时活泼好动、争强好胜还有那么一点点儿坏的男孩简直判若两人。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我正像大人们所说的长大并且懂事了,我开始将所有可以用来玩耍甚至睡觉的时间交给复习题,开始喜欢向老师请教问题,习惯每天走进刘秀荣老师的办公室,有时候请教问题不过是个借口,只是为了看看她而已。她来自县城,刚从师范毕业便被分配到我们这个相对闭塞的小镇中学。那时的她美丽、时尚、开放,在我眼中,她是另外一种生活的代表,那是我不为所知的生活。我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对她的丹凤眼和海藻般的长发着迷,被她的优雅举止和好闻的体香吸引。她给我讲题时我根本听不进去,一种淡淡的香味包围着我,几乎让我神志不清,虽然我做出认真听她讲解的样子,可眼神总是不听话地瞟向她修长的眉和娇小玲珑的鼻子,她的美丽让我震撼。我的数学成绩一如往常的优秀,而有了她的辅导我更加卖力,月考中一度名列前茅,让她欣喜异常,我们相处的时间也逐渐增加。有些时候,我们的谈话内容不只限于学习方面。尤其在周末给班上成绩前十名补课的时间里,气氛要比平时上课活跃得多,大家也敢于向她问一些藏在心底已久的问题。她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能够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不像那些早已步入中年甚至老年的教师与我们始终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记忆中那些日子多在寒冷的冬季,我们能够睡懒觉,不必像平常那样披星戴月赶到学校。每个早上,姗姗来迟的阳光爬过油漆斑驳的窗棂时,玻璃上的霜花变得稀薄,一点点化成水,安然从容的在我们不经意的注视下消逝。往往这个时候,她已经讲了好几种类型的题目,稍作休息,随意坐到我们身旁。大家穿着退色过时的防寒服围坐在炉火旁烤手或者食物,她则穿着水红色的羽绒服,白皙的手指展开放在蓝色的火苗上方。空气是暖暖的,人心也是暖融融的,方便面和蛋糕的味道渐渐扩散。她像我们的老朋友一样说着她在师范学校的趣闻以及家里好听的琐事。我忽然间问了她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老师,你有男朋友了吗?谁知她依旧落落大方,会心一笑道,你说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你是不是想自己还有希望呀?她开起玩笑来真让我招架不住,我觉得耳根子一定红了,否则不会燥热得如同炙烤在炉火上。
我知道她原本有男朋友时,他们正在闹分手。是寒假过后不久,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拿着本习题集朝她的办公室走去。快到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很大的说话声,而且不是一个人。我放轻脚步,趴到窗户旁,玻璃上抹了石灰,什么都看不到,只好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是一个男人没好气的声音,我舅舅已经跟石校长说好了,如果你不去的话,叫我怎么跟人家交待呢?再说了,我们一个月才见一面,你不怕别人把我拐跑了。她的声音有些讨好的味道,不怕,要跑的话也是你自愿的,我想教完这个学年再走,那帮学生已经离不开我了。男人有些气愤,呀呵,你还真把这儿的破工作当回事儿,在这里你做多好也没出头之日,况且离家这么远,耽误多少事,你想想是不是。她的声音反而坚定了,我知道这儿什么都不如城里好,可是我得把他们送到二年级呀,中途换老师对学生的影响特别大,我真的放心不下他们。学生学生,除了学生你还知道什么,你把我放哪儿了,把你自己放哪儿了。好不容易才跟人家说上话,你还不珍惜,真是的!男人抱怨着,责怪着。你别着急嘛,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我一定会回去的,你再忍几个月,七月份他们毕了业我一定走。老师软声细语安慰着她的男友,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乱糟糟的一片。放暑假的前一天中午,我再次来到刘老师的办公室。