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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欧胡芝没有再问陈镯在饭店的事,回到家,地上放着两个行李箱,陈权建在厨房做饭,爸爸也回来了。

欧胡芝说:“本来应该前几天就准备回来的,但是下了大雪停运了,改成了今天。”

陈镯问:“妈,为什么回来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给你一个惊喜呀,”欧胡芝拉他坐下,捏他的脸,“好久没见我的宝贝儿子了,小脸都瘦了。”

陈权建端出一锅菜,说:“坐下来一家人吃个饭,刚刚你妈妈看到你和一个人去饭店吃饭,那个人是朋友吗?”

“是朋友。”陈镯没什么胃口,喝了口汤。

陈权建说:“那应该跟人家道个歉,下回再补偿。”

欧胡芝看他一眼,给陈镯夹菜,说:“最近过的好不好?”

“挺好的。”陈镯说完,又补了一句,“学习也很好。”

陈权建欣慰地叹了一口气,说:“小镯从小就让我放心,来年准备考个什么大学啊?让爸爸沾沾光。”

欧胡芝说:“别一回来就问这些,小镯上学已经很累了,我们好好吃顿饭。”

陈镯默默吃了两口,有些反胃,索性放下筷子,说:“爸妈,你们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欧胡芝正想说话,陈镯又说:“别骗我,我不是小孩了。”

汤锅咕噜噜冒泡,在徒然安静下来的气氛里格外清晰,陈镯伸手把电磁炉的插头拔了,加热的声音停息。

欧胡芝和陈权建沉默半晌,陈权建说:“我们离婚了。”

陈镯毫不意外:“我知道。”

欧胡芝抓住陈镯的手,“你跟妈妈,对吗?”

陈镯说:“我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欧胡芝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妈妈对你不好吗?妈妈的指望只有你啊!”

陈权建拉开她,“冷静点。”

欧胡芝挥开他,激动道:“你滚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轨!!你没资格培养陈镯!”

陈权建的表情那一瞬变得有些扭曲,自己在陈镯面前的面孔被撕碎,恼羞成怒,用力一扫,把桌上的饭碗扫到地上,碎了一地。

瓷碗破碎的声音异常刺耳,陈镯很小的时候会怕的发抖,但他现在长大了。陈镯攥紧了手,又逐渐松开,培养这两个字让他想笑。

无论陈权建和欧胡芝怎样掩盖隐藏,也藏不住他们的恶心,书房里的书越多,说明他们对陈镯的关心越少,以为养一个孩子只需要给他饭吃,给他一个床睡觉,兴趣来了像逗狗一样摸两下,看到陈镯的利用价值后恨不得全部占为己有,这两个人,陈镯一个也不会同情。

伪装的温情经不起任何催打,刹那间变成各怀心事的三人,欧胡芝拽着他的手,“走!我们办转学!”

陈镯抽出手,说:“我不走。”

陈权建顺势把陈镯拉近,陈镯差点绊倒,回头怒视了他一眼,欧胡芝一看他二人站在了一起,气极扇了陈镯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养了你十几年养出个白眼狼!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连娘都不认了!”

陈镯被打得一偏,愣神几秒,跑出了家门。一直跑到楼下,意识到自己的肚子,猛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下,没有不舒服才继续走,走出小区,一道熟悉的身影近在眼前,他快步过去,一把抱住关照年,吸了吸鼻子。

关照年摸他的脸,声线平稳:“怎么了?”

陈镯闷闷地:“我好想你。”

关照年继续问:“出什么事了?”

陈镯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欧胡芝追出来,对着他大喊,“陈镯!过来!”

陈镯感到关照年握着他手腕的力气突然加大了,他吃痛,却怎么抽不出来,欧胡芝一直走到他们面前,瞪着关照年,伸手拉陈镯,“小镯,听话,跟我走。”

关照年看出欧胡芝想要拉回陈镯的迫切,他搂着陈镯往后退了一步,低头问陈镯:“你想跟她走吗?”

