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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蜻蜓

 

竹蜻蜓给成年的大雄现在的你是否还能被竹蜻蜓轻轻拉起从窗子飞入天际你还是不是经常哭泣挂着鼻涕去求可以实现愿望的道具有一所木头门放你面前你是否还会天真地探头探脑以为门那边就是梦想的目的地上班会迟到吗有没有被炒鱿鱼你一定会变得自己能够把握自己静子是你美丽的妻所以你一定工作得非常努力你有没有经常喝酒纪念那些从不逝去的友谊爸妈在怀念的你零分考卷后山上的千年松是被童年的风一直吹动你的翻绳也终于落了尘土是谁笑着不肯离去是谁哭着不舍依依游乐场的木马终止旋转摩天轮孤单伫立生了锈的时光机它的口袋里一定还有你需要的工具一双只能出锤子的手也一定还能保护你但看来现在的你已经完全没有问题是谁伸出布满伤痕的手一个魔法催动时光我们回到一个淡蓝的午后让画面久久定格你是否仍然惧怕胖虎的歌声喜欢静子的美丽嫉妒出木衫的优秀羡慕强夫的私人飞机你是否还会以0。94秒的速度午睡陷入王子公主的美梦里我不会自私地困你在童话世界你有一天一定也会倦了你一定有了大人的苦恼真正的失意某年某月某日的它不再陪伴着你童年是五彩斑斓的火车颜色渐渐剥落渐渐远去笑声不再清晰是的一切终将流逝可一些最单纯的信念与善良早就像种子一样在心里发芽成长我们一起离开吧不管童年有多远珍藏着不会放手我知道一定有那么一口酒是哽咽了你的喉头有人拍打你的肩大雄你怎么啦打起精神来哟火车咣当咣当响,我从梦里醒来。毕竟还是夏天,车厢里有些闷热,我的额头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我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用手去擦拭额头。把窗户打开一点,风狠狠灌进来,声音很大,吹得我一个寒战,我关上它。外面仍是深沉无边的夜,几点星火散落在远方。我呆呆地看着我有些呆滞的脸映在玻璃上。星火从我脸部滑过。就像一滴模糊而闪光的泪。忽然有些东西在心里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昆虫振翅般轻微。也许是一些回忆吧,那些珍贵的,总是即将被遗忘的回忆。根据蝴蝶效应,这些回忆今晚也许要掀起一场风暴了。因为我正在离开,我想。我是在去大学报到的路上,火车北向南开,一天一夜,几千公里。打开p3,机器猫主题曲那熟悉的旋律再次响了起来。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从小到大一直喜欢机器猫的,想起来都觉得幼稚好笑,也很温暖。但是我明白,不同的年龄,对它都有着不同的感觉。我怎么可能没有长大呢。啊,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看机器猫的呢?很早很早了吧那时我怎么会像现在面无表情。那时也大概不会想到,一套漫画会如此深刻地嵌入自己的生活吧。那时我只是单纯地在看漫画。9岁的我是个傻傻的小孩子,有点懦弱,不爱讲话,学习成绩尚可,没什么特点,只是很干净的样子。每次考试有进步,就要妈妈买本机器猫做为奖励。一买到我就高兴好几天,翻来覆去地看一遍又一遍。直到所有情节都差不多背过才肯罢休。我还记得,一本机器猫是三块六毛,并不很贵,但也不便宜。那时爸爸在一个工厂工作,大家管他叫楚师傅,我每次很妈妈去找他时,他都在一个吵杂的车间里,穿工作制服指挥什么。得要喊很大声他才能听见。而妈妈在一个化肥厂的实验室。里面装满瓶瓶罐罐的,气味有些呛。每天早晨,是妈妈最先起床,去做饭,随后就是我,在床上大喊一声,再急急忙忙穿衣。那时喊的是什么来着?应该是随播放的动画片不停地变吧。不过我肯定喊过天马流星拳的。最后起床的是爸爸,他一脸颓靡地,穿衣,上厕所,不过洗完脸之后就又恢复神采。他开始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吃完要去上学了,不等妈妈交代完注意事项,我就小鸟一样跑出家门。上的课都大部分都很无聊,语文数学社会自然美术音乐,还有体育,现在回想一下,我发现我那时竟然很少走思,不过老师讲过什么,我也忘的一干二净了。那时我是不会担心无聊的,放学铃声一响,所有不快就都一笔勾销,我又奔跑在回家的路上。漫画店在城区的北边,守店的是一个老太婆,总是不苟言笑的,有时屋子黑一些,她的脸就会有些吓人,不过我还是经常想和她打好关系,以便可以在这里免费看一些漫画。但她从来不笑,让我很气馁。有一条火车道的分支从漫画店后经过,在一个工厂面前停止。货物从这里装车,开往远方。“火车道是没有尽头的”这个幻想,就这样破灭了。我特地去看过铁轨尽头,和一条普通的铁轨没什么两样,突兀地断在那里,周围长满了杂草,垃圾到处都是。由于运来的煤常常在那里卸下,所以土地是黑黑的。从漫画店到家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大路。还有一条就是穿过漫画店旁的小胡同,来到火车道这边的田野上,穿过这一片田野,我的家就在那边。我是喜欢穿越田野回家的。田野是那么大,房子都很远,可以轻易地见到落下去的半个太阳。我非常喜欢这里还因为这里很少有其他人,不论怎样跑都不会撞到别人。如果买到了机器猫,我就会走得很慢,头也不抬,全心全意地去看。错了方向也不晓得。大声唱走调的歌也可以。我慢慢地就有很多机器猫了,大家和我借,我也乐意借给他们,如果忘了还,我会下好大决心,才敢和别人去要,只因怕他们说我小气。但我是那么地喜欢机器猫啊,舍不得就这样没了一本。即使他们不会觉得我小气,我自己也会这么觉得,我总是在犹豫不决。更多时候是我下定决心不要了,但过年得到压岁钱时一定还会过去买本新的。