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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然而沙色风衣的青年仍然倚靠在维生装置旁边,不仅面无惧色,连先前举起敲打玻璃的手都没有放下,甚至若无其事地重新敲了两下。

“是机关枪呢。”他轻笑着说道,“不会顺便攻击到自己吗?嗯,让我猜猜……‘当然不会’。”

【当然不会。】机械如此吐出分毫未差的言语,【你为什么不多关心一点自己呢?莫非,以为我不会开枪吗?】

“当然,肯定是要开枪的,不那么做的话,就没法掩护自己逃走,对吗?”他以一种堪称深情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透明维生装置,包裹着大脑的营养液有着淡淡的绿色,在光线的映照下不断冒起细小的气泡,“这个装置看似被固定在原地……实际底部的地板早就被挖空了,外面这些只是装饰品和充当盾牌的防弹玻璃而已,当你想要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并不要谁来帮忙搬出去,只要开启自动升降装置就可以了,否则,那么胆小的,害怕死亡的你,怎么会有胆量出现在能够自由活动的囚犯们面前呢?”

“毕竟维生装置要是被破坏掉,就大事不好啦~”太宰露出十分愉快的表情,“已经试过不止一次了吧,所以地上才会放着备用的容器——布满枪眼的玻璃实在太醒目了,当然越快换掉越好。”

【……真讨厌啊,侦探什么的。】无名之脑这么抱怨道,【把别人辛辛苦苦谋划了那么久的圈套布置,就那么三言两语地看破说破。】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向我炫耀来着?”太宰歪歪头,“做了那么多事,但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看似囚犯的你,包括那个利用你的小组织联盟,虽然他们以为是哪个你的仇家布置了计划,并把你卖给他们,实际上,全部都是你自己做的。”

“就只是为了活下去。”

青年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所以我确实生出了一点夸奖的心情哦?只是你的眼光太差劲了,选择的合作者不仅没有帮上忙,还各种意义上拖了后腿呢。”

【你总不会是想要毛遂自荐吧?】无名之脑迟疑了片刻,如是问道。

“啊哈哈,现在流行清醒的时候说梦话吗?请稍稍区分一下幻想和现实哦,这位不认识的先生。”

【……】无名之脑楞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嘲讽自己,【这是我要说的话,你以为自己的情报是什么绝密档案吗?武装侦探社的社员究竟有什么异能力,我早就让那些蠢货们收集齐全了!能从书本里拿东西的,会用柴刀的,有怪力的,变成老虎的,带着人偶的,能施展幻象的,作为唯一的侦探,那位江户川乱步的能力确实好用,但并不是能够战斗的类型,虽说号称全员异能者,实际上也有普通人的办事员,你不就是吗!】

太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用一种颇为复杂的表情看了看缸中的大脑,然后开始叹气,“……唉,还以为遇到了可能有趣的人,结果竟然是我想多了……涩泽什么的,我已经受够了……等等,你会想出那个干脆丢掉身体只用大脑活着的主意,不会也是因为有个好心人在网络上给你提了建议之类的缘故吧?”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我明明没跟任何人提起!!】

青年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本来还想看看你有没有后手,才特地陪你聊了那么久,结果只是我想多了。”笑容就像滴入污泥的清水一样,从他脸上消失无踪,漆黑的色彩从那双鸢色眼瞳中摇曳而出,“区区一颗被老鼠遗忘了的豆子,不知不觉在角落里发霉生芽了而已,本来你会有一个跟自己相配套的陷阱,可惜,挖洞的老鼠先走了一步,只留下了小丑一样的你。”

【因为想从消息灵通的侦探社里探取情报,才一直忍耐到现在的。】大概是因为这一次青年的言语足够直接和刺耳,无名之脑终于彻底放弃了先前的念头,机关枪利落地转动,上膛,然后从枪管里喷出炙热的铁块。

而太宰只是冷漠无比地站在原地,甚至懒得动弹,不过他好歹开了口,“侦探社员已经尽力,但犯人拒不配合,所以现在是黑手党的时间了。”

透过与自己相连的监控摄像,无名之脑清晰地观测到了,一只叼着黑外套的橘猫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近乎悬浮地停留在青年面前,而它身上浮起黑红色的光芒,那份光芒迅速地蔓延开,占据了它叼着的外套,令布料仿佛盾牌一般替太宰治挡住了所有的子弹。

毫无疑问,这是异能力。

【为什么,记录里你明明没有异能力!】无名之脑不敢置信地叫喊起来。

“还在纠结这个啊。”青年十分无趣地吐出一口气,“中也,注意点,可不能放这家伙逃跑哦。”【是这个异能者……等等,他已经变成猫了吧!不可能再用异能啊!!】

不管无名之脑喊了什么,光芒一概无视了他的意志继续蔓延着,占据了房间里目所能及的一切,然后,原本被固定在地面上的维生装置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抓起一般,周边的粗长的螺钉一根根扭曲断裂,那份伪装的外壳被尽数剥离,露出内部真正脆弱的电动基盘,负责移动的电子臂徒劳地在半空中伸展摇晃,却无法抓住任何东西,滚轮随着马达的响声极其迅速地转动,可惜飘上半空的它只剩下白白空转,浪费为数不多的能源的结果。

“把它当手信带回去给红叶大姐如何?一定会很感兴趣的,毕竟连我也没试过拷问一颗大脑呢。”太宰摸了摸下巴说道,“啊,别太快干掉,倒不是不让你出气,但这家伙的异能还挺麻烦的。倒时候你一定会后悔哦?”

【别,别杀死我……我要是死掉的话,被悄悄安置在横滨下水道里的异能炸弹就会全部爆炸,当然,大家不会马上死去……但是全部都会变成动物哦?到时候可是会在现实里上演怪奇电影的!】

沙色风衣的青年和他面前的猫都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向半空中的无名之脑。

“已经累了,我不想再干无聊的解说工作了,中也,交给你。”

“乜唔。”

“哈?他听不懂猫语?那是他的问题。”

“乜唔唔。”

“什么叫让他死个明白啊……小矮子就会使唤我。”太宰不情不愿地咕哝,“喂,猪头,你刚才其实已经发信号给楼下的笨蛋联盟了吧,让他们引爆这栋楼里的异能炸弹。”

“那么问题来了,你猜我这个普·通·人社员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炸弹……出了问题?不可能,已经试验过很多次了!没道理……】

“谁说出问题的是炸弹啊,出问题的只是你而已。”太宰撇撇嘴,“没有你身体的一部分的话,异能炸弹就只是个危害不大的小烟花罢了。”

【你找到他了?什么时候?】无名之脑并不诧异青年知道烤肉店老板的事情,因为对方表明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宣称过了,他只是无法理解,十几分钟前自己才刚和另一个据点联络过,确定那个可怜人仍在一无所知地辛勤劳动,而据点周围的监视网络明明一点异动也没有。

“在你看来很困难吗?”青年嗤笑了一声。

【才十几分钟的时间而已,还不够攻破那个据点,更别说我要求过他们,一旦有人攻击就直接引爆的。】

“嘛,十几分钟确实不够救到人,毕竟和假装被囚禁的你不同,那位老板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但我也有很可靠的部下们哦?别拿那些廉价的五元硬币跟我可爱能干的弟子们相比啊,很失礼耶。”

“好啦,临终关怀的时间结束了哦?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你乖乖解除异能,我把你送进异能特务科,要么你不解除异能,我把你送进港口黑手党拷问室,好啦,这位叫人没兴趣知道名字的先生,请你开始人生最后的豪赌吧?”

太宰治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看着浮在半空中的维生装置,如是说道。

最后的结果并未脱离青年的预料。

犯人选择了异能特务科。

“唉——真是的,还以为能有点骨气呢。”他把拆掉了监视器和发生器的维生装置当做椅子,就那样一点不客气地坐了上去,“那样的话我还能在港黑拷问室看到特别有趣的珍贵景象……”

“想什么呢!就算真把他带过去了,大姐也不会叫你来啊!让侦探社的人来帮忙拷问,港黑的面子往哪里摆啊!!”终于恢复了人类姿态的中也站在旁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向太宰抱怨。

“中也才在想什么,拷问有什么好看的,我想看的,当然是不小心把猪头君碾成泥之后被迫裸奔的中也啊!就像刚才那样~~~”

“可恶!!就知道你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哎呀,幸好蛞蝓的大脑勉强还算存在,要是因为太生气,在大家面前弄死他的话,就只好当众裸奔了~~哼哼,然后我的《本周不服输的中也》复活刊就又有新素材了~”

“啊啊,得亏那些家伙搜走了你的手机……”

“哎嘿~”

“…确实,搜走了吧……”听到这个不太妙的回答,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的表情顿时惊悚起来。

“你猜?”也不知道青年怎么做到的,明明是张帅气不已的面孔,硬是摆出了不二家商标那样的失智面孔。

“给我拿出来啊啊啊啊啊啊你个混蛋!!!”重力使可以说是气得一脚一坑地冲过去的,然而太宰治在逃跑上的天赋实在不容小窥,再借着室内足够凌乱的环境和这样那样的阻碍物,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没能抓住对方。

“才不要嘞~~~”青年还有空转头对他吐舌头。

“那种东西你要拿来干嘛啊!!!!”

“做消防员月历?嗯……虽然身材不错但身高应该不行吧……”

“够了啊混蛋!!”

最后中原中也还是成功抓住了乱窜的太宰,把他身上的微型镜头扯出来丢掉,顺便清空了他身上所有类似记忆卡的小零件,备用的手机和其他各种小零件都没有放过,因为重力使确实不知道哪个会是太宰的秘密武器。

他身上鸡零狗碎的玩意实在太多了。

把可恨的搭档拎起来整个抖了三抖,确定青年浑身上下再摸不出任何麻烦的道具,中原中也才松手让人站稳,然后拉拉领结示意对方低头。

失去了所有储备品的太宰治拉长了脸,有气无力地靠在旁边的铁笼壁上,宛如一个失去了理想的国木田,就算感受到了重力使的动作,也只是往下转转眼珠,并没有要凑过去的意思。

“喂。”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咂舌,“太宰。”

“小矮子还想干嘛。”

“不是还剩下最后一个吗?”

“哈?那玩意又没有拍摄功能。”青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搭档,“是中也帮我贴上去的吧?它藏在绷带下面这种事情需要我再说明一遍吗?”

“你闹什么别扭。”重力使切了一声,“我可是听你们的医生说了,戴太久对身体不好,还有感染的风险吧?反正现在也用完了,过来,给你拿掉。”

太宰的眼神可疑地浮动起来,左晃右晃,就是不肯再和中原中也对视。

“别磨蹭啊,再过会儿他们就要来找你了吧?快点。”

“……其实我可以自己……”

“哈,你百分百会说着想试试看能不能靠感染自杀,把那玩意放脖子上好几天吧?”重力一脸不快地说道。

“呜哇!!中也,你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注意耶!!我竟然没想到!感觉现在就……”

“你现在乖乖过来,还是等下我过去?先说好,后面那个一定会很痛!”

“咿——暴力狂小矮子!”

“别仗着我现在不揍你了就说个没完啊!!!”

看到中原中也都开始磨牙了,青年才不情不愿地挪过去,任由重力使解开脖子上的绷带,将嵌入式接收器从耳后上取了下来,然后随手包在手帕里塞进太宰的衣兜。

“竟然真的不没收啊……”

“为什么觉得我会没收你的玩具啊?”中也咂咂舌,伸出食指按住太宰治后颈上的小针孔轻轻揉捏,成功地让青年发出嘶嘶地抽气声。

“好痛!中也按太大力了啦!!”

“闭嘴,你扎下去的时候可没叫痛。”回想起那根嵌入针的长度,重力使挪开手指,果不其然地看到有血珠从针孔里溢出,“再低一点。”他说。

还以为中原中也要再按一下防止出血的太宰倒是很配合,然后就感受到有湿润温软的东西从后颈上慢慢滑过。

要不是重力使早有预料地牢牢按住了他,青年可能已经直接跳起来了。

“别乱动。”中也含糊地说道,“也没带棉花球和酒精之类的东西,用口水凑合一下吧。”他好像真是这么觉得的,只稍微舔掉了上面的血珠就又仔细地把绷带缠了回去。只留下太宰惊疑不定的瞅着他,仿佛一只原本期待摸摸却被铲屎官当成小弟舔了毛的猫一样。

“我说,中也,你真的完全恢复了吧?”

“哈啊?”

“没有留下什么奇怪的后遗症之类的东西?”

“……比如?”因为太宰治说得煞有介事,中原中也也忍不住怀疑起来。

“比如想要舔自己的手背,然后用口水洗脸什么的……”

“当然没有了啊!!白痴!!”

“刚才若无其事舔我脖子的家伙在说什么呢。”

“哎?那个……嗯???什么,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重力使整个面孔都变得通红,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还好,还是很纯情的中也。太宰安心地想,并没有突然豹变,明明都这样那样过了,偶尔在外面亲密一点还是会突然陷入不知所措。

小狗狗还是单纯一点的比较可爱。

太宰慢慢晃悠着回到移动据点的时候,国木田正在整理因为打斗而有些凌乱的外套,而女医则是靠在车厢边擦拭柴刀上残留的血迹,而周围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地不住呻吟的男人们。

“吵死了,最多也就是骨折而已,其他所有的致命重伤我可是全都给你们治好了啊!!”与谢野不耐烦地说道,“给我拿出点身为男人的样子来!别一点小伤就大呼小叫的,你们是黑道吧?”

不约而同地搓了搓身上鸡皮疙瘩的国木田和太宰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闭嘴当做什么也没听到,虽然也能够理解地上的倒霉蛋们都开始哭起来的心情,但这对侦探社来说可是好事。

充分发泄过之后的女医应该有一星期都不会想着抓谁进医疗室了,呜呼!

“所以罪魁祸首呢?”窃听器被重力使取下来之后就没了声音,不过对方好歹已经解开异能,再加上布置在横滨各地的隐藏炸弹早就被中岛和芥川的队伍提前解决,因此国木田的态度也比较放松,太宰治伸了个懒腰,“当然是使唤勤劳的好心小矮人送去异能特务科啦~”他甚至打了个哈欠,“连续加班到现在,我才不要再去当苦力呢,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等下,太宰,之前说好的出诊呢?”总算收拾好了医疗器具的与谢野不满地问道。

“唉~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想的,与谢野医生。”青年露出十分扫兴的表情,“本来还以为是位真正的猛士,结果竟然是被骗了的胆小鬼什么的……那种家伙,根本没有让医生出手的价值呢。”

“是吗?既然不是病人就算了,那我们回去吧,充足的睡眠对女性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坐上驾驶座的时候,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一脸困扰地思考着,但他今天也十分劳累了,在疲惫和困倦的双重袭击下,他最终决定明天早上起来再想,“既然会忘记,就说明并不重要啦。”太宰还在副驾驶优哉游哉地打瞌睡,“好,不去侦探社了,直接回宿舍,连续三天以上加班到半夜这种可怕的事情才不要呢。”

“啊啊,今天就放过你,但明天可得把报告交上来!”

“是是是,真是啰嗦的妈妈。”

“你是不想做作业的小鬼吗???”