陈镯摇头,关照年便要带他走,欧胡芝骂道:“哪来的混崽子,我叫我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镯心头一惊,欧胡芝死死拽着陈镯的手不放,陈镯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了,她绝不可能让陈权建再夺走她最后一个希望!

她的声音带着哀求:“小镯,跟妈妈走吧,妈妈之后再跟你解释,你跟着陈权建什么都得不到,他对你不好,妈妈对你好,妈妈对你好!”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他何曾没有这么喊过?

陈镯忽然发觉关照年在发抖,陈镯赶忙去看他,关照年的双手紧紧攥着,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快走!马上离开!控制住,控制住!关照年的内心不断重复这几句话,一股暴力在体内游走,残蚀着他最后的理智,关照年拦了辆车,快速把陈镯塞了进去,欧胡芝见状大喊起来,抬手打在关照年背上,像个疯癫的女人,甚至跟着出租车跑了几步,最后作罢。

回到关照年出租屋,关照年把药都翻出来,一口气吃了半瓶,陈镯站在门口,看着他翻出好几种药,白色药片洒在桌上,全被关照年咽下。

关照年转头看到陈镯,砸了两下桌子,吼道:“你看什么??”

陈镯被吼得一抖,说:“我没有……”

关照年说:“她要带你去哪?!怕你过不好,带你去过好日子?!她要带你走你都不走?!!”

陈镯不知道他的火气从何而来,贴着门,开口又怕刺激到他,一动不敢动。

关照年被巨大的恨意裹挟,看不见陈镯眼里的恐惧和躲避,也看不见提到欧胡芝时他眼里的难过,他的心头积攒了太久的怨愤,在见到欧胡芝那一刻尽数爆发,他此刻只想泄恨,让这个女人不好过,让这个女人的儿子不好过!

关照年把那根细长的摄像头扔在陈镯脚边,举起手机,把那些视频亮给他看,“等你出了这扇门,我们的床照就会散遍全城,陈镯,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陈镯的脸色倏地丧尽血色,关照年盯着他的脸,继续说:“我可以走,你能走去哪?好学生,妈妈的好儿子,你连最后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妈妈还要你吗?”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陈镯忍着喉咙的酸痛,坚持说完这一句:“就是为了报复我?”

“是,”关照年坦然承认,“我恨你妈,恨你,我要让你们跟我一样,永远逃不出去。”

陈镯用很浅很轻的语气挤出一句话:“你真的没有……”

关照年像是尝到了报复的快感,恶狠狠打断他:“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感觉恶心。”

陈镯张了张嘴,什么都还没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心口的地方痛得好像碎了,他僵硬地摸上门把手,跨过门槛时趔趄了一下,关照年下意识抬起手,下一秒房门在眼前关上,留下一片寂然。

陈镯失神落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连鞋袜都湿透了,路过商店的大玻璃窗,陈镯的脸沾满了泪水,触手一片冰凉,他抚上自己的肚子,庆幸自己没有告诉他孩子的秘密。

陈镯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陈峰怒气冲冲地抓着他的手,骂道:“你他妈傻逼了?你知道老子找了你多久吗?!!”

白天陈峰打电话叫陈镯来家里吃饭,打了十几个没人接,打到他爸妈那去,也是一问三不知,他又气又急,带着人从早上找到晚上,终于在河堤边找到了陈镯,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恐怕在外面荡了一天一夜了。

陈镯哑着声音说:“陈峰。“

陈峰的眉头紧紧皱着,“又怎么了?”

陈镯伸出冻僵的手,轻轻抱住了他,陈峰一愣,接着听见了小小的啜泣声。

啊!

陈峰跟旁边一人对视,对面那人手忙脚乱从身上找出一张纸,陈峰捏在手里,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他看着陈镯,心里很不是滋味。陈镯从初中开始自己生活,生活里遇到什么事也都是自己处理,自己想办法解决,坚韧的很,除了爸妈走的时候会掉两滴泪,其余时候他还真没见陈镯哭过。

陈峰说:“那男的怎么你了?分手了?”