若说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机器猫,我也说不出来,野比是全日本最倒霉的少年,懒,笨,半调子,可他非常善良。大胖对人非常粗暴,可关键时刻他又非常讲义气,强夫虽然看上去很坏,但其实大家都还是小孩子,坏也只是小坏。静子看上去虽然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但她亦十分善良。我大概喜欢的是机器猫吧。它有各种各样好玩的工具,虽然每次都会被野比乱用。有时我很期待能拥有某种工具,因为那些工具,离我的一些梦想是那么地近。比如飞翔,比如缩小身体,比如去外星球,比如回到过去,比如去未来看看自己。我的妻子是什么模样的呢?会不会像野比一样,从小喜欢的静子,青梅竹马,最后成了妻子。过上大人的生活呢。这天仍然是个好天气。由于老师开会我们提早放学。我值日完后,照例跑去了漫画店。然后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想到那是尹静。一个班里很安静的女孩子。我走过去。“嗨,你怎么在这里。”她回过头,对我一笑“回家,顺便就来看看,你呢。”“我也是要回家,”我说“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哦,我是才搬来的啊。”她说出一个地址。离我家很近。我说我们住得很近。她说:“好啊,以后放学可以一起走了。”我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机器猫长篇的大冒险大雄在魔境“你喜欢看机器猫?”“恩,是的,挺喜欢的。”“我也很喜欢啊。”我一下子变得十分开心。静,如果我们喜欢的是别的东西,那么可能我们会谈很多关于它的话。但我们喜欢的是机器猫,如此简单,如此纯净的一部漫画,就像晴天里的一朵云彩。没有什么情节好谈,没有什么值得去讨论的人物,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去追究。所以我们只是笑着,说喜欢。尹静拿书去付帐,我拉住她说,这些我都有了,你想看的话可以和我借的。借多久都没关系。“好啊,”她笑着,把书放了回去。我看到老太婆狠狠瞪了我一眼,不过我没有理她。我们就出去了,沈静留着很漂亮的马尾辫子,发梢散下来,被阳光染成金色。她要往左走,我再次拉住她,走我的秘密路线吗,我问。“好啊。”她对我笑了第三次。于是我们穿越胡同走在田野上了,这是将近十年之前,很多地方都还没有开发出来,这里又是城市的边缘。所以我们怎么走都可以,跑着也可以,大声地叫喊也可以,倒在地上也没有关系。只是衣服脏了要被骂。天空是弯弯的,在远处就会落下来,抱住我们生长的土地。沈静看上去很开心,她抬头望着天空走几步,马尾垂下来,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她哈哈笑了起来。转几圈,辫子也轻轻飞起。我看着她,高兴莫名。我们慢慢走着。至少我不着急。“楚雨?你叫楚雨?”我点头。“是下雨了的雨,还是宇宙的宇?”“宇宙的宇。”“哦,楚雨你好象人缘不错哦,大家都喜欢朝你借书。”“是吗?”我头次听说我人缘好,自己都不觉得。“你好象不爱说话。”她没有回答。只是问我是否经常走这里。我说是的,经常走,感觉好像机器猫里的后山一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一走这条小路就会好很多。我们默不做声地往田野那边走,两个小孩子的身影在远出看来像什么呢,记得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一只野兔很快地从田野里掠过去。“喂,”她开口问我“你很是喜欢机器猫的那你最喜欢想要机器猫的什么工具呢?”我想不出哪个最喜欢,便说,随便哪一个都很好玩啊,你呢?她低头,我突然觉得她的面孔无限哀伤,夕阳仿佛都变了颜色。“好象要一只竹蜻蜓”她停顿了一会“然后,就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了”“可是随意门也可以去自己想要的地方啊。”“那是不一样的啊,你想,用竹蜻蜓可以飞起来啊,慢慢地,升高,然后,飞行前进,身体很轻,地面上一切都很小很小的唉,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就是很好嘛”我也说不出什么。但我也觉得有竹蜻蜓的确很好。到了我家,他拘谨地在门外站着,不肯进门,我劝她不动,只好自己进屋拿了书,我多拿了好几本自己喜欢的,兴冲冲地跑出来,递给她,她小声说谢谢,然后把书放到书包里。“能去你家看看吗,认认路。”我说。她迟疑一会“过几天吧。我说好的。以后的几天,我上学和放学都有意走晚一些,然后在路上跑快快追上她一起走。我拍她左肩,然后在右肩那边出现,她就傻傻地转一圈。她仍是是很少说话。可我看到她就觉得很开心了。于是不停地讲话,一个笑话让她笑了,我也暗暗松口气,一个故事她若听得入迷,我也会讲得更加起劲,其实我在晚上已经拿故事书准备很长很长时间了。我讲过警匪故事,童话,科学常识,杨家将,水浒传“今天我要讲一个大猪摇头,小猪点头的故事,你听过没?”她傻傻摇头。我暴笑不止,不去管她长达2分钟的懵懂。日子好象就是随着我跑的脚步过去了,一天天没有变化,只是妈妈惊异于我饭量为什么增加了。我从座位上站起,去了洗手间,火车仍在黑夜中前行,像要穿破这黑夜。坐回座位,我想大学之后的空闲时间都要做什么呢?我学的医,虽然没什么兴趣,但却是一个有保障的专业。当初选择这个的时候根本没有费力气,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有学一个不能胡混的,而且就是胡混,到最后也是有模有样的大学生的专业。