“当然不是了,毕竟作业代写就没意义了嘛。”但是报告可以。

“听上去更过分了啊!”

靠着争执提神,国木田总算没有在开车途中睡着,顺利地将移动据点开回宿舍,然后三人就地解散,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休息了。

而此时此刻,被遗忘了的中岛敦正蹲坐在西方据点的大门口,按着耳朵上已经完全没了声音的耳机欲哭无泪,“太宰先生……肯定是完全忘记了这边回去睡觉了啊!”

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芥川正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嗯,也许是犬视或者兔视,那不重要,总而言之,没有对方开车的话,敦显然是很难靠双脚走回侦探社的,更别说还有个擦着汗躲在角落里偷看他们,同样陷入不知所措的烤肉店老板。

中岛敦,大危机。

然后他就听到了行驶的车辆逐渐靠近的声音,以及摇摇晃晃的车灯光照,从远处一辆陌生的小货车上冒出头来的,正是因为由于他始终没回来又没传消息,而直接路上借了一辆车开过来查探情况的镜花。

武装侦探社另一位栋梁,最靠谱的未成年人。

“小镜花!!!”灰发的少年是带着哭腔扑过去的。

“敦。”非常熟练地踮起脚摸摸中岛的头顶,少女转头看向站在旁边,有点嫌弃地撇了一眼敦的黑衣青年,“芥川。”

“既然你要脱离行动,那么把太宰先生的耳机给我。”他耿直地说道。

某种意义上,芥川的目的可以说是路人皆知了。

中岛难以置信地开口,“所以你在大门口盯了我整整一个小时,就为了拿走太宰先生的耳机吗???”

黑衣青年安静地伸着手,并不回答,虽然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灰发少年觉得没法理解,而且也不太想理解,因此他非常干脆地把东西丢给芥川,然后带上瑟瑟发抖的烤肉店老板,头也不回地和镜花一起开车回宿舍了。

然后,他们在宿舍楼下遇到了完全没料到的对象。

提着袋子从机车上下来的港黑干部诧异地看着两个大半夜还没去睡觉的小鬼,“以你们的年纪,夜游是不是还早了点?”

“……中…中也先生?!您已经恢复了吗?”

“啊啊,差不多。”毕竟是难得的失态情况,还被前对头组织全部围观了一遍,中原中也尴尬地拉拉帽子,也许是因为两位未成年人的眼神十分清澈,并不像那些离谱的成年人们一样总想着看热闹的缘故,他很快克服了那点变扭的心情,“委托完成得不错,拿上,就当是额外的谢礼了。”

接到沉甸甸一大袋的少年和少女打开一看,里面塞满了附近商业街能买到的各种宵夜,还有两大瓶饮料,可以预见,今天晚上他们应该能摸着饱足的肚子幸福地进入梦乡。

至于对方提着的另一个袋子,敦抽了抽鼻子,确信自己闻到了螃蟹的味道。

“所以,中也先生这是来……”

干部先生抽了抽嘴角,露出仿佛吃了什么很苦的东西的表情,“……就当我是来付尾款的吧。”他皱着脸说道。

少年和少女毫不意外地,目送他耷拉着肩膀,拖着脚步走向了太宰的宿舍,并极为熟练地从门边的信箱里掏出了钥匙开门进去了。

“我说,镜花……中也先生和太宰先生……”

“别追究,回去吃宵夜吧。”

“说得也是。”

重力使进门的时候,太宰正坐在窗台上,拿着只小盏在夜色里小酌。

“中也好慢。”即便听到了干部先生进门的声音,青年也没有回头,只是举起酒杯又浅浅饮啜一口,“酒都要喝完了。”

“……我说你啊,别把人当成送外卖的小弟啊混蛋!一下送这个,一下买那个的!”

“是呢,到底是谁的错,害我必须饿着肚子干活到现在的,也许是个业务不精的外卖小弟也说不定哦~”

被戳到痛点的中原中也咬紧了牙关,忍耐住想要给对方一拳的冲动,“知道了!闭上嘴在那等着,我去煮宵夜行了吧。”

“哦哦螃蟹!是我说的那种吧!!拿酒煮!我要吃醉蟹!!”一说到吃的,原本懒洋洋的好像没骨头一样瘫在窗台上的太宰立刻跳了起来,开始比划着想要吃的料理。

“想什么呢!那个要腌起来啊!而且大晚上的少给我吃那么刺激的玩意,下回要是还让我半夜接到电话说‘中也我胃痛得要死掉了’,绝对把你塞去你们家医生的治疗室啊!!!”

“哈?小矮子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用什么威胁我?”太宰一脸你说什么离谱东西的表情。

“啊?回答呢?”可惜重力使完全不为所动,挑起眉凶巴巴地瞪着他。

“……知道了啦,中也好烦!!”青年怂得很彻底,毕竟与谢野医生想抓他进医务室很久了,平时他都装得很成功,而唯一能看出来的乱步先生因为自己也怕,所以会暗搓搓地包庇他,但要是中也背后抽底……太宰治确信自己到时候会在医务室充分品尝专属大礼包。

这么可怕的事情才不要。

“鸡肉串,先啃点垫底。”看到太宰总算老实了一点,干部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把袋子边缘的烤肉串拿出来放到桌上,“允许你期待一下,之前听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菜谱。”

“什么?不是普通的蒸蟹?”

“啊,已经试做过了,味道还行吧……本来是……算了,旁边呆着去,别来碍事。”中原中也嫌弃地冲太宰摆摆手,把帽子盖到门后的挂钩上,手套也脱掉,拿出壁橱里的围裙,提起螃蟹走到旁边的烹饪区域——武装侦探的宿舍可没宽敞到能有单独厨房的地步,能在角落有个放锅的灶台和洗手池就很不错了。

既然连单独的门都没有,想隔开好奇的太宰基本就等于不可能,中也刚从袋子里拿出店家事先替他蒸熟的螃蟹,某人就跟海草一样飘到他身后,非常干脆地挂了上来,并且由于此刻重力使没带帽子,不仅清楚地感受到了太宰的下巴搁在头顶的触感,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清酒味道。

似乎是上次买回来的桃子酒,水果的香气淡淡的,却很有存在感。

中原中也有点火大地捏碎手里的蟹钳蟹腿,将里头的嫩肉一条条抽出来,放在碗里用勺子碾压成泥,本来估摸着拆上两三只螃蟹就够,但中途时不时面临来自头顶的各种偷袭,最后只好被迫多拆了一只,“不许吃太多啊混蛋!!我说过一周里最多只能四只的吧!!”

“螃蟹这么棒的东西,一日三餐全吃都不会腻!”

“有本事你倒是别吃进医院啊?”

“……可恶,都怪我的胃太没用了,才不是螃蟹的错!”太宰一脸悲伤地说道,“好不容易能有吃到撑的机会啊!”

“我倒是明白为什么以前港黑的时候很少见你吃了,肯定被森先生提前禁止了吧!你这惯犯!”现在的侦探社虽然并没有管制他的饮食,但太宰的钱包办不到了,所以他吃的还算节制,直到一无所知的中原中也被他哄着去买了一大桌螃蟹回来为止。

开开心心暴食了一顿的青年当天晚上就犯了急性肠胃炎,气得重力使后面两个月来的时候只投喂他白粥,一点小菜和调味料都不放的那种,得亏他只是偶尔才来过夜,否则太宰迟早有一天为了逃避喝粥跑去入水。

所以那之后太宰就有了点轻微的粥类ptsd,除了胃痛没办法的时候以外,严禁在餐桌上出现任何跟粥有关的东西。

中原中也对此只是冷笑了一声,厨师想做什么菜,轮得到只负责吃的家伙管吗?

被呵斥了的太宰治终于乖乖放弃从重力使手里捞蟹肉吃,要是不小心把材料吃完,新菜不就尝不到了吗?他才不会做出如此亏本的选择。

不过从这个角度观察中也做饭倒是来回显摆的照片。

一张,是橘猫用重力按住因为不小心喝到了酒而整个变成老虎的灰发少年,一脸大佬教训没用小弟样子的照片。

一张,是中也在某间酒吧里,因为听说太宰从来没摸到过那只三花猫,好奇地跑去打招呼,然后动物本能发作地舔了舔对方的毛。

被舔的猫咪眼睛瞪得滚圆,僵得仿佛一只假猫。

面对顶头上司充满好奇和敬佩的眼神,中原中也觉得自己需要出个差,最好能立刻出国。

窗外传来十分细微的响动,而太宰治对此并不意外。

他慢腾腾地走过去拉开窗帘,再打开窗户,全程动作迟缓得令人怀疑是否被树獭怨灵附体,然后才对着窗外的人一脸若无其事地打起招呼,“呀,中也,好久不见。出差回来不先去见森先生,而是来找我,没问题吗?”

身披赤光,双手插兜地漂浮在半空的重力使表情略有些复杂,如果是别的人将自己晾在窗外大半天,这会儿可能已经直接种进了地里,但如果对象是太宰么,他敢那么干总是有理由的。干部先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青年之后才撇撇嘴,勉勉强强地开口,“……气消了吗?”

脱下了风衣,只穿着浅色衬衫和马甲充当居家服的太宰治笑意盈盈,“中也在说什么呢,我不明白哦?”

“哈…”中原中也无奈地吐了口气,“真是的,上次确实是我太大意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啊哈哈,真是令人耳熟不已的话呢,中也觉得呢?”

“……等等,你这混蛋,仔细想想,除了上次之外,之前每次的罪魁祸首不都是你吗!!!”

“没错。”青年姿态矜持地点点头,“明明是我的连胜记录,中途插进来别的不相干的家伙的感觉真讨厌。”

“喂,太宰,我是说过会努力忍耐不揍你,但没说过不会火大报复啊?”

“小矮子的报复?是指努力跳起来或者踮着脚试图袭击我之类的可爱攻击吗?”面对已经重新变成磨牙状态的重力使,太宰治丝毫没有在怕的,甚至笑得更从容更猖狂了。

“行啊,你,今天晚上的宵夜飞了。”黑着脸的重力使打了个响指,让本来藏在身后漂浮的袋子直接升上天空,鼓鼓囊囊的塑料里戳出不少螃蟹的脚爪。

“唉————不要啦中也——”

两人在窗台上又拉拉扯扯了好几分钟,吵闹到隔壁的未成年人们实在没法继续假装听不见,让夜叉白雪开窗出来看情况为止,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妙的两人才慌慌张张地一秒滚进房间拉上窗帘。

“呜哇,感觉明天会被小镜花和国木田一起教育的样子呢。”哪怕滚到了地板上,也没忘记牢牢抱住装满心爱螃蟹塑料袋的太宰治无奈叹气,“都是中也的错,跟你说很多次了吧,大半夜来找我的时候动静务必小一点啊。”

“哈啊?把我关在窗外,说了那么久的话都完全没算让我进来的到底是谁啊!!”原本能够平稳落地,却被冲出去接螃蟹又重新跳回来的太宰连累,被迫变成垫底软垫的中原中也恼怒地拍了拍安稳地躺在自己身上,似乎一点没有起身意思的青年,“起来啊,混蛋!”

“有谁在说话吗?没看到耶。”

“给我转头!”

“才不要呢,现在暂时不想看到黑漆漆的小矮人。”仿佛是小孩子耍赖一样,太宰就那么躺在重力使身上,拖声拖气地说道。

“起来,不然待会宵夜你自己做。”

本来还以为会被继续骂,或者跳起来把自己踢开,但中原中也却只是态度平静地回答了他。

“哼哼哼,不要以为每次用螃蟹威胁我都会有用哦?今天下班之后大家一起去吃烧烤了~老板请客,不是异能产物是真货!难得能畅吃一回,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啦~所以现在根本吃不下,没料到吧小矮子。”

“……所以看到螃蟹也没恢复心情,是因为撑到了没法吃吗?????”

“就是那么回事。”这个人非常理直气壮地回答,“而且中也太经常利用螃蟹来转移视线了,已经让我产生了免疫力。”

“一个月不超过两次不能叫经常!而且每次我出差回来前问你要什么手信,结果每次回信都是螃蟹的明明是你自己啊!!”

“无论从多讨厌的人手里收到都会觉得开心的礼物,怎么想也只有螃蟹了。”

“所以关我屁事啊!”

“思考什么礼物会让我高兴这种事情明明是小狗狗的工作!!”

“都说了别叫我狗!”

“嗳,不反驳逃避了工作的部分啊?”

“烦死了,总之下回会买点别的过来的。”

“这样还差不多。”满意了的太宰治将怀里的珍贵食材直接抛上半空,交给重力使去处理,而他自己则继续安详地扮演躺尸。

中原中也只轻轻伸出一只手,便接住了迅速坠落的塑料袋,此刻无法使用异能的他并未让沉甸甸的重量消失,但他还是像抛篮球一样轻而易举地将袋子抛去了最角落的懒人沙发上,没丢进洗手池仅仅只是因为不想在半夜发出太大的声响,武装侦探社的宿舍只是很普通的平价公寓,隔音效果一般。

他看看仍然赖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思考对方之前的一连串有些微妙又仿佛有某种规律可循的行为,微微挑起眉头。

“……你说吃撑了…不会是胃又痛了吧?”

太宰没回答,甚至一声不吭地转身给重力使让开了位置。

看他那个闭嘴装死的样,顿时有了八分确信的中原中也,忍不住伸手捂住面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这家伙,是笨蛋吧。”

“那么随随便便中了别人异能的中也才是笨蛋。”从未在嘴上输过的尸体立刻复活开口了。

“闭嘴,我去拿胃药,给我等着。”没了阻碍,重力使轻盈地从地板上跃起,几步走到柜子旁边,伸手拿下最顶层的医药箱。

太宰一点不客气地喷笑出来,因为柜子的高度问题,中也必须借助异能,飘着去拿。

“笑屁,你就是为了看这个才故意把医药箱放在那的吧?”

“才不是啦,我是为了能够按住中也的脑袋,看你怎么都拿不到的样子才那么放的哦?”

“……告诉你一件好事,太宰,胃痛的时候不能吃止痛药,只能吃胃药。”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啦。”

“我买的胃药是粉剂,用户评价清一色超苦。”

“中也,你是魔鬼吗?”

“去药店只会买打折绷带的家伙没资格抱怨,知道我打开你家医药箱,结果发现里面只有绷带,胶带和消毒水的时候感觉有多离谱吗?”

“毕竟侦探社有医务室嘛,药品什么的,借一下与谢野医生的光就好了。”

“那你刚才在干嘛?”

“现在是下班时间哦,侦探社可不是港黑那种黑心企业,经常需要24小时连轴工作。”

“行啊,明天早上我送你进医务室去。”

“中也,我觉得你道歉的态度非常有问题。”

“不用继续强调你还没消气的事。”重力使拿着药剂粉包和热水走了过来,“就算你当场哭给我看也得吃药。”

“呜呜呜……中也你变了……”太宰治非常上道地开始假哭,“怎么能如此残酷地对待我……”

“快别念台词了,你从哪看的狗血连续剧。”在地板上放下水和药剂的中原中也摸了摸胳膊上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然后戳了戳也还在装哭的某人的背,“老规矩,不用我再多说几遍了吧?”