陈镯闷着嗯了一声,陈峰操了一句,“我打死他!“

陈镯牵强地笑了一下,说:“谢谢。”

陈峰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了披到他身上,带他上车,车内暖气很足,没一会儿陈镯就犯起困了,陈峰一边开车一边说:“分了不更好,好好读书考个大学,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至于这样吗?!”

他越说越气愤:“为了个人渣变成这样,我看你脑子是被僵尸吃了!”

陈镯看着窗外,轻声说:“没有以后了。”

“……什么意思?”

陈镯低头看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

“滋——!”

银灰色小车猛然急刹,陈峰锤了一下方向盘,停在路边,失语:你!!”

他咬着牙说:“去打掉!”

“不,”陈镯说,“我会离开,我要——”

“你要什么?!”陈峰抓住他的衣领,失控地冲他吼:“你要什么?!你想自己养?!养你妈逼!去给我打掉!!”

陈镯咬着嘴唇,与其等到他们震惊失望地看着自己,不如早点离开,别无选择,可陈峰注定不会知道。

陈峰松开手,默然几秒,声音沉沉:“打掉,别逼我。”

陈镯同样沉默许久,开口:“好。”

汽车重新发动,没人再说话,陈峰把陈镯送回家,下车前,陈峰说:“我会尽快安排好医生。”

陈镯只是顿了一下,没有回应,关上车门。

回到家时,欧胡芝和陈权建又在吵架,即便陈镯就站在两步外的地方,他们依然吵得激烈。

陈权建拖着行李箱看样子要走,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对欧胡芝说:“当年要不是我收留你,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要饭!”

“别装成这副好人面孔!”欧胡芝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20岁就给你生了陈镯,一分好处没有向你要过,你到头来这么对我!”

陈权建看着陈镯,戏谑道:“谁知道陈镯是不是我亲生的,你不是还给别的男人生过一个吗?”

提到欧胡芝的伤心之事,欧胡芝几乎快站不住,陈镯扶住她,陈权建冷眼旁观,摔门走了。

欧胡芝眼泪不停地流,对陈镯说:“我真的只有你了儿子,他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混账!”

陈镯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欧胡芝抓着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你不要听他胡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只爱你。”

陈镯已经精疲力尽,没有多余的精力给她安慰,倒了杯热水,坐在一边。

欧胡芝以为陈镯不相信,眼泪顿时流出来:“我以前是有一个儿子,那男人强奸了我,逼我生下孩子,生完一个月我就跑了,后来遇到陈权建,他说会对我好,我相信了,你是被妈妈期待着生下来的,我只认你这一个孩子,你要相信妈妈呀。”

这些事欧胡芝从未对他说过,印象中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永远是体面的,没想到有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去,好不容易重塑,如今又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陈镯理了理她散开的头发,呼出一口气,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再给我一些时间。”

欧胡芝抱着他哭,陈镯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在地上的一片狼藉。

晚上睡觉时,陈镯撩起衣服下摆,看了看肚子,奈何只有一个月不到的孕龄,什么都看不出来,如果想取掉,甚至用不到手术。

欧胡芝端着一杯热牛奶,“喝点牛奶再睡吧。”

陈镯接了,说:“下次不要热了,我晚上睡觉不爱喝东西。”

欧胡芝局促地收回手,说好,她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抚上他的脸,说:“昨天打你,疼不疼?对不起小镯,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陈镯说:“不说这个了。”

陈镯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息,眼眶泛着红,欧胡芝摸他的眼皮,欣慰地说:“小镯的眼睛生的跟我一样,只有我才生得出这样的儿子。”

只有我才生得出这样的儿子。

欧胡芝的眼睛长得像小杏,内双,偏圆钝,眼神干净清澈,睁着眼看人时有一种清纯感,这双眼睛,除了在自己和欧胡芝的脸上看到过,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关照年!

关照年说恨欧胡芝,恨他,为什么恨他,是恨欧胡芝生下了他,还是恨他享有妈妈的好?!

陈镯愕然抬头,说:“……妈?”

欧胡芝问:“怎么了?”

陈镯摇摇头,欧胡芝便走了,把门反锁,陈镯急切地翻出手机,想给关照年打电话,想向他确认,我是你弟弟对不对?你想报复欧胡芝对不对?