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做,但怎么可能呢,考到了不错的成绩,我的家庭期盼已久的,不去上大学怎么可能呢,难到还能去做流浪诗人?当然一切可能性都有,但我没有勇气去试探,也许能力不够,没有魄力。选择安全的平庸道路,拥挤不堪。我不是没有梦想,只是不那么轰轰烈烈,但是这些小的东西我也没能够把握住它,渐渐就淡漠掉了,没有天赋,或努力不够,一切和野比好像,做事情三分钟热度,吊儿锒铛,懒,容易满足,一点点快乐就足够享受好多天,好平庸。可那是什么时候,有人对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尹静说“至少你很善良地对待它啦!”然后我们开始挖坑,表情悲戚。哦,对了,那是我们捡到一只小鸡死掉了,我们在放学路上碰到它,从垃圾堆里跑出来,身上的毛已经脱落很多。这种小鸡是前一阵有人在学校门口卖的那种。一个箩筐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都是它们,吱吱乱叫不停,绒毛细而柔软,甚是可爱,我想要,但妈妈却说这种小鸡是人工培养出来的像玩具一样的,不会长大,很容易生病死掉的。我只好作罢。而这只小鸡一定是由于生病被别人丢弃了“它多可怜。”尹静一脸怜悯,我跑上去,好不容易抓住了它。两只小腿还挣来挣去的。“我们养它吧。”她说。我怎么能拒绝呢?妈妈说它太脏,不许养,我们就是不肯丢掉,一起倔强地坐在大门外面,我绝食,她不肯回家。太阳一点点下山,我心里也没底起来,手里的小鸡好象都要窒息了。终于,妈妈端了盆温水放在院子里,招呼我们过来给它洗澡,我们一同欢呼起来。小鸡很害怕的样子,在水里乱窜。唉,要是有机器猫的桃太郎牌驯服丸子就好了,对小鸡这么好,它知道吗?彼时我已经去过尹静家,她亦常常来我家。从我家出去向右走,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边长了很多我们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有种植物长有棕色的头,毛茸茸的。一到雨后,就会有许多小青蛙四处乱蹦,蜗牛和蚯蚓也会慢慢地爬着,不小心,脚下就“嘎崩”一下,只有多念几声“阿弥陀佛”了。田野那边还会出现很大的彩虹。四周都是高大而亲密的树,可仍然挡不住从那边的水泥厂飘过来的白灰。为什么童年的景色可以如此美好,大概是因为我只记得美好的东西吧。那时候的天空似乎都是可以变色的,雨天时候我们打伞快快跑,雨丝就突然变了橙色。所以现在我也明白,因为有一段美丽的回忆,同某人一起看过,走过。转过池塘向北走就可以到达尹静家。第一次来她家时,我拿一支粉笔在门口写了一个静字,它留在墙上好长时间。尹静的妈妈是个和蔼的阿姨,对我和尹静都很好,可是似乎有一张强有力的大手,无时无刻不把她的笑意从脸上抹去。我猜这和尹静的爸爸有关系,因为我从未看到过她的爸爸。我只能猜测他去了哪里,不敢向尹静问。第一次到她家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她一定看得出我的疑惑,却一直没有向我提及。我不敢问,怕她受到伤害,会伤心,会哭。我看得出尹静的经历和我是不同的,所以她的性格里有我不能体会到的一部分。我只能习惯她突然的沉默、低头、背着书包慢慢走,默默踢着小石子,毫无征兆地流泪。有时放学很早,我们都不想回去,就走远路,买3毛钱的棒棒冰或5毛钱的炸鱼,边走边吃。就是在那时,我们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城西的一个小公园。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公园,只是一片有花坛的空地罢了,中间有一个小凉亭,角落里有一座坏掉的铁的木马,锈迹斑斑。忘了是第几次经过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开得很漂亮的花。尹静拉拉我,我们一起跑进去看。尹静的妈妈很喜欢种花,院子里也有很多花花草草,于是尹静也认得许多,她一种种告诉我。我永远忘不了一种不起眼的小花,它们没有长在花坛中,而是开在花坛周边的泥土里。“这种花叫做死不了哦,妈妈说这种花生命力好强的,你看它的叶子,是不是很粗很厚呢,那样它就可以存好多好多水分,连根拔起很长时间都不会死,还有哦,它的种子很好玩,就和手雷一样,暴开之后里面其实有很多小种子,所以它们一长就是一簇的”几声狗叫打断了我们,尹静叫了一声跑到我身后,其实我也很怕,就顺手把手中的炸鱼丢了过去。狗停止叫唤,两口就吞掉了它。然后高兴地跑过来摇尾巴。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去抚摩它。“贝贝!”狗向一个叫它的老人跑过去。老人站在那里对我们笑笑,手里拿着浇花用的胶管。那就是苏爷爷,后来我和尹静常常来这里玩,有时候帮他浇花,喂喂狗,喂爷爷养的鱼。他住在公园那边的一个院落里,人很温和很幽默,喜欢泡杯茶听评书。第一次碰到苏爷爷时,我们跟在他pi股后面问了好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他都不紧不慢地回答了。我其实是个很害羞的小孩,要是我一个人碰到他的话,一定不会这样。估计尹静一个人也会是这样子的。但我们是两个人,于是你一言我一语问得很起劲。这是为什么呢?半年之后,我们升到了四年级,换了一个严厉的班主任。由于忘记带作业,我们一行人都被小棍打了手心,然后在教室外面罚站。有的同学是根本没写,而我是的确忘记带了,于是有些委屈地靠在墙上。上课时的校园好安静,朗读课文的声音时时在走廊里响起。站在我左边的是杨阳。他碰碰我说:“楚宇,看机器猫呗?”我低头,看到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卷机器猫来,递给我。