重力使当然不是地提出了加赛。

“哈!难道以为我会在耐力上输给你吗?混蛋青花鱼!来试试啊!”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的重力使毫不犹豫地应战了,自觉自己在体力上怎么也比青年强的他,完全忽略了太宰治脸上已经算是胜券在握的微笑。

比体力他当然不是小矮子的对手。

但这次比赛,他们真正比试的内容,是速度和数量。

青年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扫过由小团体的酒友们带来的,用来装酒渍樱桃的小罐子,毕竟是比较昂贵的水果,不可能带太大的容器来,里面顶了天也就三四十颗。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重力使的警觉,太宰治给樱桃梗打结的速度并不快,通常都是一个结束之后另一个紧紧跟上,因此彼此之间的数字只相差了一个。

要分输赢的话,一个也就足够了。

“两个!三个!四个!…十个!十一!…呜哇,你们俩的目的其实是吃光我的樱桃吧!”听着负责提供比赛工具的青年的哀嚎,周围的大伙都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分成两拨人,各自给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加油打气。

酒馆里气氛因为气氛组的存在而越发高昂起来,沉浸在比赛之中的重力使并未留意到旁人说的‘吃光’之类的字眼,总算让稍稍挑起眉头的太宰放下心,他看似牢牢盯着中也,一个接一个地吃樱桃并打结,实际上始终暗自留意着瓶子里的樱桃残余数目,发现最后竟然是巧合的双数之后,甚至忍不住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意。

中原中也的强运时常会让太宰觉得,过去被制造者们为了凸显自身的存在而傲慢挑选的,来自神明的名字说不定确实有些灵验。

但平静无聊的坦途有什么意思,果然还是多来点坎坷更有趣嘛。

太宰治当仁不让地担起重力使人生的阻碍这一要职,非常狡猾地在最后一棒率先伸出手,然后一口气拿光了最后的两对樱桃。

“抱歉啦,中也,还是和过去一样,胜利属于我喔?”

故意慢吞吞地吃下两对樱桃,但只吐出一个结的太宰治,冲着桌子对面的干部先生露出狡黠而得意的笑容来。

“胡说什么,我可还没……唉?没了?”正打算反驳的中原中也,不敢置信地拿起已经空空如也的腌渍罐,“混蛋,你这家伙故意的!!”

“嗳?中也在说什么我可不懂,看,正好比你多一个,这次可以死心认输了吧!”

“明明是你故意拿走了最后一个!”

“谁也没说我不能多吃一个嘛。好啦,输的家伙负责买单和请客,后续交给你了,中也。”心情极为愉快地看着气到面孔通红的重力使无能狂怒,太宰从容地和才相识没多久的临时酒友们道别,“也差不多到了该回去睡觉的时间了,今晚真是个不错的晚上,下次有空再一起玩吧。”

“呜哇,小哥留个联系方式啊~~”

“啊哈哈哈,那个下次再说。”毕竟这会儿中也正在场呢,就算太宰治再怎么厉害,也做不到当着正主的面留干部先生的联系方式。

百分百会挨揍,他是来玩的,又不是来当沙包。

也不知道沙色风衣的青年如何做到的,看似只是步履轻盈地走了几步路,却轻易绕开了所有想要拉着他继续喝酒的人,然后极轻快地走到了酒吧门口,冲他们随意挥挥手充当告别后,就把众人的招呼声都抛在了身后,打开小门走了出去。

还沉浸在怒火里,反应慢了一拍的中原中也这才意识到某个作弊惯犯竟然赢了就跑,这怎么能忍,他毫不犹豫地丢出钱包,“可恶,谁准他逃跑的啊!!明明还没算结束呢!!我去逮他,今天晚上的帐用这个结!”

看着第二个人风风火火地夺门而出,接到钱包的短发女性有些犹豫地抽出里面过于丰厚的钱币。

“这个意思难道是说……”

“今天晚上随便喝啦!!”

“耶!中原先生太棒了!!”

迎面而来的夜风吹过脸颊,带走了酒气的同时也带走了些许热度,午夜的寒气可以说是另一种醒酒良药,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嘴巴里那两颗残存的樱桃,因为是难得代表胜利的果实,外加刚才一口气吃了半罐,现在他暂时没什么胃口,就把它们当做糖果一样好玩地含着。

本打算继续夜游的青年,听到身后来自酒吧门扉的动静后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扭身钻进旁边的小巷,动作轻巧而无声地跳过地上的水塘,路边的杂物,乃至醉倒不省人事的流浪汉,他在巷子里越走越深,可惜终于绕到无人处的街角的时候,被黑红色光芒包裹的身影却翩然从天而降。

“喂喂,打算逃到哪里去啊,太宰!”缓缓落到地上的重力使一脸不怀好意的凶暴表情,踏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逼近。

“……呜哇,中也,最近港黑难道拖欠工资了?竟然让你为了追一份酒钱特地用上异能吗?”太宰治不能理解,平时这种程度的玩笑最多也就让小矮子跳脚两下而已,今天是吹了什么风,竟然让他不惜使用能力都要追上来。

“还不是你这家伙又作弊!每一次每一次!比赛就给我好好玩啊!”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的干部先生不满地嚷嚷起来,“而且谁让你跑的,我可还没认输!”

看着中原中也脸上被冷风吹过都没褪去的薄红,在加上他明显有点晃悠的视线,太宰治慢慢睁大了眼睛。

“我说……中也,不会吧你,只是半罐酒渍樱桃而已?”不,等等,好像他去之前小矮子就喝了一些酒了,而且他说打算走了……

也就是说,刚好卡在还没醉的点,然后一口气吃了半罐用烈酒浸泡的樱桃。

终于发觉到现在是什么情况的太宰治立刻四下环顾,打算迅速落跑,喝醉了的中原中也的杀伤力和清醒的时候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主要就是这种时候他脑袋里真的跟蛞蝓一样只剩下水,会做出什么奇葩行为都不奇怪!

“啊,说到樱桃……你把我的那份抢走了!本来应该是平局的!”

“不管是道歉还是樱桃,都不会有的哦?”虽然已经打算逃走了,但青年时刻不忘保持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势的作风,甚至故意向重力使展示了一下还在他舌尖上的鲜红果实。“使用计策也是比赛的一部分,不是吗?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拿出一个樱桃梗结来了,请老实认输。”

“谁说的,樱桃的话,这里不就有一个吗?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太宰治承认,当时只听到前半句,因为好奇而没有立刻脚底抹油的自己实在是太蠢了,以至于半秒后整个人被中也从下方揪住衣领硬压在小巷的墙壁上。

最离谱的不是对方摆出的,堪称经典下克上的姿势,而是重力使蛮横地印上来的嘴唇和伸进来夺取樱桃的舌头。

青年那聪慧到能把整个横滨摆弄在手心里的玩耍的头脑终于迎来了人生第一次的罢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躲避了中原中也的侵略进来的热度,并努力试图将对方踹开,可惜他的反抗对一位体术大师来说不痛不痒,重力使揉身而动,只是随意换了个让两人更加紧贴的动作就让太宰治成功被卡在他和墙壁之间,完全动弹不得。

太宰确信中原中也没有和他接吻的意思,因为对方一直睁着有些涣散的蓝眼,专心致志地在他嘴里追逐那两颗樱桃的踪迹。

能够在如此近的距离,不被任何事物打搅地尽情凝视那双如同碧空一般的美丽眼瞳,即便是太宰也忍不住有点心动,因此青年没能第一时间把樱桃放弃掉。

于是为了追到樱桃的中原中也,和不想被对方夺走胜利纪念品的太宰治,两个人为此毫无所觉地舌吻了五分钟。

五分钟!!

“到手了!”把青年弄得嘴巴和舌头都发酸,终于赢了的重力使兴高采烈地吐出打结的樱桃梗,“没输,这次只是平手而已!”

“……啊啊,嗯……随便吧……”终于回过神来的太宰治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懊恼地用双手捂住面孔,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都在此刻丢尽了。“可恶……好想马上去死……为什么是小矮子啊……虽然我不是初吻,但中也肯定是吧……”就算他确实是想给中也来个大的,这个感觉上也确实很大,但他并没有牺牲自己去成为教训一部分的意思啊?

“干嘛啦,只是没赢而已,你至于,这么介意吗?”本来还挺高兴的重力使,看到太宰懊恼到彻底缩成一团的样子,顿时也不痛快起来。

看似还在正常对答的中原中也,因为已经超过摄取上限的酒精的缘故,脑袋其实相当地不清醒,光看他刚才的举动,就能明白他的理智大概只剩下了个位数。

“够了,脑袋里只剩下酒精泡蛞蝓的家伙给我闭嘴。”太宰治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但这会儿重力使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成功转移到了青年此刻千方百计试图遮掩过去的地方。

重力使有些疑惑地动了动腿,光滑紧贴的西装布料磨蹭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本不存在的硬块,最初的时候他以为是枪,毕竟太宰治能够使用的武器就那么几样,匕首对他来说不是个合适的防身道具,但位置不太对。

被酒精浸透的大脑迟钝地转动了好一会儿,中原中也才终于意识了那是什么。

不能怪他反应慢,实在是他没法把那个事物和太宰治联想起来。

“我说……”重力使困惑地又蹭了几下,再三确认了上面的触感和温度后,才忍不住向自己的搭档发问,“太宰,你是硬了吗?”

太宰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能压抑住自己想要暴打面前的醉鬼的冲动,因为就算是醉了的中也他也打不过。

肌肉发达的武力派什么的,最讨厌了。

“……想想你刚刚干了什么,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二十二岁成年男性,有点生理反应不是非常正常吗?”青年一脸厌倦而冷淡地回答,虽然以醉鬼的脑回路,哪怕随便扯点更离谱的借口他也会信,但太宰治这会儿没心情去编辑言语,所以他只是十分敷衍地说了些半真半假的话。

相比不知道控制酒量的蛞蝓的胡闹,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这件事对青年的打击更大一些。

重力使睁着有些茫然且涣散的眼睛,十分无辜地看向太宰,“……我干的吗?”

“不然呢?我突然在深夜的小巷里发情了?”

这话很有道理,酒劲上涌,脑袋从刚才就开始不太清醒的干部先生信服地点点头,虽然刚才好像只是抢了对方嘴里樱桃,但既然太宰那么说,那大概就确实是他的错,中原中也总是相信着太宰治的,不管是什么时候。

“既然知道干了蠢事,就赶紧给我滚蛋,别在我面前继续晃悠个没完。”看重力使总算没醉到无法沟通,青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可实在不想继续应付一个醉酒的中也了。冷淡地说完驱赶的话语,太宰治靠回墙壁上,打算暂时在角落里独自冷静一下。

“……什么嘛,你这么生气,就为了这个啊。”仍不太清醒的干部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青年,露出某种仿佛抓到了对方痛脚的得意笑容,“行了,作为道歉,我给你解决掉不就好了。”

“哈——?”太宰治今天大概是第二次在脸上摆出这份堪称罕见的愕然表情,而上一回不巧正在五分钟前。

不是,中也,你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等等,这家伙醉了,脑袋里只有泡了酒的蛞蝓啊!

意识到对方又一次靠过来的青年是真的有些慌张了,“不,等等,中也,停下来!你想在这种地方对我干什么?”

“唉?室外不行吗?”

“显而易见不行!!而且你刚刚是想要解决什么?”

“那去酒店就……嗯?我钱包呢?”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的重力使很快放弃了无用功,“算了,附近好像有一间我们的安全屋。”忽略了青年的后半句话,他自然而然地拉着太宰的手向巷外走去。

现在的重力使毫无防备,只要干脆地甩开他的手,趁机开溜,就能愉快清爽地和这份错误的发展告别。

但太宰治什么都没能做。

因为刚才,醉酒的中原中也说的‘我们’并不是指港口黑手党,而是仅指他们两人,过去的‘双黑’——在成为搭档之后,因为出的任务都是些麻烦事物,接应人手很容易跟不上,被迫好几次在恶劣天气里留在室外等候部下的两个少年火大地要求了额外的经费,在横滨的各个角落安置了不少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位置的简易安全屋,真论隐蔽性其实几乎没有,唯一的用处是方便临时落脚。

太宰治一直以为,他叛逃之后那些东西应该已经被撤除了,被叛徒知道的安全屋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更别说继续花钱维护下去。

然而中也那么说了,就说明他还在继续养护那些小小的落脚点。

即便港黑的总部里几乎已经没有任何过去的太宰治所存在的痕迹。

做这些根本无人知晓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中也?但太宰治知道,就算真的去问了,那家伙也一定只会回答,谁管什么意义不意义的,想做就做了。

脑袋里只有一根筋的笨蛋。

而他从来都没法理解,来自笨蛋的想法。

但笨蛋最讨厌的地方,果然还是会变着法子地把所有人都拉到同一水准,最后用丰富的笨蛋经验打败他们。

成功被笨蛋醉鬼用一句话拉到同一水平的操心师先生,和重力使一起站在一间布满灰尘的小屋门前,钥匙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只要门锁还在就行了,反正他们总有法子进去的。

“别发呆啊太宰,快开门。”早习惯了青年喜欢在自己面前秀手艺的中原中也,非常不客气地开始使唤起对方。

“啊啊,知道了。”太宰治叹了口气,两三下解决了门锁,然后没精打采地率先走了进去,“我记得这一间带浴室,赶紧去冲个冷水澡醒醒脑子吧,中也。”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结束之后洗澡吗?”干部先生眨巴着有着浑浊的眼瞳,十分顺手地把帽子和外套丢上门口的衣架,这间安全屋和它不起眼的位置十分相衬,面积狭小,布局也简陋得很,勉强隔了个卫生间出来就是极限,剩下的地方也就够放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沙发并小桌。

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走到床铺边躺倒,按照他们过去的习惯,床归他,沙发归中也,当然他们会为此吵架和争执,但最后的结果变化不会大到哪里去。

最多也就两个人一起挤在床上而已。

说实话,青年并没有什么重温旧梦的兴趣,这张小床过去勉强塞得进两个少年,虽然如今的中也应该和十五六岁的时候差别不大,但他可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了。

躺下来绝对伸不直腿,所以还是快点把事情解决了吧。

太宰厌倦地睁开眼睛。“只要你乖乖去洗澡,马上就能知道问题的答案了,记得必须是冷水。”

“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要给你解决一下我们才来安全屋的。”脑回路里的酒精逻辑竟然还在运转的中原中也,一点不客气地走到床铺旁边坐下,拍了拍趴在床铺上的青年,“转过来啦,太宰。”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中也,我开着录音笔哦,会把你现在的丢人话一句不落地全部记下来,等明天放给你听一定会非常有趣吧。”

“?你要录那种东西做什么?纪念吗?”已经开始答非所问的重力使,再度拍了拍太宰治的脊背,“好啦,别害羞了,我又不会笑话你,快转过来。”

青年沉默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慢腾腾地转过了身,只是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姑且再问一次,中也,你知道自己打算干什么吗?”

“……因为不知道怎么地把你弄硬了,所以要帮你撸出来?”

太宰默默捂住了自己的面孔,会和醉鬼认真讨论的他果然是犯了傻。

“你觉得我不会吗?”