然而电话显示,对面已是空号。

和陈镯摊牌后,关照年在当天晚上就走了,走时没有任何人知道,电话卡被他销毁,随身带的行李也被他扔了,夹克外套的口袋里,只有一部手机和两盒药,孑然一身地离开,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陈镯缓缓瘫坐在地上,无法消化这荒谬又现实的真相。

关照年回了香港,参澜法的手法并不能使绷带放松,反而把伤口摩擦得越来越大,关照年看不下去,不顾他的抗拒一把抱住了他,陈镯静了一会,放声哭了出来。

关照年心中刺痛,紧紧抱着他,左手阵阵发麻,他捧着陈镯满脸泪水的脸,“我知道这两个月你过得很不好,对不起,我不该走,对不起。”

陈镯打了他一耳光,关照年咽下喉咙里的苦涩,说:“你打吧,只要你能好过一点!”

就算陈镯手脚并用,又踹又打,关照年也不放手,他尝到了嘴里的腥咸,哑着声音说:“尽管对我发泄吧,我知道你没有去医院治疗,出现了抑郁状态,我也看到了你手臂上有很多伤……”

陈镯一下又一下扇他耳光,“你滚!滚啊!”

关照年按住他的后脑勺,强硬地吻住他的唇,舔落他的眼泪,陈镯的眼泪似乎流不完,被关照年疼惜地擦去。

“原来那次你出血,是因为差点流产,让你疼了很久。”关照年的眼中有深深的愧色,他说:“对不起,怪我没有早点发现。“

陈镯在他怀里细细发着抖,“别说了,我会把他打掉。”

关照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为什么发现的时候不打,一个月的时候不打,要在我回来的时候打。”

陈镯说:“没有弟弟可以给哥哥生孩子。”

“你知道了。”关照年心头一颤,垂下眼睛,艰涩地道:“从小有人就说我妈跟别人跑了,我不信,我一直想看看我妈长什么样子。我爸腿瘸,喝完酒会打人,村长把我养大,回家就会被我爸虐待,上学经常被人欺负,十二岁村长去世,我就离家出走了,一直到现在。”

陈镯听得心好痛。

关照年把过往伤疤一一揭开:“下雨天会头疼,是因为有一次摔碎了碗,他让我跪在院子里,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和冰雹,我的头被砸伤,从此留下了后遗症。”

陈镯攥紧了被子,眼泪流落,滴在被子上,关照年擦掉挂在他下巴上的泪珠,他自嘲地笑笑:“村上的人说我妈很漂亮,我只见过照片,确实很漂亮,同乡的人说她在岑县结了婚,生了孩子,我想看看她,但是我先看到了你。你穿着校服,神采飞扬,很优秀,他们说你是一中的学生,我有点嫉妒,有点难受。”

陈镯说:“可是我过的也没有多幸福,妈妈也没有很爱我。”

“是啊,被假象骗了,你比我更坚强。”关照年指指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精神类疾病,遗传的,越执着越容易发病。那天凶了你,不是我本意,我只是,只是……有点委屈。”

关照年说:“我说这些不是想博你同情,我就是做错了,伤害了无辜的你,我想弥补,想补偿,想求你原谅我。”

陈镯盯着远处某个物件,说:“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回来。”因为关照年并没有发视频,他就知道一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事实的确如此,关照年即便当时多想报复欧胡芝,即便当时的恨意快冲破云霄,他也没有把视频泄露出去,他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快点恢复理智,把他对陈镯的感情理清楚!