我喜出望外,右边的于海洋看到,也凑过来。我们三个人的脑袋就围在一起了。看到野比倒霉的情节,我又笑出来。杨阳白我一眼“有那么好笑吗,瞧你乐得跟朵花儿似的。于海洋你看他表情多傻。”于海洋看我一眼,嘿嘿笑个不停。于是我笑得更加傻了。不过人怎么会像一朵花呢?然后外面所有人都乱了,纷纷开始聊起天来。老师拉开门,冲我们大喊起来:“都给我安静点,不然下午给我叫家长来!”大家立刻站得笔直。我们手里的漫画躲闪不及,被她发现了。老师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抢去:“还敢看小画书,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她让其他同学都回去,把我们三个继续留在外面。他们两个仍兴致勃勃。我却垂头丧气。看到我这样,于海洋对杨阳说:“楚宇是好学生啊,咱俩不上可以,让他回去吧。”我抬头看看杨阳,他一脸坏笑说:“那我装病啦。”我们商量了一会,我有些紧张地答应了。我走进教师对老师说杨阳肚子痛。老师半信半疑,我随老师出来,看到杨阳正一脸痛苦地靠在墙上,手捂着肚子,身体弯下来,于海洋则一脸关切。我忍俊不禁。老师走过去问怎么了,杨阳咬牙切齿地说可能是喝生水了。老师说去一躺厕所拉出来就好了。他点点头,跑去厕所“那你快跟他去,”他指挥于海洋“如果还不行就去医务室看看。”两人跌跌撞撞跑向厕所。老师对我说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上课。一会他俩回来了。在教室门口喊报告。随后走进来。老师关切地问他好点没,杨阳皱皱眉头说好多了谢谢老师关心。走过我身边时,他俩对我做个鬼脸,我又笑个不停。那时的我,其实还没有一个所谓的朋友,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写字,看书,画画,心里只有一种颜色,我不知道一个朋友的模样,不知道他们会在我的生活里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放学之后,我在校门口碰到他们两个。“谢谢你们了。”我说。“笨蛋,那本被没收的机器猫本来就是你的啊。”杨阳说。我早已经忘了。“上来,我带你一段路。”杨阳甩甩头发,我跳上他的破车子。三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回骑。世界竟然这么小,我们三个回家正好是顺路。我被这两个人快乐的气息所感染,这与看机器猫是不同的,看的时候是在用自己的心在体会。而他们身上却有一种完全不同于我的气息。这是那么地吸引,并改变我。他们像拙劣的画家把色彩印到我的心上。于是不再单调,斑斓就很好了。杨阳很壮实高大,于海洋的个头和我差不多,眼睛很亮。他们一路讲着笑话。我被逗得险些摔下车子。我看到了尹静的背影,在前方静静移动。“喂,”杨阳喊我“这是你老婆吗,看你天天送她回家。”我红了脸,他们大笑。杨阳停下车子“去追她吧。”我向他们到别,然后跑过去。他俩骑过我的身边时,吹出响亮的口哨,如此亲切动听。等到一个月后,田野上已经是四个人的身影了。笑声也增加了好多好多。放假的时候我和尹静都开始出来玩,和他们一起去爬山,踢足球,去河边打水漂,整个小城原来也很大,哪里都有好玩的地方。我记得后山上有一个防空洞,那天我们全副武装地去探险。等到我们要进去时,杨阳让我们把手电关掉,说太没气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蜡烛点上,然后挥挥手让我们跟他走。我们的影子在狭窄的洞壁上摇摇晃晃,很是吓人,尹静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一阵心跳,不过这阵心跳很快就被更激烈的心跳淹没了,因为杨阳手中的蜡烛突然无风自灭了,不知是谁喊出来的第一声,不过大家的动作都很一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坐在地上喘个不停。相临的山头上还有一座尼姑庵,据妈妈说那里是曾经有过一个老尼姑的,但后来我们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窗户不知被谁打碎了,井也被土填上,到处都有蛛网,屋檐下有个塌了一半的燕子窝。踢足球时我总是做守门员,因为双方基本没人可以攻到球门,大家只是热热闹闹地跑一下午,最后一身大汗回家。尹静就坐在cao场边的单杠上或秋千上,静静地看机器猫。啊,可爱的机器猫,百看不厌的机器猫,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哆啦a梦。作者叫做藤子·f·不二雄,1933年出生于日本高冈市富山县。,1970年开始创作机器猫,1993年完成机器猫。,1996年9月23号凌晨2点10分逝世。他似乎死于酗酒过度。当然,这都是我长大后在网上查到的资料。我无法把酗酒和机器猫这么纯真的漫画联系起来。但是我相信,大多数人,不论如何,心底的最深处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纯真和童趣的吧。小时的我有时会突然想到,我们四个人中,尹静,可以算静子。杨阳又高又壮,就是大胖了,而于海洋家刚好是做生意的,人也比较精明,勉强算个强夫。那么剩下的我只能做野比大雄了。最笨的大雄,最倒霉的大雄,最弱的大雄,没有机器猫的大雄。可在书里,最后还是野比娶到了静子。我想到傻笑,又想起漫画是肯定不能和现实对号入座的。杨阳在门外喊我,我骑着新买的车子冲了出来。“行,还蛮漂亮的嘛!”我们三人一起去找尹静,她正在院子里浇花。沈阿姨(尹静的妈妈)在屋子里看电视。尹静进屋去换衣服,于海洋从院子里摘了一条黄瓜洗了,掰断分给我们。清脆爽口。尹静从屋子里跳出来,双手放在背后“好看吗?”她轻轻甩动头发,露出一只紫色的蝴蝶结。白色连衣群轻轻晃动,这一刻是那么地缓慢,以至于多年后在脑海里磨灭不去。她坐到我车子的前梁上,我用双手环住她,她的头发不时地飘起来触到我的脸,笑声和话语如流水般淌进我的耳朵里,我闻到她身体淡淡的香味,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啊,年少的我陷入如此懵懂、单纯、激烈的迷恋之中!我迷恋一个少女的一个笑容、一个动作、一滴眼泪、迷恋她的哀伤和快乐,迷恋她的笨拙,迷恋她的衣服和声音,迷恋一只紫色的蝴蝶结可我不知如何是好,就像我不能从万能兜里掏出一只竹蜻蜓送给她一样。