“啊,因为能相约过夜的女性太多了感觉确实不会的样子。”

就算是太宰治,也被中原中也这诡异又好像有点道理的醉鬼逻辑给哽到了。没等他感概完自己为什么要跟泡酒蛞蝓一般见识,重力使的手掌已经按上了他的裤裆。

“嗯?为什么没了?”干部先生又一次困惑地发问。

“……所以我不就说了吗,你只要去洗个冷水澡醒醒脑子就行了。”青年继续叹了口气,他只是起了点生理反应,又不是磕了药,都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吹了一路的冷风,什么反应弄不下去。

可惜,醉鬼这东西之所以麻烦,就是因为他的脑内逻辑其实自成一派,虽然有时候看上好像能够沟通,但实际上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还以为中原中也会很快放弃的太宰治,目瞪口呆地发现小矮子开始试图解他的裤子了。

“喂喂,这可有点超过玩笑的范畴了,中也……”青年手忙脚乱地想要阻止对方,可惜只要是涉及身体上的对决,他总是很容易落到下风。

而干部先生现在又是思考能力出走的状态,也就是说他最擅长的言语说服被免疫了。

“不是玩笑啦,我会好好道歉的,再等一下,马上找到它。”

你打算找什么啊!!!

被成功解开了裤子的太宰治差点叫出声。

不过,当中也的手指真的碰到衣料内侧的绷带的时候,青年反而沉默地闭上了嘴,他知道今天自己大概躲不过载一次了。慢慢磨着牙把衣兜里的录音笔拿出来砸上墙面,太宰转动大脑,思考起日后该如何报复的细节,微弱的破碎声并未引起重力使的注意力,因为他的关注点全在青年的裤子里。

“竟然真的连内裤里都包着绷带……”

“烦死了,只露那一块的话边缘摩擦起来很不舒服啊。而且中也有什么资格说我,小矮子下面的毛肯定也是橘色的吧,跟特地染了一样。”

“我那是天生的!!”

“不服气的话还可以选择剃掉嘛。”

“胡说什么呢……啊,那个没包起来耶。”

“中也才在说什么,谁会包啊,又不是变态。”

虽然熟悉的斗嘴让原本浑身僵硬的太宰多少放松了下来,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毕竟,正常来说……好吧,他们会变成这个情况已经够不正常了。

所以完全没有那种氛围什么的,也不奇怪。

青年只是,稍微有那么一丁点介意。

即便再怎么努力胡思乱想,靠着扯东扯西来转移注意力,略显冰凉的皮革与男人全身上下最敏感的一处皮肤相接触的感觉还是令太宰忍不出哆嗦了一下。那样明显的颤动,让中原中也没有继续忽略下去,“会冷吗?”他这么说着,把手抽出来,用牙齿咬住,一点点褪下那层轻薄的皮革,就如同过去每一次褪下手套的时候一样,随意地抛开。

等到温暖的手掌彻底握住那个器官的时候,青年不仅彻底安静下来,甚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离得这么近,而肌肤相触的感觉又实在过于鲜明,哪怕看不见,太宰也能想象出中也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正在如何生涩而认真地抚摸自己的性器。

这实在太过分了。

他从未有比此刻更想要从这个房间里逃走,但任何一个男人被握住了那种地方的时候,都只能动弹不得,尤其握住他的还是中也。

以重力使的手劲,哪怕只是不小心用力,也绝对能要掉他半条命。

太宰治发誓,他死也不要为了这种事情去找与谢野医生。

所以青年只能像只被提住了后颈的猫一样,僵在床铺上被重力使一点点摸得重新硬起来,不管中也的手法有多烂,那都是他难以否认的事实。

果然,太宰治想,再也没有比中也更讨厌的家伙了。

而所谓的恋心和情欲,这些灼烧人的魂灵,喜欢令一切都失控的东西,又到底为什么非得存在于世上不可呢?

努力压抑住声音和动作的青年摆烂般地将重力使拥入怀中,这个姿势很容易令人产生某种错觉,但确实成功让太宰治遮挡住了来自中原中也的视线,让他不必只是粗略地将表情隐藏在乱发之下,现在的干部先生,就算再努力抬头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但这个姿势也有不太妙的地方——太过亲近了,中也带着酒气的吐息喷洒在胸口,沾染了已经凌乱的衣衫,包括对方本就比常人略高一些的体温,轻而易举地透过布料传递了过来,更不用说刚才为了配合他的举动而揽住自己腰部的手掌,以及钻进了裤子,此时还在勤劳地磨蹭的另外一只。

拇指按住性器顶端小孔反复摩挲的触感令太宰不可避免地软了腰,幸好他提前做出了预判,成功用抱紧中也的方式撑住了自己,然后恼怒地张嘴啃住重力使的肩膀。

太宰最初没想真的咬下去,但某种细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从身下传来的时候,青年还是反射性地扣紧了牙关。

“喂……总不能就你自己舒服啊。”中也的抱怨声带着点奇妙的绵软,沙哑的嗓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可惜青年完全没有被蒙蔽,他急切地想要退开,甚至打算不管裤子就那么跳下床溜走,却碍于腰上跟铁箍似的手臂,在开溜之前就惨遭拦截。

然后,因为重力使松手而在布料外面孤单晃荡了一会儿的东西很快迎来了并不想要的伙伴,比它要滚烫得多的同类被中也的手掌协助着,和太宰亲亲热热地紧贴在一起,在那只既不细腻,也不柔软的粗粝手掌中被一同揉捏和抚摸。

不过是区区的海绵体充血反应而已,青年有些不爽地想着,为什么会这么热?近乎滚烫一般的触感,让太宰全身都浮起了一层薄汗,在初春的寒冷空气里,他仿佛正被夏日正午的日光所暴晒那般,流淌下一滴又一滴的汗水,鼻翼和唇舌之间,也忍不住地吐出炙热而干燥的喘息。

热得仿佛要融化了。

所以才听到了仿佛幻觉般的水声,所以才有什么地方,变得黏黏糊糊起来。

中也的吐息不再只是喷吐于胸口,他正难耐地仰起头颅,将充满热度的脸颊紧贴在太宰汗津津的颈侧与锁骨上。

“太宰……”

离耳朵太近了。

青年那么想着,忍不住别开脑袋,但重力使随即就蹭了过来,既像讨好,又像是想要呼唤他一般,“太宰……转过来。”

转过来又能怎么样呢?太宰治无可奈何地轻轻吐了口气,面向了他。

得到了回应的中原中也,带着快乐又满足的笑容吻住了青年,他忘情地动起了腰,将两人都变得黏黏糊糊的性器一起圈紧,就那么一下下地将太宰蹭了出来。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中也酒醉之后的行动规律还是老样子——将最后清醒前思考的事情执行掉,大概算完成后进入断片模式呼呼大睡。

某种意义上和使用污浊时差不多,但哪怕是重力使本人也不清楚这件事,因为只有清醒地见到他使用足够多次的污浊,才能推算出这个结果。

显然,满足条件的人只有太宰治一个,连森鸥外多半也不知道。

但青年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他抽出不知道何年何月留下的半包纸巾,阴沉着脸将自己打理干净,重新变回衣冠楚楚的侦探社员,至于陷入毫无防备睡眠的重力使,太宰撇了一眼对方衣着散乱,甚至露出下半身的丢脸摸样,一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平时起码会帮忙理好衣服,但今天,太宰甚至直接把擦过的纸巾丢在了中原中也身上,然后一声不吭地摔门离开。

十分钟之后,青年带着买好的油性笔和好几瓶520回了房间,重新忙碌一番之后,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施施然走了出去。

第二天,迷迷糊糊睁开眼,把满头满脑味道奇怪的纸团扫开后,结果只看到陌生天花板的重力使最初是有些茫然的,但鉴于这种经历并不是第一次,他好歹也知道自己昨晚肯定又没管住嘴地喝多了。但身体和脑袋意外地并没有以往宿醉会有的沉重感,甚至还有些奇妙的清爽和舒适,然后,重力使一点点想起了昨晚在酒吧里和什么人相遇的事情,照旧和对方起了争执的事情……

后来接下去的部分……?

并不是每次醉酒都会清空记忆的中原中也,表情随着回忆起的细节越来越惊悚,甚至整个人石化在了床铺上,等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战战兢兢地转头往旁边看,发现没有任何人之后总算感觉活过来了一点。

应,应该……就,只是,强吻了,太宰,吧。

哪怕脑子里只是想了想这几词语的组合,都让重力使忍不住整个人寒毛直竖甚至想要呕吐,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安全屋里的小浴室,试图给自己漱口消毒。

然后成功吃到了一嘴被完美替换进漱口水瓶内的速干胶。

为了把一塌糊涂的嘴巴清理干净,花费了中原中也起码整个早上的时间,等他好不容易坐上马桶想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着大有问题。

无论是敞开的裤链还是衣料上某些液体干掉的遗痕,都在提醒他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是那条青花鱼啊啊啊啊啊!!!”

港口黑手党的最高战力,名声响彻横滨地下世界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在某位搭档叛逃多年之后,又一次因为对方的缘故抱着脑袋无助地惨叫起来。

那之后的事情没什么可意外的。

虽然干部先生对最后的部分记忆不清,但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怎么看自己都肯定做了些什么,程度高低先不论,光看床铺上丢得到处都是,尤其故意盖在脸上的用过的纸团,还有被特地泡进水杯,基本确认已经报废的手机,乃至于全身上下都找不到的钱包和车钥匙。

这熟悉到令人仿佛梦回五年前的一切,已经让重力使感到些许胃痛。

从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推断,应该没做到最后。

中原中也捂住了脸,惨痛地想,真到那份上他毫不怀疑太宰会果断地先割断他的喉咙,再冷静地考虑如何搞定港黑的追杀。

把衣服收拾到勉强能出门又花费了几个小时,因为重力使下意识仔细检查之后,发现所有衣料连接处的线都被小心地割断了一些,动作不激烈的话还看不出来,行动一大的话,比如骑机车,或者和人动手的时候,可能就免不了直接来一个四分五裂然后当场裸奔……勉强能留条内裤的那种。

该说以太宰一贯的恶劣作风,竟然还好心网开一面给他留了条裤子吗?

那点最后的塑料搭档情并没有让中原中也有所感动,他在浴室里看着自己脸上精彩纷呈的涂鸦内心十分冷漠,之前还非常艰难地想过该如何给青花鱼道歉之类的事情,但在经历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他已经没什么心情了。

起码今天没有。

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向上司解释他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大半天还没接电话的原因,尤其在他必须顶着一头一脸的涂鸦回港黑的时候。

不知道太宰治在签字笔里加了什么料,反正浴室里的沐浴露和酒精统统消不掉。

中原中也一想到boss肯定会带着好奇的笑意询问他,脸上那行‘变态色情蛞蝓’到底是谁写的时候,嘴里就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熟悉的苦味。

还不如死了呢。

下午五点,都快下班时分,前来交接任务文书的樋口站在秘书的办公桌旁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垂着肩拖着脚,罕见地以一副极为疲惫的样子慢慢走进办公室的中原干部。

直到门被关上,她才小声地和秘书耳语起来,“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中也先生迟到了整个早上算不算?”秘书先生也小声地和她八卦起来。

“偶尔喝多的时候也就是晚来几个小时……”干部先生的勤劳认真程度哪怕在港黑也是首屈一指,连传话之类的小事都愿意亲自跑一趟的高层真的不多,能让他无故旷了大半天的班甚至打不出一个请假电话,看来真的是很严重的事情,樋口严肃地皱起眉头,“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来冒犯港黑了?”

“嘛……”回忆起干部先生下午带着墨镜和口罩,一脸遮遮掩掩地来上班的久违眼熟架势,秘书先生摸出手帕擦擦汗,他确实知道什么,但他不太敢说,“应该只是一点私事。”

前搭档的事儿,不就是私事嘛。

“什么私事能……”

秘书先生左右看看,然后对樋口做了个‘太宰’的口型。

樋口一叶愣了愣,樋口一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又和太宰治吵架输了吗……”

“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要不要告诉芥川前辈……”

“樋口小姐,放过中也先生吧。”秘书先生脸上黑线都下来了。

并不知道部下们已经开始八卦小道消息的重力使刚从红叶干部那边回来,因为他脸上的涂鸦需要用专门的卸妆水才能擦掉,似乎是用某种防水眼线液混进了马克笔造成的效果。同时被上司和大姐一起打趣了整个下午的中原中也此刻两眼无神,在办公椅上发了好一阵呆才勉强整理好了精神,去面对今天最大的难题。

桌上并没有堆积文件,那些东西他到达之后第一时间解决掉了。

放在那儿的只是拜托秘书新买回来的手机而已。

虽然旧手机报废得非常彻底,但因为工作需要,外加身为随身物品很人容易出点问题的武斗派,早早养成了随时备份的良好习惯,换手机并没有给中原中也带来太大的困扰。

让他困扰的只是必须在今天之内,给某条混蛋青花鱼打电话这个事实而已——还是破天荒的道歉电话。以前喝醉的次数不少,偶尔闹到太宰身上也不算少见,但打闹和冒犯还是有很严重的区别的。就算重力使对太宰有再多的偏见,也没法昧着良心说昨晚的事情是太宰暗算他。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干部先生皱起面孔,以视死如归的气势一下下按出了太宰新换的电话号码,毫不意外立刻被挂断。

拨了三次全部被挂。

不得已他只能发短信过去,【……接电话。】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姑且只发了那么一句话,虽然很大可能被太宰无视掉。那根本是完全能够预见的事实,平时偶尔在街上碰到的时候,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没友好到哪里去,所以中原中也并没有为此生气。

过了足足三十分钟才传来短信已读的提示,中间重力使甚至又抽空处理了一下工作,等到第四通电话终于拨通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脾气了。

“那个……太宰……”

【哈,终于醒了吗,中也。】电话里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故意做出轻飘飘的挑衅态度,反而格外的冰冷,就好像过于那个太宰干部回来了一样,【虽然我知道森先生压榨员工,但没料到会压榨到这种程度呢。】

“……哈?”自以为做好准备承受来自太宰治的冷嘲热讽风暴,结果却迎来奇怪展开的重力使愣住了。

【因为永远在加班而根本没空去跟女孩子约会的男人,最后就会变成癖好奇怪的发情蛞蝓吗……真可怜。】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重力使本来还因为内疚而有些低声下气的语调一下子就高昂起来了。【难道不是吗?为了抢一颗樱桃而跟男人舌吻什么的,比赛分不出胜负,加赛竟然是拉着男性熟人比赛打飞机什么的。】

“呜啊啊啊啊啊!!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酒疯!快别说了啊啊啊啊!!”中原中也捂住了耳朵,恨不能立刻找个时间倒流的异能者把昨晚的自己丢进海里。他一边感觉松了口气,幸好只是有点离谱的比赛,一边摇晃脑袋让自己醒醒神,那种内容的比赛不管放在哪都很糟糕吧!!!昨晚酒醉的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其实我还好哦,和中也不同,不仅很受欢迎,技巧也一流。轻轻松松就能找到让我忘记昨晚遭遇的美丽女性,但中也怎么办呢,啊,说起来……那不会是中也的初吻吧?】太宰甚至轻轻笑了起来。

“都叫你别说了啊混蛋!!!!”被该死的青花鱼全数说中的重力使把手机捏的咯咯作响,身上也隐约有红光闪现,再这么下去,今天之内多半要换第三台手机了。

【嗳,我不会得对中也负责吧,这听起来未免太可怕了……】

“怎么可能啊!!我也是男的吧!!你在说什么恶心的东西!!”到此为止,中原中也完全忘记了他是打电话去道歉的事。

【那就再好不过了,啊还有最重要的部分,比赛是我赢了哦,这个可不能漏掉,因为中也技巧超烂的。】

“……哦,嗯,就,就当是那样好了,别说了,快让我忘掉……”

【那可不行,我们说好输家要当三个月的小弟呢。】

“你胡扯什么!!我可不记得有那回事啊!!!”