陈镯摸上他的脸:“我也知道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一个人长这么大,辛苦了。”

关照年说不出话,陈镯轻声说:“我害怕我们的孩子会重蹈覆辙。”

“不会的,”关照年肯定地说,“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更好的生活……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陈镯看着他的脸,“你别这样。”

关照年说:“是我有错在先。”

“……”陈镯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想欣赏那颗玉兰花树,枝叶在日光里摇曳生姿,没有回答。

护士来打药剂,陈镯伸出胳膊,胳膊上一团一团的青紫色的针孔,看得揪心,关照年呼出一口气,替他按住针孔,帮他换衣服。

陈镯脱掉衣服,已经有点明显了,圆圆的小肚子。关照年摸了一下,鼓起的皮肤要更紧致一些,他也不敢用力,目光落到他的手臂上,新旧疤痕交叉,不复之前的光洁白嫩。

下午出院回家,一打开门,地板上鲜红的血迹夺目刺眼,陈镯看也没看走过去,关照年拉住他,把他抱到沙发上,取了帕子和水来擦。

房间里也有一股血腥味,床单和被子或多或少都沾染了血,关照年全部扔掉,打开窗户透气,换了一套新床品。

打开衣柜,最上层放着一罐未拆封的奶粉,关照年取下来,看到了右下角的价格。

1588。

这样一罐奶粉,价格居然这么高。

关照年把奶粉放回原位,摸到兜里的银行卡。他还有另一张卡,卡里只有二十万,是当年去香港前存下的,还可以先用一段时间。第二天他给陈镯办了一张储蓄卡,打了十万进去,用于他的日常开支。

陈镯并不怎么花钱,除了要检查和吃药,没有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而且关照年在的时候,这钱一般由他负担,用钱的时候就更少了。

陈镯说:“太多了,我用不了这么多。”

关照年在给他伤口涂药,愈合得差不多了,他心里还是不愿意陈镯身上留下这些难看的疤,每天都准时准点擦药。

“我怕你不够用。”关照年说:“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想花就花。”

陈镯点头,喝了一口热水,“你中午回来,那里不忙吗?”

他回了蜈哥底下做事,为了晚上能早点下班,早上走的很早,关照年说:“想和你一起吃饭。”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桌上的饭盒,他不会做饭,陈镯也做不了,是关照年在龙腾水城的后厨里盯着做然后带回来的,他看着也不难,打算有空的时候学两道菜。

陈镯咬着吸管,躲避他的目光,“来回要花很多时间,很累。”

“看到你就不累了,”关照年自然地说,“也不远,就一个小时。”

没有车,单纯坐公交,当然慢,陈镯的耳朵有点红:“你没必要这样。”

“陈镯。”关照年叫他的名字。

“嗯?”陈镯疑惑地看过去,关照年的手抹去他嘴角的水液,语气轻柔:“这是我爱你的方式,不要感到负担,也不要推开我。”

“一个人长这么大,辛苦了。”这句话有点耳熟,是陈镯那天对关照年说过的话。

关照年揉了把他的头发,把桌上收拾干净,陈镯低低地嗯了一声。

二人商量好生完孩子再复学,陈镯便彻底无事可做了,每天在家睡大觉,关照年偶尔也会接他到龙腾水城玩,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陈镯的情况好了不少,不再有伤害自己的倾向,只是很容易失眠。

而关照年就忙得多,有时候正吃着饭也要马上出门,陈镯心里不乐意,但看他这么辛苦,忍了忍没有说。

这天凌晨时关照年接了两个电话,关照年简单低语几句,挂了电话,叹了口气,陈镯睡眠浅,问他怎么了。

关照年下床穿衣服,说:“没事,我去看看。”

陈镯拉住他的手:“早点回来。”

关照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反握他的手:“好。”

正好前些天蜈哥借了他一辆车,关照年开车到龙腾水城会所,听今天值班的员工说是一个大客户的老婆来这闹,大客户不肯见她,已经在里面闹了一个小时了,客人都被吓走了,他们没办法,只能联系关照年。

关照年走进去,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酒,她仰头喝掉一杯,又倒了一杯,看到关照年,嗤笑:“你是这儿经理?上去给我把林城东叫下来。”

关照年让服务员给她送了一套洗漱用品,把她爱喝的酒都端上来,拿了包间房卡上楼,先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回应,他直接刷开了门。

林城东转过头看到是他,说:“吓我一跳,你可算来了。”

关照年关上门,随手把房卡扔在桌上,“怎么回事?”