我们骑车到了杨阳家,他家是很小的平房,一个很小的院子,还有一个很小的厨房。我们去了杨阳的卧室,也是很小的。他从床底下抽出一只纸箱子,里面装的是课本,他把一摞课本取出来,下面出现了半箱子漫画,还有磁带,一些小玩具什么的。“嘿嘿,这都是为了防我妈的。”我取出机器猫来看,发现其中大部分是我的。里面还有七龙珠,幽游白书等很流行的漫画。“喂,听过beyond吗?”杨阳一脸自豪,仿佛掌握了什么大秘密似的。“比昂?”“不,是beyond。”他拿出磁带指着字母对我们说“来,听听,听起来特牛逼。”他从枕头下面拿出单放机,说这是他北京的叔叔送给他的。“来,听这个,真的爱你。”杨阳低头倒带,然后摁下播放键,又找了个杯子扣在扩音器上。音乐响起来了,真的是非常好听,粤语听上去也很亲切。杨阳不停地把粤语解释给我们听,不过音乐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震撼了。就这样我们又听了大地、农民、海阔天空、不再犹豫、光辉岁月、喜欢你杨阳有时会跟着唱,我们都捂起耳朵嘲笑他,但他唱得真的很不错的,至少比机器猫里头那个真的大胖唱得好多了。杨阳还给我们讲到黄家驹,说他就是一个天才,可惜由于意外死掉了。“我以后一定要学吉他,唱家驹的歌”我突然想起妈妈实验室里屋有一把旧吉他,长久时间没有人动过,落了一层灰尘。回家后我向妈妈提起,并再三央求,她终于答应我去问问。三天后妈妈用十五元钱把吉他买了回来,我兴奋不已。放学回来后,我像打量一件大玩具似的欣赏它。用手胡乱拨弦,声音是很醇厚的感觉,在空空的小屋里回响。我细致地将吉他擦干净,在生了锈的调弦钮处滴了油。我已经决定把它送给杨阳。“哇!”杨阳一把拿过吉他,惊喜地把玩抚摩,爱不释手,可惜我们都不会弹。杨阳突然面露难色:“楚宇,这个卖多少钱”他有些支吾,不像平时那个野蛮开朗什么都不怕的家伙。“不用啦,送给你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玩这个,你不是一直想玩吉他的吗?”“可是”“没关系啊,反正只是旧的,再说我们是朋友啊”我说了“朋友”两个字。“以后学会了吉他,一定要弹给我们听哦。”尹静说。“恩。”杨阳又高兴起来,他打开单放机,随着音乐抱着吉他装模做样地唱起来。喜欢你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单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屡怨与她相爱难有自由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每晚夜里自我独行随处荡多冰冷已往为了自我挣扎从不知她的痛苦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冷雨夜在雨中漫步蓝色街灯渐露相对望无声紧拥抱着为了找往日寻温馨的往日消失了任雨湿我面难分水点泪痕心更乱愁丝绕千百段骤变的态度无心伤她说话收不了冷雨夜我在你身边盼望你会知可知道我的心比当初已改变只牵强地相处冷雨夜我不想归家怕望你背影只苦笑望雨点须知要说清楚可惜我没胆试尝水中的味道仿似是情此刻的尽时未了解结合留低思忆片段不经意这些歌词在当时听,只觉得有种莫名的伤感袭来,而beyond的更多歌,只是在长大些后,才能理解得更深刻一些,在某个雨夜,在某个突然的时刻。我们有时侯去打电玩,我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才能——就像野比会射击和翻绳的才能一样——打格斗游戏,我很轻易就能cao纵屏幕上的人物做出一连串流畅的动作,那种节奏感总是让我感到热血沸腾,不论什么人物我都用得得心应手。有一天我正在玩的时候,突然身边围过来一群人,有个家伙指指我说:“就是这小子。”我不知所措,杨阳和于海洋见状急忙跑过来。一个家伙坐在我旁边,塞了一枚币,原来是要和我挑。周围很多人,我就非常紧张,杨阳说:“别给哥们丢人啊。”我更紧张了。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身边人冷笑一声“你们吹的就这水平?”我讪讪地起身,低头想离开,其实他并没有多强。只是我真的不习惯这样玩。一只手把我摁下去,是杨阳“再打一盘啊。”“我没币了。”我撒谎。杨阳递给我一枚。“我真的不想玩了嘛”“你怎么这样啊,跟个娘们似的!”周围人都笑了,我有些生气,拿过他的币就丢进机器里。杨阳把剩余的币都丢进了机子里“今天你要是不赢了他,以后我和于海洋就叫你娘们哦!”后来一直到了高中,他还经常这么叫我,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比他长得还高,每天做一百个俯卧撑。第二局输得更惨,第三局也输掉了。但最后我赢了一局,然后不管那人怎么挑,我都没有输掉。后来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拳皇,玩出了很多花样。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在游戏厅里有很多所谓的小混混,他们抽烟打架骂骂咧咧的。