【嗳?中也不会打算赖账吧?仔细想想哦,中也,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我怎么也没可能会答应那种离谱的比赛的吧?】

这话过于有道理以至于重力使一时无法反驳,如果是普通的比赛,对象是他的话,太宰治甚至会主动邀约,而一些内容明显存在不利的赛程,讨厌麻烦的这家伙会毫不犹豫地装病或者溜走,只有奖励品真的值这个价的时候才会不情不愿地来参加。

三个月的小弟……如果输家是太宰的话……换成他也肯定会面孔扭曲地来参加吧?就算是那种比赛内容。

就算是那种比赛内容……

不不不,果然还是不行!!!

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啊啊啊啊!!

最后,中原中也还是只能含恨同意了这份代价,因为太宰祭出了他昨晚睡着之后丢脸摸样的照片——脸上画满涂鸦的那种。

只能说太宰竟然还算做个人,拍的时候姑且用他的外套盖了一下,没让重力使遛鸟出镜,如果是那种程度的照片的话,中原中也大概会直接杀去侦探社,先物理毁灭对方的手机再说。

接下去的三个月,除开本来就繁重的本职工作之外,重力使动不动就得被一通电话叫走,要么是帮忙处理一下麻烦的异能者,要么是替太宰治买东西,去侦探社送货的次数之多,连那个新来的白虎少年都对他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看着一脸很累地离开的中原中也的背影,中岛敦小声地呼了一口气,“难怪太宰先生最近都不怎么打电话使唤我了,但是到底怎么做到的,竟然成功使唤起中也先生来了。”平时这两个人可是互不相让的啊。

在角落里玩游戏的名侦探无聊地打了哈欠,“别参与进去哦,敦,他们两个现在的状况类似那种俗称狗都不理的东西。”

“那是什么?”

“放着不管反而更好的意思,多事的话可是会被太宰记恨的。”

“唉——?我知道了。”虽然还是云里雾里的,但灰发少年已经把乱步先生的话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决定尽量不去掺和这两人的事,“不过,说起来真奇怪呢,以前只要中也先生过来,太宰先生一定会去挑衅和捉弄他,但最近,中也先生过来的时候,却总是正好不在……”

“嗤,对太宰和我来说,巧合那种东西可是很少的。”

“咦?”

“差不多就是那样,虽然帽子君很可怜,但我们肯定是站在太宰这边的啦。”

“呃,我们当然是站在太宰先生这边的吧?”

“只要记得这个就行啦。”

仍是满头雾水的中岛敦,一脸问号地点了点头,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但乱步先生说他懂了,那他只好懂了。

要说重力使比白虎少年还迟钝,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他敏锐的也不太多。但被使唤了整整三个月,见面的次数竟然比以前普通停战时期还少,仿佛又回到了太宰叛逃后整个横滨查无此人的状况,中原中也半个月内就反应过来,对方可能在躲他。

但他并没有为此去质问太宰,因为两人几乎每天都通电话,虽然内容都只是些毫无营养的‘中也去干这个,中也去干那个’。

某种意义上,他觉得见不到面反而是好事,因为干部先生实在没法保证他见到人的时候,看到那张可恶的面孔,不会挥舞着拳头揍上去。

好不容易搞定自己今天份的工作和来自太宰的使唤,松了口气的中也在办公椅上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还跟人有约,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下班的时候。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秘书先生来敲门了。

“那个,中也先生?”

“啊啊,我也差不多了,要坐我的车去吗?”想起部下的拜托,可靠的干部先生露出些许调侃的笑容来,“到时候可以借你一辆,先去车库看看?”

“唉唉?那,那个就不必了,有您帮我参考已经帮上大忙了!!”明明是在黑道的公司上班,但干了七八年还是一副刚毕业的学生样的秘书先生尴尬地挠挠头,“毕竟相熟的同事里根本没有能问这种事情的人。”

“哈哈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打算向长跑多年的女友求婚不是好事吗!到时候会给你放假的,不过婚礼我们还是不去比较好,随点礼金和礼品行吧?”身边的熟人几乎都是单身,难得有部下要成婚,重力使还是挺为对方高兴的。

即便是黑手党,也还是正常的人类,同样会期盼着美好的事物,会想要和什么人建立家庭。

中原中也带着部下去了自己相熟的珠宝店,好歹他也是有宝石王这个称呼的人,再加上红叶干部的多年培养,帮部下参考一下求婚戒指的式样之类的,多少可以说大材小用。

不过其他人确实靠不住,黑蜥蜴的男性成员全是单身,樋口因为脑回路太奇怪外加女孩子容易造成误会而直接pass了,至于银……呃,秘书先生是想找人参考,不是想自杀,谁知道万一让芥川先生误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于是最后就只剩下重力使,幸好干部先生私下里对部下都很亲切,认真拜托一下他就同意了。

挑选指环的过程还算顺利,中也出差的时候经常为红叶干部和爱丽丝带礼物,对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很有心得。让秘书意外的是,等他付完戒指的钱,等着店员为自己打包的时候,刚才稍稍离开了的重力使竟然也提着个小袋子回来了。

“差不多了?那回去吧,反正顺路,送你一程吧。”

“啊啊,麻烦中也先生了……呃……”虽然知道随便询问干部的私事不太好,但秘书是真的好奇,毕竟中原中也虽然喜欢装饰华丽的帽子,但平时并不用首饰。

所以,他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呢?总不能是有对象了买给对方的礼物?想起大家八卦干部们私生活的话题,秘书先生更加好奇了。“是带给红叶干部和爱丽丝小姐的吗?”

“嗯?这个?”因为并不觉得是什么秘密,所以重力使回答得十分坦然,“反正也在旁边,刚才就去看了一眼我们的店,刚好到了新货,在里面看到了好东西。”

这个好东西的意思,是指成色上佳的宝石。

宝石的品相这种东西虽然有个大致上的标准,但个人喜好和标准无关,偶尔干部们看到了中意的石头,自己私下定下来也不是怪事,只要付了钱,首领并不在乎手下们怎么黑箱。因为和一般成员不同,干部们时常需要出席一些上流交际场合,合适的衣服和装饰都是有必要的,普通珠宝店里的成品在那样的地方只会被看轻,多少得有一两件定制品充场面。

“唉,是连中也先生也会觉得不错的宝石吗?”理解到只是宝石之后,秘书先生的好奇心就去了大半,无论是帽子还是袖口胸针之类的东西,他都帮中原中也整理过不少。

“嗯,是非常漂亮的红色。”这么说着的干部先生,像个给部下炫耀心爱机车的上司那样普通地拿出了并不起眼的纸盒,打开给秘书看了一眼里面只进行了粗略打磨的原石,是一块长方形的暗红色宝石,但那个颜色……

秘书先生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正常人挑选红宝石,通常都会选择颜色鲜艳色泽艳丽,最好还通透的,再将它打磨得流光溢彩,那样才算完美。

但干部先生选择的红宝石既不艳丽,红色也偏暗,一定要说的话,只有色调相对柔和,足够通透一个优点,但偏偏不是打磨得火彩闪耀,而是比较文雅内敛的方形。

看到那个颜色,秘书只想到了一个熟人。

相当接近太宰先生的鸢色的眼睛呢。

“中也先生……觉得这颜色很漂亮吗?”秘书干巴巴地问道。

“啊,不错呢,之前他们送来的红宝石都太显眼了,感觉像血,我不喜欢。”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的重力使把玩了一下石头,“不过这不是红宝石,而是变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蓝宝石才打算买的,没想到换了室内光会变成红色。”他这么说道,“在太阳底下是蓝绿色的。”

“会变颜色吗?”虽然知道有这种宝石,不过秘书先生以前并没见过,他好奇地跟着中原中也走到窗边,很快看到透过日光的红宝石变成了极为清澈漂亮的天蓝,是有点绿意,但不明显,几乎要让人以为那就是颗完美的蓝宝石了。”

“蓝色的部分真完美!”秘书忍不住赞叹起来。

“啊,确实,不过店里的鉴定师竟然说红色太暗了所以是减分项,真不识货。”干部先生不太高兴地撇撇嘴角。

“如果只是蓝宝石的话,确实是好东西呢,但要是在灯光下变成红色的话……”还是略显黯淡的色调,不受欢迎非常正常吧。

“啊,变色的确实不太见别人带,所以送人就不太合适了,不过反正我自己喜欢,就干脆买回去自用了。”

秘书立刻精神一振,有点小心翼翼地探问起来,“我觉得红叶干部未必不喜欢……”那个石头的大小怎么看都不合适爱丽丝小姐,所以多半是为红叶干部,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准备的。

“和大姐有什么关系?”中原中也奇怪地歪歪头,“我原本是挑给太宰的。”

“嗯……唉?”似乎,听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从上司嘴里出现的名字。秘书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他忍不住结结巴巴起来,“……是,太宰,先生?”

“啊啊……”重力使一副很累的样子吐出一口长气,“上次的事,发酒疯牵扯到他了,虽然已经被报复得很惨……然后我就因为太生气忘记道歉了。”

“呃,所以……”

“那家伙生日快到了,以前的话,要是忘记准备一定会被记恨的。他跑了之后我可是解脱了好几年,结果偏偏现在我们和侦探社又停战又合作的……”中原中也满脸写满了不情愿,“要还是敌人的话我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不可能给敌人准备礼物’,但现在那家伙天天把港黑当后院来逛吧??”他嘀嘀咕咕的抱怨,“我都看到大姐在准备和服了!那大小一看就不是给我的!”

秘书先生安静地闭上了嘴。

区区文职人员,不是很想懂高层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还有,中也先生,请不要用姐姐给关系差劲的兄弟准备了和服的酸溜溜语气说话。

您二十二岁了,不是十二岁。

“啊,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啦,不过我可不会特地送到侦探社去。”重力使这么说道,“这石头不能用了,只能再找个别的什么东西了,到时候和以前一样,你给我放在办公室里,那家伙会自己悄悄晃过来摸走的。”

“好的,中也先生。”秘书叹了口气,他还以为继芥川和樋口之后,高层成员又能添点什么好八卦,啊不,是好消息呢,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实不相瞒,本来看您难得为红叶干部和爱丽丝以外的人挑选礼物,还以为您也和我一样,会有什么动静了呢。”

“胡说什么呢。”中原中也十分从容地笑骂了部下一句,“我的行程你还不知道吗?哪有空闲去约女人。”虽然被部下八卦私事,但性格随和的他并不介意,相处了七八年之后他们也熟得和家人差不多了,再加上男人们之间的话题,总归是离不开那几样的,和武斗派们在酒吧里荤素不忌的粗疏言辞相比,秘书先生的调侃都能算是非常温和的了。

“所以是有了空闲就会去了?那可得给森先生提几句。大家都说中也先生是很认真的类型,一谈起来搞不好就可以准备礼金了。”反正是玩笑话,秘书先生胡扯起来的时候竟然也很有几分样子。

“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打趣我。”重力使笑着说道,“根本没有影子的事。”

“连一个对象都没有吗?”不会吧?就算平日里洁身自好,但无论是首领还是老爷子,都多少有点风流韵事在身上的,即便是身为女性干部的尾崎红叶,那也有个死去的恋人,更别说以前太宰干部没叛逃前能把他信箱淹没的情书。

“都说了没有啊。”在闲聊中和部下走到车库的中原中也打开车门,平时的话会让秘书开车,但现在下班嘛,所以他自己坐进驾驶座。

原本打算坐副驾驶,不过看到干部先生丢在那边的纸袋,秘书小哥突然福灵心至第坐去了后座,他看看纸袋,再看看坐镇港黑多年始终没传出任何绯闻的上司。

“那个,中原先生……我要是问了奇怪的话,您能别生气吗?”

“嗯?什么?”

“姑且问一句,您中意的确实是女孩子吧?”

重力使一脚油门差点把车撞在墙上,“别在我开车的时候说那么可怕的话!!!”他露出一脸毛骨悚然的表情,其实以前并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调侃,但当时的中原中也只是结结巴巴地辩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激动。

三个月前的突发事件实在过于震撼他单纯的心灵。

“哈……”他苦涩地吐出一口气,“别因为我没女朋友就说我喜欢男人啊,港黑上下没女友的家伙可太多了吧?”

秘书小哥悄悄斜眼看他,是的,有女朋友的不多,但跟女人一点扯不上关系的就没有了啊!!连那个完全一根筋的芥川都有樋口在追!而梶井属于和首领一样的例外,变态没女朋友多正常。

“对着男人只会萎掉啦……”为了强调自己的性取向,甚至难得开起黄腔的中原中也,突然一副想起什么的表情僵住了,“……嗯,肯定的啦,哈哈哈。”

相处多年,非常清楚这位上司有多不擅长说谎的秘书先生慢慢睁大了眼睛。

唉唉?真的假的?吃到大瓜了????

“那个,中也先生……莫非……”

“没有什么莫非,没有!!”中原中也色厉内荏地嚷嚷,“那次只是我喝醉了而已!!!什么都没干!!”

嚯??酒后乱性啊,感觉是上司会有的遭遇,毕竟重力使的酒品港黑上下都有名。

“没关系的啦,中也先生,只是喜欢的性别和常人不一样而已,而且这种事情在黑手党其实还挺常见的吧?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不就是众道的喜好嘛,和首领比怎么看都合法多了。得到第一手八卦的秘书先生一脸我懂的表情,十分体贴地冲上司微笑。

“…………我真的没有。”干部先生的辩解既心虚又无力,他感觉自己好像,可能,也许就要风评一败涂地了。

“真的吗?连喝醉了的那次也没有回味过?”

“当然没有!!”这次中原中也语气坚定多了,毕竟他是真的恨不能忘记那天的事情,最好直接失忆来着,“我还没疯呢!”

如果只有前一句倒还好,偏偏重力使又加了一句来说明坚定的程度,反而让秘书小哥忍不住多想起来,一想,就突然想起之前上司提到,三个月前,他对某位前搭档发了次可怕的酒疯,以至于被对方报复了整整三个月还要低声下气地准备礼物充当道歉。

啊这。

感觉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实,秘书小哥看向上司的表情都忍不住有点恍惚了,“那个……中也先生……”

“啊?”已经不想继续牵扯到这个话题上的重力使,语气开始不耐烦起来。

“片子之类东西您多少还是看过的吧?”

“……那,那个倒确实看过一点……是正常的类型哦!!女孩子啦!!”似乎终于找到可靠证据的中原中也,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您喜欢哪种体型的女孩子呢?说不定我们可以留意一下哦,到时候帮您介绍?”