林城东长舒一口气,“闹离婚呢,她死活不肯离,行吧,不离我走还不行吗?结果我走哪跟哪,老子真的受够了!”

关照年倒了杯水,“你们上个星期还在泰国旅游。”

林城东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的?”他递烟给关照年,关照年摆手,“戒烟了。”

林城东便自己抽了,说:“你帮我送她回去,今天酒吧的损失我来赔。”

“送不了,”关照年按了按额角,说:“我得在天亮前回家。”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陈镯今天产检,要是因为送别人的老婆回头耽误了他检查,就算陈镯不介意他也做不了这事。

关照年无奈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林城东捂着脸:“一言难尽啊。我小情人怀孕了,我想把她送国外去,但她盯得太紧了,这给我愁的。”

他刚说完,灵光一闪,对关照年说:“不然你把她接你家去……”

关照年立刻说:“不行。”

“又怎么了?”林城东奇道:“这不行那不行,你今天是怎么了?”

关照年摩挲着杯壁,怀孕这事陈镯还没打算对外说,那他自然也不能说,便说:“家里有人,不方便。”

“哦……差点忘了,”林城东听过蜈哥提过几句,他话头一转,“你媳妇是不是,那个年纪挺小的。”

“是。”关照年说,“陈镯。”

“年纪小的哪都好,就是闹腾,”林城东说,“那这样你看怎么样,我给你两万,就当请你当司机总行了吧?你赶快把她送走,我明天还有飞机,耽误了就完了。”

关照年有点被说动了,毕竟他现在的确缺钱,无论大的小的,是钱就挣,白送上门的不可能不要,趁这个机会顺便谈谈合作,他说:“这个可以,我回去也好交待,再过段时间我想做条流水线,到时候还得麻烦林总牵线。”

林总大手一挥,“只要你能把楼下那个女人弄走,别说一条了,十条我都给你牵。”

关照年得了他的保证,起身要走,林城东问:“你准备怎么把她弄走啊?她软硬不吃,连我都打,你小心点啊!”

关照年自有办法,下楼时那个女人还在喝,手里摇着红酒,“怎么?人呢?”

关照年接着给她倒酒:“林先生说等会下来。”

王云盯着他看:“你叫什么名字?”

关照年说:“陈镯。”

“挺帅的,”王云说,“留个联系方式?”

关照年把工作微信给了她,王云心情很好地喝了口酒,勾勾手,让他过来。

关照年刚一走近,王云忽然蹭了上来,长长的指甲戳着他的皮肤,关照年立刻把她推开,王云故意用力在他脖子上挠了一下,“装什么呀,你不喜欢吗?”

关照年紧蹙着眉头,拉高了衣领,他闻到王云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担心自己会沾染上这味道,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拿纸擦桌上的水渍,没擦两下,王云就无意识倒在了沙发上。

关照年拍拍手,一些细微的白色粉末落下来,这是会所里常用的一种迷药,过去这么多年药效依旧强劲。他和另一个员工把王云架上车,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如果顺利的话,来回四个小时,回家还能给陈镯带早餐。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关照年又拌了一杯水喂给她,足足下了一包的量,能让她从今天睡到明天,要不是这药对精神有影响,他都想拿给陈镯吃了。

出门前陈镯被吵醒,也不知道现在睡着了没有,关照年开着车往城外去,想了想还是没有给他发消息。

为了能早点赶回去,关照年一路疾驰,好在半夜路上车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市里,把王云交给前来接应的人,对方给林城东打了电话确认,林城东知道他有手段,不知道是这种手段,说了好几句佩服,让对方当场把两万块现金给了他。

关照年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两捆,放进车里,他靠在座椅上休息了一会,没有多做停留,赶了回去,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停车上楼拿钥匙开门,才反应过来忘记给陈镯买早餐了。

陈镯在侍弄阳台上的花,听到动静走过来,看到他一脸疲态,“你睡会吧。”

关照年点点头,抱着他亲,“我走了之后有睡着吗?”