因为一起打过拳皇,所以我基本都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请教我时我会很开心。而等到我高中毕业之后回到这里时,小城里的游戏厅已经都变成了网吧,那些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早就不上学了,现在应该在工作,不知为什么我很想知道他们都在做什么。我在一家汽车维修厂看到过一个人,他满身油污地在干活,还有一个家伙,是在十字路口看到的,他在那做交警指挥交通,穿上警服还蛮帅的。认识了杨阳他们之后,我和尹静便很少去苏爷爷那里了,但有一天放学我们再次来到小园里,苏爷爷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吃点心,他显得很高兴,说那些点心是他的儿子从北京邮寄过来的,我们才知道他有个儿子在北京工作。也许他很忙吧,忙得没有时间回家来看看。苏爷爷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一包的花籽,布包上用笔写着播种的季节,他说这些花都是容易养活的,记得浇水就行了。我要了一包死不了的种子,真的和手雷一样。苏爷爷出去浇花时,杨阳偷偷拉开抽屉,我们刚想制止他,他已经拿出一个胶皮的本子,我们凑过去,里面夹了几张照片,有黑白色的,也有彩色的,有几张大概是苏爷爷的儿子,从小到大的都有,另一张很小很旧的黑白照片里,有很年轻的苏爷爷,身边有一个女子,年轻,也好漂亮。于海洋家是做小生意的,二楼是库房,也是他的卧室,很宽敞,我们就坐在地上或躺在柔软的布的,看漫画,发呆,玩游戏机,随心所欲,偷喝酒也没有关系,他爸妈太忙了,不会上来。日子是怎样过去的全然不晓得,宛如火车开过铁轨交接处发出的单调声响。那些漫无边际的玩耍,谈天,似一阵雾气,轻易地被时光之风吹散了。到底有多久呢?那个时候,麦子也不过黄了两次,麦子成熟的时候,虽然我们都说农民伯伯不容易,可还是在里面跑得很兴奋。躺倒的麦田里,金黄色的帷幕守在四周,有小虫子爬进衣服,便急忙脱掉抖落。游泳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池边看着,晒得浑身发烫才进水去泡一泡,尹静从后面把我狠狠推下去,回家的路上我还咳嗽个不停。冬天的田野里有四块醒目的颜色,我们疯狂地打雪仗,汗水打湿了头发,累得直喘气,最后却只有我一个人得了重感冒。我们堆的雪人在那里伫立了好久。这一切事情都是真实的,我在火车上慢慢回想,不时微笑。只是,那种感觉是真实的吗?童年的感觉真的有如此快乐和纯真吗,人慢慢长大,变得复杂,不了解自己,很多感觉都只是一种情绪的变异体。但也许成长就是这样子的吧,它不是一个失去什么的过程,也不是一个得到什么的过程,它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有些事,永远也忘不了。但要理解那些人和事,却是在以后了。这天我买到了最新的机器猫长篇,兴冲冲地给尹静送去。到她家门口,我听到有叫骂声和哭泣声传出来,花盆被丢到墙上,哗啦啦碎了一地,花朵无辜地躺在地面。我想进门看个究竟,一个满脸怒容的男人走出来,把门摔得震天响。然后他跨上摩托车走了。我小心翼翼地进门,听到了沈阿姨的哭泣声,尹静掩面跑出来,撞到了我的身上,她拉起我,什么也没说,就跑去了外面。我们走到田野上,这里仍是那么广阔,除了我没人能听到她的哭声,她靠住我,身体的阵颤一点一滴地传过来。然后慢慢地归于平静。我一动不敢动。夜幕一点点垂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生命是一件伟大而神秘的事情,可是我无法继续想下去。我转过头,尹静的眼红得像只兔子。“你好些了吗?”我问她,她点点头,呼吸仍是不顺畅。“回家好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尹静默不作声,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也只好继续坐着,星星一个个地出现。尹静,此刻我若变成机器猫,一定把最好的工具拿给你,你的所有愿望都会给你实现,我要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最开心的人。“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啊。”尹静苦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她站起身来,向田野那边走去,我连忙起身拉住她。“你去哪?还是回家吧。”“你不用管我,我没家。”她奋力挣脱我,我没有放手。“你能去哪里呢?”我问。她不作声,低下头来。也许她需要的是一只小小的竹蜻蜓吧,纵身一跃,飞入天空,俯视渺小的大地,自由地离开。“先去我家吧。”她点点头,我们一起回家。默默地吃罢晚饭,妈妈把我叫到一边,让我去告诉沈阿姨,今天尹静在我家睡。沈阿姨坐在沙发上发呆,头发凌乱,面色像突然老了几十岁,我小声地告诉她说尹静今晚在我家睡。她没有看我,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我沉默了一会,突然鼓足勇气问:“沈阿姨,您怎么了?”她抬起头看看我,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吧。”我说不出话。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吧。可尹静受的伤害又有谁来管呢?我匆匆道别回家。夜色是那么清爽,我顺着梯子爬上屋顶,这里总是非常宁静的。