“白,白痴!谁会一上来直接问这个的啊!传出去我不就成变态了吗?”重力使气恼地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明明都快结婚了还学不会管住嘴的部下,“你也别在女生面前提这个话题,绝对会被讨厌的啊,笨蛋。”

“只是聊聊片子啦,又不是真人。”

原来如此。

“……起码得是漂亮的吧?”重力使不太确信地说道,“其实也就以前好奇看过两张,当时光顾着跟太宰吵架了,没怎么注意内容。”

秘书小哥听完就眼神死了,甚至抬手捂住了脸。

懂了,根本没开窍!!!大部分男人看女人都是先看身材再看脸啊!!亏他以为上司只是忙得没空想,万万没料到对方是段位低到根本没有那个念头。秘书小哥想了又想,最终觉得,看在中也先生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份上推对方一把,不然再过十年搞不好他还是这个样。

“中也先生,我好奇问一下,太宰先生让您帮忙换过绷带吗?”

话题是怎么突然跳到这里的?重力使不明白,重力使大为惊讶,但他还是勉强回答了一下,“……偶尔他手不方便的时候使唤过我,怎么了?”

“所以绷带下面什么样?大家有猜过是不是整个背上都是刺青。”

“噗。”觉得话题渐渐安全起来的干部先生喷笑出来,“你们以为是演电影吗?怎么可能啊,只是伤疤而已。”

“那种东西没必要遮这么严实吧?”

“谁知道呢,那家伙以前想法就奇奇怪怪的。”论伤疤的话,中原中也自己身上也一大堆,但他就从未特别遮掩过,因此也明白秘书的想法。不过太宰绑绷带只有一半是为了遮疤痕,另外一半的理由他是清楚的,但这种私密重力使可不会随便说出来。

“……太宰先生不绑绷带的时候,您看着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嗯……嗯?有是有那么点……”干部先生困惑地回答,“这又怎么了,平时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突然脱衣服的话,肯定会有点尴尬的吧?”有种好像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类似那样的体验吧。

“换成芥川先生呢?”

“可别提那个不肯洗澡的笨蛋了……”中原中也每次回想起来压着芥川去洗澡的事情就只觉得心累,“洗猫都没那么累!!!”太宰受伤耍人的时候都比他配合!

“所以您只有看到太宰先生的时候觉得不好意思……对吧。”秘书小哥冷漠地叹了口气,对不起了中原先生,我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而听到部下断言的重力使,已经整个傻在了驾驶座上。

被部下过于惊人的言语刺激到的中原中也走神了一路,脑袋里似乎塞满了东西,又似乎空无一物,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停在了自家的车库里好半天,就这状态还没出车祸,首先得夸夸横滨车主们的驾驶技术,其次大概是他的车够贵。

拿出手机,看着某个电话号码犹豫了半天,重力使最终还是没拨出电话,因为对面百分百只会说些让自己血压瞬间升高的东西,对现状根本没有一点帮助。

况且,他也不清楚到底该问什么。

于是干部先生只好按照原本的计划,远程处理了些遗留的公务,洗个澡喝点睡前酒休息一下脑袋然后上床睡觉。

向来沾枕即入眠,从不做梦,睡眠质量优秀得能让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嫉妒的干部先生,今晚人生二十二年来少有地失眠了。

更糟的是,他好像稍微回想起了一点那晚的细节。

太宰被压制在小巷的墙壁上,在这种勉强靠着远处的路灯光线才免于变成漆黑的阴暗角落,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孔都是一种奢侈。因此彼此闪着微光的眼瞳便成了仅有的印象,无论是青年那双看似柔软温和,实际内里藏满了冷漠与黑暗的鸢眼惊讶地睁圆的样子,还是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安摇曳的瞳孔,都罕见得让重力使想要拍张照然后裱起来挂墙上欣赏。

名字他都起好了——慌张到有点可爱的……

不,可爱就算了吧。

区区青花鱼。

至于嘴巴很软,尝起来很美味什么的,全是错觉,美味的明明只是酒渍樱桃。

意识到自己的联想和回忆走向都越来越离谱之后,睁眼在床上躺了五个小时的干部先生默默起身去开了一瓶酒。

断片疗法包治百病,美酒可解万千烦恼。

就像得知太宰一声不吭离开的时候那样,他只需要开开心心喝上一瓶,把那些已经被丢下的东西都删个干干净净就行了。

中原中也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直到他奇怪地发现自己越喝越清醒,甚至想起了某些更模糊的片段,似乎是不知何时,他牵着太宰的手,整个人轻飘飘地走在夜晚寂静的街道上,向来聒噪得一刻不停的搭档安静而乖巧地跟在身后,既没有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也没有抱怨他腿短走太慢还要在前面领路。

隔着一层皮革感受到的体温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暧昧,仿佛轻易就能抽离而去,然后被夜风带走所有的余热,但那只他熟悉无比的,因为过分灵巧而总让人觉得像是某种独立于主人存在的活物的手掌,自始至终老老实实地栖息在他的手心里。

顺从得近乎驯服。

大概是联想到了过于离谱的字眼,中原中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酒都醒了几分,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由于摄取了太多酒精而提前搞坏了脑袋。

先是把本该毫无关系的词语和青花鱼并列在一起,接着又想起根本不存在的记忆什么的……

重逢之后的两人虽然依旧默契,但距离感和从前比还是有些明显的,再加上又是对立组织的成员,哪怕现在算是难得地合作时期,手拉手走在街上这种事情也还是太奇怪了。

太宰怎么可能会同意啊。

本想这么断言的重力使,依稀记起,由于背后的视线有点烦人,他似乎无意识地回过几次头,但每次都只能看到被乱发和阴影掩住的半张面孔,青年垂落的头颅是如此地恰到好处,让所有人都无法窥探到他的真实。

自己似乎喊了太宰的名字,又似乎没有,因为始终只有中原中也一人的声音散落在空旷的街道上,而他继续向前的时候,身后青年便沉默无声地跟上。

回忆中的一切都虚幻得如同梦境。

唯有他所握住的,那只始终未曾松开的手,是唯一的真实。

重力使终于想了起来。

当时他身后的太宰,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大衣与西装,而是沙色的风衣。

第二天的干部先生毫不意外地迟到了,失眠加宿醉的联合威力令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哪怕勉强收拾干净了外表,整个人周围的气压也是沉重冰冷的。

秘书小哥像只探测到糟糕天气的鹌鹑一样缩在办公位上,偶尔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听一听身后办公室里的动静,仿佛里头会打出什么雷来波及到他似的。但办公室里自始至终都十分安静,甚至连重力使结束了工作,接到来自武侦的使唤电话而发出的抱怨声都没有传出。

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那天没有电话打来。

忙于工作外加宿醉的头疼,中原中也一时未能留意到异样,直到他连着三天没接到电话,才突然意识到,说好的三个月使唤权好像被太宰治单方面提前结束了。

话是那么说,其实也就提前了三四天罢了,如果是之前的重力使,只会高兴得拍手庆祝劫难日早点结束,甚至为此再开一瓶好酒,至于太宰的想法,他根本不关心。

横竖关心了也没用。

不管是提前还是延期,如果太宰想要做的话,他肯定总能得逞的。

而现在的重力使同样不关心,但他多少思考了一下,在横滨没发生任何事件的情况下,他的老对头为什么突然把手里的好东西丢开了。

思索了一会儿无果之后的中原中也,拿出手机点开标着青花鱼的号码,当然他没有拨通,而是选择了短信页面,“喂,太宰,东西会放在老地方,到了19号你自己去拿。”然后编辑了音频发送出去。

回信很快。

【黏糊糊的蛞蝓的品味实在太糟糕了!一定要送的话让红叶大姐来挑!】

重力使冷笑了一声。

“你最好仔细听听刚才那条音频。”他既没有发送什么短信,也没点开通讯按钮,而是直接冲着手机说话,“新版本是安装在手机里的?难怪能续航三天以上呢。”

中原中也发送的不过是以前录下来骂太宰的录音而已。

那家伙还有侦探社的工作,监听和监视不可能同时进行,留意着动静听一耳朵就是极限了。

过了一会儿,新的短信又发了过来。

【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的吧,软体动物竟然进化出脑细胞了!!!这不科学也不异能!!】

“哈?你往我身上丢这种东西不是经常的吗?”重力使并没有特别生气,以前搭档时期的太宰可过分多了,何止是监听,甚至还放过定位器,入侵过他住所的监控,乃至于他使用的电子产品的浏览记录——顺带一提,上面那些和跟踪狂无异的行为,全部都是为了给那本该死的奇怪杂志取材。

“所以这次又怎么了,先说好,下不为例,我的行踪就算在港黑也不是谁都能知道的。”把社死信息放在黑手党内部流通已经很丢脸了,敢放到侦探社去他绝对上门打人。

【切,既然被抓到了,那复活刊就晚一点发行把。】

“……你这不还是要写吗!!!”

【中也以为三个月就能抚平我心灵的创伤?怎么可能嘛,像我这样的柔弱美男子,受此打击怎么也得三年才能……】

“想得美,过期不候,反正现在结束时间也到了,不算违约。”

【嗳,那不然,我请中也喝酒?我们可以再比点别的花样嘛,大人的游戏我也很擅长的哦,比如受欢迎的程度怎么样?】

根本没被骗到的重力使瞬间警觉,“……你打算对我的藏酒做什么???”

【呜哇,这次反应好快。】

“废话啊!也不想想你糟蹋掉我多少的好酒了!!”而且还是个好酒的人都不能忍的那种糟蹋!!!

【好啦好啦,和优哉游哉的小蛞蝓不同,我可是还有工作要做的正经人,这个交流装置只是用来预防万一的啦,毕竟中也现在的部下又没有我的电话。】

【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中也又不能打电话的时候,不就正好了吗?有什么不希望我听到的部分,直接关机就好了,它和手机共用一个电池哦。】

发完这两条消息,太宰就没有更多的回音了,仿佛真的已经离开去工作。

重力使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其实他对青年故意左支右拙不肯提及的部分十分清楚,但也没打算刻意去询问。

因为那条鱼的反应……让干部先生有点头皮发麻。

如青年所说,他一直很受女性欢迎的,这点中原中也从15岁起就见识过太多次了,不管是经常会寄过来塞暴信箱的书信还是能响一整天,没一个重复的女性的来电,他全都见识过,其中的大部分还是重力使亲自好声相劝放弃了的。

没办法,谁让他有个不做人到勾搭女孩子留别人电话跟住址的搭档呢,而那个倒霉的‘别人’通常就只有中原中也一个。

乃至于偶尔,也会出现连重力使都劝不下来的勇士。

那种时候就只好让太宰自己去,他也确实每次都成功摆平了,所以好好分手这种事情太宰其实很有经验也很擅长,就是单纯想看干部先生出糗才故意那么做。

但现在,他不仅对困扰着中原中也的问题一言不发,还装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原本那天被秘书小哥说完之后,重力使确实头疼了一晚,但最后他还是想开了,因为就算他喝酒过头脑袋坏掉发了疯,太宰也还是清醒的。

当时中原中也非常确信,就太宰治和他两人相看两相厌的程度,就算真有什么奇怪的苗头,也会在冒出来的瞬间被掐灭。搞不好还会一边用脚尖碾碎,一边得意洋洋地嘲笑。

……现在,他不是那么确定了。

干部先生头疼地拉下帽子盖住脸。

再看看。

“中也先生,这是今天最后的文件。”秘书小哥将整理好的纸张放上办公桌,然后转头看了一下窗外刚刚开始偏斜的日光,“真是久违了呢,能够提前下班的日子。”

“啊啊,最近确实挺和平的。”取过文件开始翻阅的干部先生语气同样轻松,“晚上要一起去喝一杯吗?黑蜥蜴的家伙们好像打算搞个小聚会。”

“啊哈哈,最近可能不太行。”秘书露出有点害羞的笑容,“您明明知道的。”

回忆了一会部下不久前拜托自己帮的忙,重力使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好小子,这么说成功了?”“是的!多谢您的帮忙!”秘书小哥高兴地挠了挠头发,“所以最近都要忙着准备结婚的事宜,哎呀,第一次知道竟然有那么多东西要弄。”

“真是的,人生大事当然得好好准备,这可不能马虎,行了,那你先回去吧。”中原中也很爽快地给部下放了假,“反正过几天就是海之日,文件又处理得差不多,就当提前放你走。”对横滨来说,海之日算是相当重要的节日,放假和家里人去海边游玩已经成了惯例,那几天的海岸附近常常是人山人海的。

港口黑手党当然也会放假,虽然是以首领重力使和尾崎干部轮流坐镇的模式。

“帮大忙了,中也先生。”秘书一脸惊喜,“本来还以为赶不上了,想要去预定的那家西服店假期竟然不营业,本来还打算今天就算请假也得过去一趟……”

“嗯?定做的西服你不是有吗?每年都……”

“咳咳咳,虽,虽然给公司定制服的店也很好,但婚服我比较想要其他颜色的……”

“呃,是婚服啊……”重力使尴尬地拉了下帽子,“确实得新定一件呢,唔,你要是没排到预约,我就介绍自己经常去的店给你。”考虑到横滨就那么几家比较出名的西服定制店,外加又是节前订单暴增时期,部下这会儿都还没能去预约,他估摸着不一定能排上。

“咦?怎,怎么好意思又麻烦您……”

“没关系,就当是新婚礼物吧!正好省了我再去挑的功夫。”中原中也再度翻阅起文件,很快把那点剩余的工作搞定,“行了,我暂时也没什么事,与其提前去酒吧跟他们胡闹,不如先送你一程,还可以去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款。”

了解干部先生脾气的秘书小哥也就不再推辞,收拾完东西就老老实实跟着上了车。

虽然横滨比不上东京的寸土寸金,但繁华市区街道上的停车位也照样十分抢手,无论重力使家里停了几辆豪车,到了外面一样只能望着整排被停满的位置叹气,扭头去偏僻一点的停车场找空位。

“啊啊,果然我还是更喜欢机车。”额外绕一大圈,又在太阳底下行走了半条街的重力使烦躁地说道,“不管停车还是开起来都很方便。”

秘书小哥镇定地擦了擦汗,七月的横滨还是挺热的,在外面才走了几分钟,头上就开始不停冒汗,他同情地望了一眼黑西装穿得更加严实,还长年礼帽不离身上司,完全能理解对方心情变差的理由,“机车不方便载人嘛。”

“后座还是能坐一个的吧?”中原中也这么说道。

“呃……”秘书小哥觉得自己有点难接话,“一般来说,只会让关系很好的人坐那里。”

“还有这种规矩吗?”重力使睁大了眼睛,“我怎么没听说过?”当年阿呆鸟也很普通的载过他……不过他们之间关系确实挺好的。

“毕竟,骑机车的时候,尤其是中也先生您喜欢的那种重机车,会贴得比较近嘛……”秘书小哥有些尴尬地挠挠下巴,试图给自己那个没什么架子的上司解释。

非常习惯随时使用重力,以前坐朋友车的时候总能轻易保持礼貌距离完全不怕掉的重力使闭上眼睛,“行了,不用说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也终于回味过来,为何当时阿呆鸟特地载他去郊外飙车,但结束之后看他的表情却很遗憾,之后就很少再特地邀请过自己。

合着那时候是打算整他啊!!!