她正在吃饭,从食堂打来的米饭和青菜。穿着无袖的雪纺纱长裙,雪白的两截胳膊让我无端想起天使来,也许我心里臆想的天使跟她一样有着细腻白净的皮肤,乌黑长发,修长睫毛。我有种预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至少过了今天如果还能见面的话也隔着漫长的暑假。我之所以过来完全是被感觉牵引所致,我想问她暑假过后是否继续过来,张了几次嘴终于还是咽了回去。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却不挑破。一边吃饭一边自顾自说起我这个人来,像对地想她,想那些鲜活生动的时光宛如破碎的水晶在我的生命长河中熠熠闪光。不过两年后我还是让她失望了,最终走进她曾生活过三年的师范学校。我记得的批语,才不管语句是否通顺思想是否明确,可谓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很轻易就能触及到作者的初衷。我记得曾经把一篇回忆童年是非的短篇拿给他看,他给的评语不多,重点给我推荐了一篇小说,是李锐的红房子。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到他的宿舍借书看,从青年文学到当代再到收获以及历年的小说月报合订本;从苏童、莫言到王小波、余华,从迟子建、王安忆到铁凝、池莉;从七十年代发黄的书页直至飘着墨香的崭新期刊,每次借给我之前都要推荐几篇他认为有水平的文章给我,有时会捎带说上一两句自己的观点。我曾问过他是否写过,他苦笑,没有,大学时眼高手低,总是爱看别人的,读到好文时,会跟着一起激动,但是一直没有毅力写下去。宿舍楼年代久远,四四方方的棱角更显古板,白天的楼道里也是漆黑一片。每周两到三次我要小心翼翼爬到顶层,抓着满是灰尘的楼梯扶手亦步亦趋,生怕一脚踩空。曹老师简陋的小间里塞得很满,两侧墙壁各有即将触及屋顶的书架,书架里整齐码放着各种文学杂志以及现当代还有国外的名家名著。当他从中抽出一本递给我时,那来自远古的书籍摩擦之声让我兴奋不已,我觉得我正站文学海洋的岸边虔诚而又意气风发地瞭望着浩瀚水面,而曹老师正是没有退路的征程中最初的一叶小舟或者一支浆,他亦只能出现在我有限的里程内。他离开学校是在深秋,分别仿佛总发生在那些漫天黄叶飞舞的黄昏,离人的眼泪簌簌而下。事实上我们沉默正式得多,有的只是桔黄色的路灯,光秃秃的树枝以及他送给我的一本刺青时代。扉页有他用软毛碳素笔写下的八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文学误人切记!切记!当时我看到这句忠告的同时也想起了另外一句话,如果想让一个人一辈子受穷,那么让他去写诗吧,谁说的我忘了。当时我毫不在意这句话,那正是我立志从文的岁月,我觉得老师多虑了,因为我早就做好准备要做一名纯净的文学殉道者。早把金钱、职业以及一切有关肉体欲望的一切身外之物看透,那时候觉得如果此生为赚钱的话早就去做商人了,何必在这里苦读诗书。许多年后的今日再次想起那些话,心中才掂量出那几个字的重量,那并不是他脱口而出的,而是曹老师半生追梦所悟,包含了他过多的辛酸无奈不甘还有很多我无从理解的世事情理。前几日一旧时同学来京与我叙旧。他在师范学校本是混日子,后来到了本镇中学做了体育老师接着混。平时会发一些无聊的荤笑话到我的手机上,我常置之不理,有兴致了也只是发些“知道了”“哦”“是吗”之类的提不起对方继续说话的语言,他倒并不在意。见到他大吃一惊,人胖了好几圈,肚子颇有李琦之势。我戏言,你这样上体育课怎么示范动作?他不屑,我已经辞职了。问其原因,实在令我唏嘘。这两年国内钢铁业突飞猛进,铁矿石价格更是连连翻番。他的家乡地处山区,矿藏储量大有可观,但为镇上共有财产,镇上领导组织乡民共同开发,年底人均纯利5万多。然而此种好处只能是农业户口才能享受,像朋友这样有工作的商品粮不算在内,眼看着上学的弟弟比自己辛苦一年赚的钱还要多,他抓耳挠腮,思前想后终于辞了职,又花钱拉拉关系转回了农业户口。我说,今年铁矿石价格已经有所回落了。他说,没关系,回落幅度不大,今年一定不会亏本的,像我这样辞职,非转农的有的是,原来那几个当老师的都想辞职呢!他列举了五六个原来的同学名字。我看着那张仿佛罩着人民币水印的脸,心想,也许这样的老师早该下岗。2005年8月20日凌晨海淀知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