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禁一阵难过。“楚宇,你在上面么?”我应答了一声。尹静慢慢地爬上来,我拉她一把,我们一起坐在屋顶上,那些星星看起来好寂寞。我们不知坐了多久。“嗨,楚宇,你喜欢我吧。”她突然用肯定的口吻说。我心开始乱跳,不知所措,可天空仍然是这么安谧,不知不觉也让我平静了下来。是的,我喜欢她,这句话为什么没有被说出来呢?走在你身后的影子中的时候,一起聊天的时候,你不开心的时候,凝视你的时候,这句话是怎么被忽略掉的呢?“恩,是的,”我看着天空说。“那你说你对我说我喜欢你好不好?”我的脸一定红了,头脑里一片空白,我张开嘴唇,有些颤抖。“我喜欢你。”“哈哈”她清脆如珠的笑声又回来了。她的笑是这么纯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也笑了我们开心地聊到深夜。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去上学,尹静告诉我替她请假,然后就回家了。再一次见到她时,她脸色平静,已经没有了戚容。经历了这件事后,尹静变得愈发沉默了。而某天晚上发生在屋顶上的事,则更像是一场幻觉。欢乐如此短暂,沉默如此庞大。一个月后沈阿姨上吊自杀了,那天尹静没有来上课,放学后我担心地跑去她家,却发现外面围了很多人,哭声从里面传来。我好不容易挤进去,看到沈阿姨平躺在地上,像那天我看到的花一样。一些大人在四周忙着什么,那个摔花盆的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尹静坐在那里哭个不停。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吧。现在的确无法管了,谁都无法管了。四周都是大人,有人往外拉我“去去去,小孩子回家去别凑热闹,死人了知不知道”我被大人推了一把,然后挤到外面。我已经说不出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与世界脱离。跌跌撞撞地走回家。是的,我看到死人了。有人死了,沈阿姨,尹静的妈妈,就那样死掉了,再也不会睁开眼说一句话,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掉了。虽然我看到尸体时隔得很远,但她的身体仍然是那么地可怕。这是我第一次目睹真正的死亡,是一种无法说出的感受,难过得要死,好长时间都回不过神。尹静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可惜我没有机会问她。尹静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上课,我再去她家时,已经没有一个人在了。我心情跌到谷底,急切地想再见她一面。可她一直没有出现。我早上离开的时候会在田野上等待一会,傍晚回家时总会去她家门外徘徊,然后失神地回家。一天天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又好象一直在静止。现在想起来,那时与其说我是关心她的痛苦,其实我更在意的是她是否想到了我,那个喜欢着她的我。想到我会减轻她的痛苦吗。应该不会吧,我算是什么人呢?再次见到尹静是一个星期以后,我放学回来,看到她站在田野那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确确实实地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衣袂,宛如一朵脆弱的花朵。我飞奔过去。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眼睛还是肿的。我说你不要太难过了。她说,以后就会好了,可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告诉我一个远方的亲戚已经决定接她过去抚养她。我们沿着田埂慢慢地走。“楚宇,我明天就要走了啊,坐火车,去南方。很远呢”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肯定是要走的,这里没有人可以照顾她。爱她的人也许有一个。“你在那里要开心啊”其实我很想说你不要忘了我。却难以开口,像面对着一间屋子找不到入口。“恩,到那里我会给大家写信的,”她停下来,眼睛望向田野那边“楚宇,谢谢你做我的朋友,还有杨阳他们,我说不好,反正也要走了谢谢你,只有和大家在一起时,才觉得开心些,但是”她不说话了。我一阵失望,只有朋友而已啊。我们在胡同口分开,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摞厚厚的机器猫还给我,我笑一笑,她渐渐走远,不时回过头对我挥挥手。我转过身,禁不住留下泪来。尹静最终还是走了,虽然没有得到竹蜻蜓,她还是走了,坐庞大的火车。这样也好,竹蜻蜓也是有电力限制的,她又能飞到哪去呢。蒲公英落地会生长起来,可她依然会感到孤独吧。第二天放学后,我们三个人走过空旷的田野,默默地不说一句话,他们也知道了尹静家里发生的事。我们分开后,我一个人绕过池塘,那里的水在慢慢干涸,几株奇怪的植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踏上火车道,捡起石头拼命地向池塘丢去,溅起很高的水花,没有了尹静,四周景物黯然失色。我拼尽力气,坐在火车道上。原来火车道仍是这么地长,那边是终点,也是一个。它的这边,仍然望不到尽头,从这里出发,能到达她所在的地方吗。尹静一直没有写信过来。年少的我突然变得如尹静般沉静少言,陷入无法排解的忧郁之中。