说起机车后座,中原中也就免不了想起,太宰以前也坐过,虽然他们两个当时都非常不情愿,但为了赶时间还是一起坐了。

结果太宰治第一时间拿走了他的帽子,然后他们俩就在车上艰难地争夺扭打了整整一路。

之后中原中原死也不肯再让太宰上他的车。

现在想想,那家伙应该是故意的,因为两人贴近的缘故,自己的异能会失效,也就是说,平时一直靠着重力才能在高速驾驶中稳稳当当呆在脑袋上的帽子,百分百会飞走。

所以不管当时的自己做什么反应,最后帽子其实必然得交给太宰保管的。

然而他就是不说。

“啊啊,不管这个,还是那个,”重力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周围尽是些烦人的家伙们。”

“中也先生?”秘书茫然地看向上司。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概一下罢了。”中原中也往下按了按帽檐,“你说的就是那边的店铺……吧?”

“就是那家……唉?”原本还神色有些怅然的上司突然烦躁地弹了下舌,让秘书小哥下意识地移动了视线,然后顺利捕捉到对面街道上正和几位美丽的女士相谈甚欢的熟悉背影,“那个,莫非是……太宰先生?”

“啊啊,这种让人熟悉的不爽感,除了那家伙还有谁啊。”

“说起来有点时间没见面了呢,要去打个招呼吗?”明明之前要么自己跑来,要么打电话来,搞得上司这里天天鸡飞狗跳,结果最近突然就没了动静,害得秘书以为侦探社全体去国外出公差了。

“想什么呢,这么好的天气可别提扫兴的事,我没为之前的麻烦去揍他几拳都是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

“唉,所以……”

“……虽然是烦人的家伙,不过算了。”中原中也转过头后这么说道。

他身边的烦人家伙们,就像是庆典的烟花那般,总是突兀地出现,给他的人生带来一阵喧哗和光彩之后就消失得干脆利落,再也寻觅不到,只余下硝烟的气息久久不散。

那条该死的青花鱼虽然是最烦人的那个,时不时会让自己头疼地宁愿再也见不到,但他总是在那里的,哪怕偶尔消失了一阵,最后也始终会出现。

“就这样吧,走了。”看在太宰终于知道出来一下证明他没在躲自己,中原中也决定勉勉强强放他一码。

秘书小哥有些为难地看着上司目不斜视地带着他一路往预定的店铺前进,仿佛完全忽略了边上正笑意盈盈地和女孩子们说话的俊美青年。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感觉踩到地雷的秘书一路走得战战兢兢,直到进了店铺才勉强敢稍微出点声,“那个……中也先生果然很在意吗?”

“啊?”正向店员索要目录的重力使茫然地看回来,“在意什么?”

“呃,毕竟,太宰先生……”

“他怎么了吗?”干部先生随手翻了翻目录,“除了邀人殉情或者搭讪,应该也不会做别的事情了,那些女孩子怎么看也跟晚上的世界没关系,不至于去找她们套情报……唔,如果是侦探社的任务倒也有可能,不过刚才他看上去不像是在工作,应该就是普通的搭讪吧。”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回答的秘书先生有些怀疑人生。

要么是他的眼睛有问题,要么是上司的思考回路可能确实异于常人。

“所以,您一点不介意吗?”秘书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介意什么?”重力使看上去困惑得真情实感,仿佛完全不明白部下的想法。

“对于太宰先生很受女性欢迎这一点,呃,我以为中也先生您和太宰先生……”

总算想起来就是秘书帮自己戳破了一些窗户纸的中原中也大声地咳嗽了几声,“没有的事,我和太宰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视线可疑地游曳着,“而且确实没什么好介意的,去邀请殉情的话百分百会被拒绝吧,搭讪就算聊得好,结束之后他给的也是我的地址和电话啊。”

秘书小哥一脸震惊,秘书小哥眼神颤抖,“您,您是说,从以前开始到现在,经常打过来找您的那些骚扰电话……”

“啊啊,全部都是太宰干的好事。”重力使一脸没辙地叹了口气,“竟然还敢说什么让我体会一下受女孩子们欢迎的感觉。”

这确实是谁也不可能会介意的!!但秘书小哥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搞出这种操作。就算说是打算败坏上司的风评,但那些女孩子都是见过太宰本人的,只要问一下就马上能搞清楚了,而且在那之前太宰自己的风评早就完蛋了吧?

虽然太宰先生好像确实没什么风评可言……想想过去对方曾经留在港黑的丰功伟绩,秘书小哥默默抹了把脸。

至于上司的嘴硬发言,秘书非常体贴地当做没听到。

什么人才会为了根本不存在的关系寻找解释呢?

“您辛苦了,中也先生。”

“喂喂喂,我总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些奇怪的东西……”

“没有误会啦,中也先生。”

“果然你就是误会了啊!!”

和部下掰扯了半天,始终没能纠正对方误解的重力使心累不已,连合意的新衣服都没法让他的心情重新恢复。

“果然遇到太宰就没什么好事。”将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丢给商场的外送员,又去吸烟区放松了一会儿的干部先生疲惫地吐出一口气,将燃尽的烟蒂塞进弃物盒后准备回家。

然后十分碰巧地遇上了正在街道上转来转去的武侦小鬼们。

“啊啊,是你们啊。”毕竟正是两个组织之间关系还算温和的时期,面对主动向自己走来的灰发少年和黑发少女,重力使的态度十分平和,“又出来约会吗?”

“才,才不是啊!!上次也不是!!”率先炸毛的仍是化身为虎的少年,说起来,为什么太宰选的弟子没一个像他的,不管是芥川还是现在的中岛,感觉都十分活泼。

“只是被拜托,出来买东西。”镜花怎么也在港黑呆过不算短的时间,尤其还被红叶关注过,因此中原中也对她的印象更好,态度也更和气些。

重力使看看他们空空如也的双手。

“没买到?是卖完了吗?”

“不是,只是太宰先生突然中途开溜了而已……店铺的位置只有他认识啊!明明刚开始还好好的,真是的,每次都这样。”灰发少年露出让重力使心酸同情的疲惫表情,十分熟悉,他也经常备着一个同款的。“啊,不过既然中也先生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太宰先生马上就会出现了!”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突然挑挑眉。

“那家伙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小时前。”因为打算拜托对方来当诱饵,所以镜花十分乖巧地回答了。

很好,刚巧是他和秘书路过的时候。

如果当时太宰没在和女孩子们交谈,而是正和后辈们一起逛街,相遇的时候肯定会搭话吧,不管是年轻的后辈们还是他的秘书,都算是比较外向的性格,彼此之间也不算陌生了。

意识到了什么的重力使慢慢从怀里拿出烟盒,叼起一根烟,“这样,我大概知道他在哪了。”

“呜哇,不愧是中也先生!”“嗯。”无论是灰发少年还是少女,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很遗憾,我有点私事要找他,所以店铺的位置还是你们自己找吧。”因为面前有未成年人,没有点烟,而是用烟嘴磨着犬齿的重力使缓缓露出一个有点危险笑容,“视情况而定,你们可能得给他请假。”

听到这番话语的中岛敦并没有因此慌乱起来,经过了诸多事件的历练,少年如今也沉稳了许多,他先是上前一步将镜花隐隐护在身后,才一脸正色地向重力使开口询问,“那个,中也先生,方便的话,我能不能问问缘由呢?虽然太宰先生可能做了什么,但也许他有理由……”

似乎是感受到了挑衅,重力使不快地挑起眉扫了一眼,明明对方身量低于自己,但随着那道视线蔓延而来的压迫感实在过于鲜明,让少年下意识地缩起了脑袋,仿佛他正在被什么可怕的野兽俯视,甚至连心里的老虎都压下耳朵,想要蜷缩起四肢,但即便小腿都开始发抖,他也还是牢牢站在那边,倔强地直视中原中也的眼睛,试图讨要一个承诺。

“敦。”镜花从后方握住少年的手,无声地呼唤出了夜叉白雪护卫住两人。

干部先生咂咂舌,有点烦躁地吐了口气,收敛了刚才释放出来的气势,“这是干嘛,都说了是私事。”他只是想打个招呼,又没打算欺负小鬼。

黑发的少女从中岛背后探头,眨眨眼看向重力使,“……吵架了?”

“别说得好像我们关系很好一样。”

“被捉弄了?”

“不是。”

“真的?”

“起码这回不是!!你们这些小鬼管太多了吧!!”被光明正大质疑的重力使几乎是立刻就恼怒起来了,如果镜花不是女孩子,这会儿可能已经挨了他一颗爆栗,连中岛都有些无奈地拉了拉少女的手,示意她稍微收敛一点。

可惜少年的用心良苦全然没有任何用处。

“可以旁听吗?”某些时候坦然到可怕的少女问出了口。

这回蔓延过来的东西就不是单纯的气势了,虽然十分微弱,但无论是敏锐的老虎还是前杀手都绝不会认错从重力使身上飘出的淡淡杀意。

一点没受影响的镜花点点头,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

“知道了,敦,走吧,太宰先生不会有事。”她十分笃定地说道,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走了还想要继续问话的中岛。

“可,可是镜花……你看中也先生他……”都放杀气了啊!!怎么也不像是会轻易放过太宰先生的样子!!

“没关系的。”少女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重力使,“只是找太宰先生问话而已。”

两个未成年人就那么吵吵嚷嚷地离开了。

总算清净下来的中原中也有些心累咂咂舌,“真是的……又浪费了点时间。”再不赶紧出发,很难说那条滑溜溜的鱼会钻到哪里去,要是被他提前溜走,下次想逮住现行就难了,至于镜花他们说的‘诱捕’……重力使冷笑了一声。

唯独只有今天,青花鱼是绝对不会主动靠过来的。

但没关系,他过去也行。

只要知道了太宰治就在附近,那么中原中也想要找到他就相对容易起来,毕竟重力使找鱼既不靠摄像头也不靠战术和头脑,而是玄学到近乎不讲道理的直觉。

反正当干部先生一步步走到街道尽头的小公园角落里,从浓密的树荫里拉出一条在半空晃荡的腿的时候,正在进行一些脖颈拉伸运动试图冷静头脑的太宰是十分无语的。

“我都特地挑了一棵平时绝对不会看一眼的树来上吊了……”被切断了吊绳的青年重重摔在草地上,但他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无光的沉沉鸢瞳厌倦地半垂着,再配上因为血流不畅而格外青白的肤色,躺在地上的太宰看上去就像一具早已死去多日的尸体。

重力使瞄到他这幅摸样就忍不住来气,烦躁地踹了两脚,“行了,起来。”

“不要。”青年冷淡地拒绝,“明明是小矮子莫名其妙来妨碍我自杀,我才是受害人!”

“少给我张口编织无聊的罪名,有话要跟你说,起来。”

“不管是站着还是躺着,我的耳朵都有在正常工作,所以中也现在就可以说。”太宰治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地上躺到地老天荒,甚至非常坚决地摆了大字。

重力使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起来是吧,行。”他弯腰一把提起太宰的衣领,抱是不可能抱的,就算那样更方便,中原中也仍是硬将太宰半丢在地上,只提起青年的衣领用来拖行,仿佛正在试图移动的是某种碍事到了根本不想碰的东西。

“拖地了!!!而且不只是拖脚后跟下半身全拖了,中也,你难道已经缩水到只剩下1米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吗?真好啊,大家一定会很羡慕的吧。”

“烦死了!!不想被拖就自己起来走!”

“才不要——先是妨碍我自杀,然后是强行绑架,现在甚至要求被害人主动配合,现在横滨的罪犯已经猖狂到这个地步了吗?军警到底有多无能啊。”

“再吵我就真的去买个行李箱把你塞里面!”重力使恶狠狠地威胁。

“嗯……横滨能买到的行李箱型号,哪怕是最大的,应该也没法把我塞进去呢,不分尸绝对做不到,但要是换成中也的话,普通型号就行了。”

“别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得意洋洋啊混蛋!!”

他们这样走在街道上当然十分地引人注目,但无论是太宰还是中原中也都不肯率先退让,而围观的人在发现两人吵得有来有回之后,也停下了试图前来帮忙的脚步,最后重力使还是成功顶着沿途人们异样的眼神,一脸窘迫地将人拖到了最近的,方便落脚的地方。

虽然中也可能已经忘记了,但太宰治抬头看到眼熟的门扉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间安全屋他实在不想再进第三次,下回找个理由弄垮它好了。

反正横滨总是多灾多难,突发事件波及到了一栋建筑物之类的事情,再常见不过。

进门之后干部先生抬手就把太宰摔到了床铺上,而自己则往沙发上疲惫地躺下,其实以他的体能和青年那点白长高个的离谱体重,消耗并不会很大,刚才被路人围观了十几分钟的部分才让重力使真正感到心累,需要缓缓。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外面还说个不停,把中原中也好几次烦得想要堵住嘴的家伙,进屋之后却仿佛被叼走了舌头一样的安静。

总算收拾好了心情,从方才的围观事件里缓过神的重力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太宰,除了刚才的抱怨之外,你还有没有要对我的说的话?”

房间里略过淡淡的轻笑。

“真有趣,脑子里只有黏黏糊糊玩意的小蛞蝓,突发奇想要学习人类使用语言了?”

“别故意找我吵架,有,还是没有?”

“这句话难道不是该由我说吗?”太宰的声音变得柔软而粘稠,明明是清澈的音色,却莫名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中也,你这么郑重其事地把我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重力使沉默地揉捏着帽子,过了半晌才冷漠地哼了一声,“也对,指望你这家伙主动开口,那今天的太阳肯定从西边出来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床边的脚步却也称不上干脆,那份带着点犹豫的缓慢步伐,与其说是从容,倒不如说更像在逼迫自己必须前行一样。

站在那儿的重力使神色复杂地望着仍然表情恹恹的太宰治,正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青年却将自己撑了起来,因为起身太猛,差一点就撞上站在床边的中原中也,“竟然被中也从上方俯视什么的,我可不允许,好了,这个角度还差不多,可以继续了哦?”

而此时的两人,近得稍微摇晃一下脑袋就能让鼻尖擦过对方的脸颊。

被太宰打断了开头,然后在意料之外过于接近的距离互相平视的干部先生吓了一跳,不仅后退了半步,还下意识地压下帽檐,用帽子隔在了两人的眼睛之间。

“别突然凑过来啊。”他小声地抱怨。

“那么,中也想好了吗,打算说的事情?”似乎是此刻的情形取悦了太宰,他的语气听上去轻柔松快了不少,言辞里的温度也不再那么冰冷。

“……啊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中原中也压低了声音,“只是正好弄到了非常棒的酒。”

“唉?”似乎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但视线里始终只有碍事的黑漆漆的帽子,以及帽子边缘隐约才能够窥视到的,重力使那正在泛红的耳垂。

“所以,太宰,你……”

“品酒之类的活动,不管是森先生还是红叶大姐,都会很乐意的吧?平时你也没少请他们来喝。”太宰露出没趣的表情,懒洋洋地塌下肩膀,感觉很快又要躺回床铺里。

“是世上仅有一瓶的佳酿,而我只打算邀请你。”中原中也意外坚定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安全屋里,明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话语,重力使也没有如平时那般提高音量,却成功压过了房间里的一切杂音。

如果听到这份邀请的是其他的人,肯定会欣喜不已地应允吧?太宰看着挡在面前的帽子,和帽子的主人,慢慢露出了一个凉薄的笑容。

明明都那么努力地阻止了。

为什么非要说出来不可呢?中也。

让自己只剩下回答这一个选择。

他以为会很难,但意外地轻松,不如说,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言语,就像倾倒而下的泉水那般容易地流泻而出,然后将屋内原本摇曳不已的氛围无声地冻结了起来。

“真遗憾,中也,你知道我不喜欢红酒的吧?”