陈镯低头看,说:“没有。”

“下次我把手机静音。”关照年懊恼道,“陪我睡会吧,还要去医院,记得叫我。”

陈镯答应下来,关照年沾枕就睡着了。但陈镯没有叫醒他,自己去了医院,关照年醒来时房间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一看时间,下午三点。

那一刻心跳都停了一瞬,他喊陈镯,没有回应,他给陈镯打电话,陈镯说他在医院,正在做最后一个项目。

关照年马上拿了车钥匙赶去医院,陈镯按着手上的针孔在门口等他,把一张报告单给他看,“宝宝很健康。”

关照年接过,没看,“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一个人也可以啊,”陈镯扔了棉签,“而且你一夜没睡。”

陈镯先上了车,说要去吃馄饨。关照年跟着上车,问:“只想吃馄饨吗?还想不想吃其他的?”

“不想。”陈镯看着窗外说。

关照年开车找了个店,下车去买,没多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回来,让他趁热吃。

陈镯用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吃了一小口。关照年一手给他端着碗,一手看手机,回了两条消息,整理了下项链,忽然摸到脖子上有一丝异样。

关照年打开后视镜,那块儿果然有个不大不小的红痕,啧。

他问陈镯:“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陈镯问。

“这个。”关照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看见了。”

“那你怎么不问?”

陈镯不理解:“有什么好问的?”

关照年说:“为什么不能问?”

陈镯放下勺子,“那你现在说。”

关照年一哽,说:“昨天送客户老婆回去,被她弄的。”

“别人的老婆为什么要……这样你?”陈镯莫名其妙,“还有你昨天出去一晚上就只是去送客户的老婆?”

“……”

关照年说:“就是这样。”

陈镯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镯喂了他一颗馄饨,关照年咽下馄饨,默了一会,问:“你不在意?”

“我在意啊,可是如果你真的在外面有什么,我又能怎么办。”陈镯说,“整天疑神疑鬼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关照年说:“你问一句会怎么样?我又不会嫌你烦。”

换作别人,巴不得两口子各过各的,他倒好,陈镯不问他还要闹脾气,陈镯搅了搅汤,“我知道你不会乱来才不问的啊,这不是放心你吗?”

关照年不理解:“你要是真的在意怎么一句都不问?你不是放心我,你是不想管我。”

陈镯被他说的想笑,一把放了勺子,“我管你有什么用啊?你要是想,我还拦得住你吗?”

关照年说:“没用就不管了?更何况你管都没管,抛下我自己来医院了,有我没我都一样。”

眼见越说越偏,扯的都什么跟什么,陈镯赶紧打住,“好了,不要说这个了,我相信你跟客户的老婆什么事都没有,我知道你工作忙,所以想让你多睡一会,我还有错了?”

“你没错,我错了。”关照年说,“没领会到你的一番苦心。”

还来劲了,陈镯一股脑靠回座椅,“不吃了。”

关照年看着手上的馄饨碗,起码还有三分之二的量,他又开始暗自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拌嘴,他把碗递到他面前,“再吃点。”

“不要。”陈镯瞥他一眼,“你跟客户老婆吃去吧。”

关照年跟他对视两三秒,随后两人都笑了出来,陈镯说:“你每天颠三倒四忙成那样,我要是每件事都问个底朝天,说不定你第二天就不想回家了。”

关照年说:“那也比不闻不问强。”

陈镯扶额,“下次一定问,行了吧。”

关照年这才满意,低头看那张报告,盯着上面的阴影看,“这么小一个。”

“医生让我补点营养,不然宝宝生出来会像老鼠。”陈镯被自己逗笑,乐了半天。

关照年把单子折好,“也是,应该给你好好补补。”他把那两万块现金拿出来,说:“昨晚挣的,我等会存到你卡上。”

陈镯两眼放光,抱着他亲了一口,关照年被他扑得一抖,把碗拿远了一点,省得泼出来,低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更加坚定了要努力挣钱的想法。

从做完检查那天起,关照年肉眼可见越来越忙,以前再忙晚上也会回家睡觉,陈镯虽说是一人独自入睡,但半夜或者早上醒来时能看见他,心里也是踏实的,他也能说服自己,关照年工作忙,他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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