一年后,于海洋转到大城市里上学,然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此时我和杨阳也开始疏远了,他与年级里的一些小混混在一起,打架、抽烟、逃课,受过几次处分。但我知道他还是那个杨阳,喜欢机器猫,喜欢听beyond,幽默开朗的男孩,他只是走到了另一条路上,所以我们有些疏远。我仍然非常喜欢机器猫,它有多少工具,可以带我到尹静身边。尽管怀念,但回想起来,日子也并不难过得要死,也许因为年幼的我并不懂得爱。放学的路上,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杨阳把车把放开,嘴里叼着烟放肆地骑着。我们都笑了。我看着天边的云彩,高兴莫名。“好久没走过田野那边的路了啊。”杨阳说。我点点头,于是一齐拐入胡同,他又开始大声唱歌,吼叫,仿佛要充满整个天地似的。可是调子起得太高,到最后只是胡乱地唱。“楚宇,我是不是变得很坏了?”“没有啊,我不觉得,不过还是稍微学习一下,少打架好一点吧,就快升初中了啊。”“唉,一点都学不进去啊。”他又开始抽烟。“杨阳,”“恩?”“我觉得你和那些人在一起我随便说说,我也不了解他们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啊。”他歪着头,然后笑一下。“谢你了啊,哥们。”半年后,我和杨阳进入了不同的初中,联系不多,但我知道他已经开始学吉他了,一次放假,他兴冲冲地去找我,笨笨地弹了一首真的爱你,让我耳朵倍受煎熬。他叹气:“不行啊,木吉他本来就弹不出那种效果,和弦也没练熟,前奏间奏也都不会,等几个月吧,放寒假后要去送牛奶,想挣点钱买把好点的民谣吉他”我们随便聊了些别的事,他问我是否记得尹静,我说记得啊,然后就找不到关于她的话题了。至于于海洋,我们两个只能说:“他,也许还活着吧。”杨阳背着我送的黑色的吉他走了,他看上去又成熟了许多。不多久我也转学了,到一个大城市,和杨阳写过几封信,他还在练吉他,并且从头开始学习基本的乐理知识了,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已经组了一支乐队,虽然只是唱别人的歌,他也只会用些基本和弦编些普通情歌之类的,不过在我看来已经非常厉害了。有时我会想起他说:“我以后一定要学吉他,唱家驹的歌”看来他是有方向的,也许这就是我觉得他和那些人不同的原因吧。我慢慢成长,从小到大,也渐渐明白,对一个女孩的感情有时不是一个“爱“字可以解释清楚的,爱有时是虚幻的概念,既然我爱你,或者我们相爱了,要用什么来确切地表现爱呢?也许我们不是因为爱在一起,而是因为我们能给对方做的一切事情,爱在这些事情中一点一滴得到证明。爱是需要行动的,可惜在那时,我似乎还什么都做不了。在机器猫里,有三个情节曾经让年幼的哭泣,一个是野比坐时光机去童年看望已经死去的奶奶,以及野比和机器猫分离的那一集(不过下一卷中它又回来了),还有就是野比坐时光机去看自己结婚,看到结婚前夜静子和爸爸话别的时候。我还记得在机器猫里,大家是永远没有分开的,野比和静子结婚的前夜,在一起喝酒庆祝的男人们,还是那些儿时的玩伴,一切仿佛没有改变。他们说:“我们的一朵花,静子,终于成了野比的人”那时,在野比的身边好象也没了机器猫的陪伴。而我们的朋友却不断地离开,新的朋友不断出现,没段旅途都不寂寞。并且我们不可避免地改变了,人生经历左右了性格,又被性格左右。时间把懦弱变为坚强,把黑暗转化为梦想。只是尹静,你的孤独变成了什么?但愿你的爱是温和持久包容快乐的。曾经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伤痛,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你不用去承受它,那样会很累的我发现自己仍然喜欢那些孤独的女孩子,像是一株受伤的植物,有的需要很多无条件的爱,他们的美是隐蔽,丰盛的,有些自怜。但爱她们会很累。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孤独的人。高考之后我也去学了吉他,老师是杨阳。他已经是个真的吉他教师了,初中毕业之后到北京学过吉他,回来开设了一个吉他班,蛮火暴的。我去报名那天,看着一群同龄人管他老师老师地叫,不禁大笑。一个暑假狂吃狂睡狂玩,参加了n次同学聚会。下过雨后我就会一个人骑车在城里转一转,城市比从前脏了许多,从前的田野早就被盖成了楼房,原来家里的那一片平房,已经很少人住,院子里的柿子树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我上过的小学盖了栋新楼,买杂货的老太太租了一间门脸,苏爷爷那片公园也消失了,建起一座饭店。漫画店也不见了踪迹。而现在,吉他就在我的身边,回忆突然中断,我好象想起了什么,于是笑一下,我想起了尹静的脸,我想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童年的爱恋渐渐被时光冲淡,变成珍贵的回忆。不论怎么长大,一想到她,又在刹那间变成小孩子。如果有时光机,我不会溯游而上把她找回来,因为我已经改变如此之多(她也一样吧)。无法直接面对那时的她和自己。我只会顺时光漂流到我的暮年,问已经老去的自己,这一生过得好不好。等到我暮年的时候,又会坐在同一个地方,等一个几十年前的我来问同样的问题。可我不会问及生命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该来的会来,该去的会去。我只能一直往前走。我在朦胧中睁开眼,东方露出一点点白色,天马上就要亮了。这趟列车,也快到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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