青年毫不意外地,看着帽子的主人一点点变得僵硬起来的身体,以及重新变得苍白起来的皮肤,即便如此,他开口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一切都不过是手掌上已经上演过的戏码。

“啊啊。”重力使慢慢将帽子戴了回去,露出勉强做出平静表情的脸,以往总是神采飞扬的蓝瞳稍稍有些暗淡,他垂下了视线,没有继续直视过来,“这样啊,我知道了。”

“那么,还有别的事吗?中也。”

“……没有了。”他这么说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重力使原本似乎想要说些别的话,但张了张嘴后还是改了口。

中原中也离开的动作并不快,似乎那样就能掩盖他此刻近乎落荒而逃的心情,如果是平时,太宰肯定已经开始嘲笑他的胆怯,但今天的青年却只是含笑目送他的背影。

“被记性不好的小蛞蝓闹了半天可真是累死人了,还要走回去好麻烦,”他呼地一声重新躺倒,“先睡一觉再回去好了。所以我就不送你啦,中也。”他没精打采地冲着离开的重力使挥了挥手。

干部先生没有回头,而是重重地关上了门。

随着拖拖沓沓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太宰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散去,重新变回了仿佛尸体一般的苍白与阴霾,过了好一会,他才用半死不活地声音开始自言自语。

“啊啊,回想了一下果然还是有点恶心。到底从哪个三流连续剧里学的台词啊,笨蛋蛞蝓。”

“不,是恶心死个人了,唔呕。”

他躺在床铺上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好一阵,最后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手遮在脸上,然后小声地开了口。

门突然打开了。

“当然……是骗你的啊,中也。”

“抱歉啊,突然为这么无聊的事情把你抓来,还是把你送回去……”重新回来的重力使探出头,正好迎面撞上本来绝对不会得到的真实。

两人的声音就那么重叠在一起,天空般的蓝眼和阴影里的鸢瞳重新对上了视线,小小房间里的一切就像被按下什么开关一样凝固了起来。

下一秒,太宰用任何人都没见过的敏捷动作从床铺上一跃而起,只两三步就冲向了安全屋仅有的窗户,他想要逃走的意图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中原中也忍不住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这间安全屋确实是在某间公寓楼顶搭建出来的额外建筑,真让太宰跳窗,他怕不是今天就要得偿所愿。

重力使轻巧地踩了一下地面,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过于迅捷的身形之间几乎能听到气流摩擦的尖啸声,他后发而至地冲到了太宰面前,然后旋身一脚将对方踹回了床上,即便接触的时候多余的重力瞬间消散无踪,中原中也认真起来的力道也不是青年能够抵挡的东西。

哪怕落点是柔软的床垫,被踹过去的太宰依然撞得浑身剧痛,而他挣扎着试图起身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贴上咽喉的那只手掌又将他重重地按向床铺,其力道之重,让青年几乎陷入仿佛入水一般的窒息里。

在变得模糊不已的视界里,太宰治看到了中原中也近乎盛怒的眼瞳。

啊啊,小矮子真心生气了。

今天八成会死得很惨。

“……谁允许你逃跑的,太宰??”重力使此时的声音,让太宰忍不住回忆起对方和森先生最初的会面,如此充满了真切杀意的中也,即便对他而言也算是久违的存在,仿佛从地狱深处飘荡上来的诅咒一般可怖。

但青年没有再试图逃脱,甚至反而放松了身体。

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的顺从,中原中也压在脖颈上的手掌总算稍微松开了一点缝隙,勉强恢复了呼吸的太宰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笑意无法抑制的从他上扬的嘴角溢出。

“明明,是我,要说的话啊……咳咳,中也,你的脑袋终于,彻底坏了吗?”青年也许是想要露出从容一些的表情吧,但因为缺氧和咳嗽,再加上被丢到床上的缘故,更加纷乱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孔,近乎青紫的嘴唇,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只有一股凄惨的味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吧?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糟糕的对象了吧?不过对我来说,中也也是,一样的啦……光是想想,就想要吐出来……”

“还用你说吗?”重力使极为冷漠地瞪着他,“意识到竟然是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足够心烦了。”

“咳,那还不,赶紧去用酒精,把自己腌入味,然后把这档子蠢事,给忘掉……笨蛋蛞蝓,不是一直都喜欢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那些黏黏糊糊的麻烦事吗……”

作为互相最了解彼此的搭档,中原中也对太宰许多烂习惯了如指掌,太宰自然也对中原中也的坏毛病知之甚深。

大概是自己的行动被描述得过于精准,重力使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带着某种近乎苦涩的意味开了口,“还记得你从前告诉我的话吗?”

“……”并不是不记得的表情,太宰无声地望着他,无声地询问是哪一句。

也是,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东西。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呼吸,进食,恋爱,死亡……这些贯穿着人的一生的东西——也尽是些根本由不得你自己决定的东西。”

“心情那种东西要是能操控自如,谁会想不开到喜欢上你这混蛋啊!!”重力使磨着牙,恨恨地从齿缝里挤出声,“要是酒精能把你的存在冲走,我的酒窖还轮得到你来祸害吗??”

“…………什么嘛。”听完之后的太宰治不再笑了,表情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厌烦,“真是超没用的小矮子。”

“哈?轮得到你来嘲笑我?”

“反正来告白的又不是我。”

中原中也冷冰冰地撇了他一眼,“哦,那你跑什么?”

太宰治不说话了,他闭上嘴巴开始装死,甚至拉过皱皱的床单盖在了脸上,仿佛要贯彻自己成为尸体的决心。

可惜重力使一点要惯着他的想法也没有,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扯开了床单,让青年的面孔再度暴露在自己面前,“今天你就算是死了也给我先回话再去死。”

太宰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恹恹地开口,“中也想要,听到什么呢?再仔细想想吧,不仅是叛徒,还加入了敌对组织的我,和仍然是高层干部的你……中也不会以为,森先生以前,真的很希望我们俩,关系变要好吧?”

青年的笑声轻飘飘地,却远比雪花冰冷。

“我们的关系,要是很亲密的话,根本不用,等到我十八岁……恐怕中也一得到‘污浊’之后,他就要寝食难安,恨不得立刻把我赶走了……”

“而如今,中也,你觉得,森先生,会高高兴兴接受这件事吗……”

“啊?那又怎么样。”重力使咂咂舌,“就算boss会为此不高兴,只要没损害到港黑,他也不会特地做什么的,私事只要不妨碍工作,怎么都行吧?”他不爽地切了一声,“芥川那家伙,比起我或者boss,怎么都是更听你的话啊,森先生还不是继续让他当游击队长。”

“说起来他最近是不是还跟你们家的新人小鬼打赌了?不杀人的黑手党,嗤。”中原中也原本似乎还打算说什么,但却撇撇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哼,所以中也还记得啊,我们,是两个互相敌对组织的成员。”太宰以沙哑且干涩的声音如此说道,“虽然现在处于,微妙的停战期,但什么时候都有可能……重新展开厮杀的那一天,到时候,中也打算怎么办呢?”

“……你要说的就这个?”出乎青年意料的,中原中也的表情看上去奇妙极了,“区区两个组织的对立而已,就算一个是港口黑手党,一个是武装侦探社,化解纷争的手段难道你会没有吗?你认真想做的话,像那只老鼠一样同时耍弄所有人也就是花点时间吧?”

“怎么想都肯定比喜欢上你这件事要简单得多。”重力使得出了一个让太宰治也觉得有些目瞪口呆的结论。

“……唉,是吗?”太宰眨巴眨巴眼睛,喜欢上他这么可怕的吗?他在小矮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虽然听上去有点像在夸他,但味道怎么这么不对劲!

“啊啊,毕竟喜欢上你的话,就等于要与你为敌这种事情,我比谁都清楚啊。”中原中也垂下眼帘,带着极为复杂的神色看向太宰,如是说道。

青年整个僵在了床上,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身上的衣物,绷带,甚至连皮肤和血肉,在面前这双天空般的眼瞳里都是不存在的。

中也确实正看着真正的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晰地。

“……真不可思议。”太宰忍不住这样说道,“软体动物竟然真的有大脑存在耶。”

重力使说出口的,正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那也是为什么青年明明非常受欢迎,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发展出更进一步的关系的真正原因,既不是他心有所属,也不是他没有想法,仅仅只是对太宰治而言,人类的存在过于浅薄,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类,都没法和死亡的魅力相提并论。

所以喜欢上太宰治的人,要么和他一起去死,要么就想办法让他放弃死亡。

中原中也显然只会选择后者。

而那确实是件和与太宰为敌没有差别的事情。

“烦死了,你这混蛋,所以借口找完了吗,太宰?”重力使气恼地皱起眉头,他本打算抓起青年的脖子再摇晃一阵,好让这个麻烦的家伙把实话吐出来,但瞥到太宰治已经发青的嘴唇后还是默默松开了手,改为抓起对方的领子,令青年没法再逃避地将面孔埋进被单和自己的乱发里。

“中也想要听到什么呢?”总算能好好喘口气的青年表情阴霾地转开了视线,“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点头吧?当然~~不可能啦~~甚至再直白地说出来都没问题哦?”

“我最讨厌中也了。这种话小矮子想听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给你听,满意了吗?”太宰对自己的恶意毫无掩饰,“真是的,本来没打算说得这么过分,但委婉的做法,脑筋简单的单细胞生物根本无法理解呢,一个劲地纠缠不休。”

“啊啊,本来也没指望会听到什么好话。”出乎他意料的,重力使的表情竟然相当平静,和之前那副受伤的样子判若两人,“不如说,会被拒绝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吧。”

太宰慢慢睁大了眼睛。

“都知道了会被拒绝还来告白,中也,所以你其实是吗??”

“闭嘴啊混蛋,点头又有什么用!就算答应了最后也肯定会失约的约定谁想要啊!不把你这家伙最麻烦的地方解决掉,再漂亮的话也就说说罢了!”

“哎呀,不亏是中也,黏黏糊糊的小狗狗,就算被踹开了也只会摇着尾巴重新贴过来……果然你没这么容易死心呢。”青年忍不住伸出手去,捧住了中原中也写满了烦躁的面孔,“所以,是还会继续向我告白的意思吗?就算我说了之前那些话?”

重力使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清了清喉咙,“刚才不是说了吗,要与你为敌……既然你还没赢,那么我就还不算输。”

所谓的赢是什么意思,不必说明太宰也能猜到。

“就当我是在追求你好了。”

他这么说道。

“……真是自说自话的小矮子,而且作为被追求者的我的意见呢?我可不记得有同意这件事。”青年显然被重力使擅自绕路回避了拒绝的操作惹火了,“这个申请越级了,不通过,驳回!”

“啊是吗。”中原中也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非要这么说的话也行,那么太宰,你刚才为什么要逃跑?”

难得走错一步就是这个下场了,太宰治郁闷地想,他一点不想回答并且还踹了干部先生一脚,可惜对方完全不为所动,反而自己的脚有点痛。

“反正不管小矮子告白几遍,我都不会答应的。”横竖说不通的青年开始一些无理取闹的耍赖操作,“不如说非常期待中也来告白哦,被我干脆拒绝的中也的表情,无论多少次也肯定看不腻吧?先定一个小目标,连续拒绝中也的告白一百八十次,怎么样?”

重力使刚开始听太宰耍赖的时候确实一脸头痛和悔不当初,但继续听下去之后他的表情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是比赛?”中原中也小声地询问。

“嘛,中也要这么觉得我是没意见的,到底是我先失去耐心,还是中也先放弃,也算是不错的一种比赛吧。”

“一百八十次之后就会答应了吗?”

“啊哈哈哈,小矮子想什么好事呢,我可没这么说过。”

“所以,只是比赛。”

“这样听上去会轻松一些吗?也可以哦。”

重力使眨眨眼,慢慢地开了口,“按照老规矩,比赛开始之后谁都不能中途逃走……对吧,太宰?”

“逃跑?为什么?完全想不到我会输的理由耶,倒是中也你,次数太多的话,小狗狗不会伤心地哭着跑走吧?当然,因为这样就答应中也之类的,没可能唷。”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点点头,“这个比赛,我接受了——不过,次数再多一些也没什么问题,不如说更多一些反而比较好吧。”

太宰疑惑地摸摸对方的脑袋,“呜哇,小矮子是因为打击太大而坏掉了吗?”

干部先生没有像以前那样恼怒地拍开他逗狗似的手掌,反而还露出了一点带着坏心眼的微笑,“本来想说每天,但那样就太短了……所以,以后每次碰面的时候,再对你说吧。”

“你要拒绝几次都行——但在分出胜负之前,不准逃走,太宰。”

“我会一直说下去的,只要你想听。”

但在那之前,不许你擅自死掉。

理解到他未竟之语的含义,青年慢慢睁大了眼睛,“等……等一下,这个我可没听说啊!!因为不可扛力导致比赛中断之类的也经常有吧!!”

“那就算你输。”

“凭啥啊!”

“没有拒绝就是默认,好像用这个坑了我很多次呢,太宰。”

“咦——讨厌!!蛞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次这么过分!!太狡猾了!!狡猾过头了!!这个比赛我反悔了啦!!!”

“难道是要提前认输吗?这可真是罕见啊。”

“还不是因为中也竟然算计我!!”

“之前就说过要和你为敌的吧?难道以为我在开玩笑吗?”重力使撇撇嘴,“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才想想出来的计划呢,毕竟代价是能够不止一次地拒绝我的告白啊,太宰你肯定会迫不及待地答应吧?”

“一般谁会用这个当代价啊???说不定永远不会被答应了,那样也没关系吗?”太宰治难得一脸挫败地嘟嘟囔囔,“啊啊,这回可是亏大了啊……”

重力使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很累一样地扑进青年怀里,他以往从没这么做过,不如说中原中也非常讨厌被太宰抱住,因为那样只会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两人之间完全没法忽略的身高差。

“不答应也没关系。”他将脑袋埋进太宰治的胸前,闷声说道,“只要你在这里就行。”

沉默了好一会儿,太宰才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去揽住了重力使,他不情不愿地抱怨起来。

“……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中也了。”

“我也讨厌你。”

“刚刚还说喜欢我呢,变脸可真快啊,单细胞生物的记忆力真可怕。”

“就算讨厌到这个程度,也还是喜欢上了……我也许确实有哪里出了问题吧。”

“要让与谢野医生来看看吗?免费帮你介绍哦?”

“梶井还是跟我提过她的治疗方式的。”

“嗤,什么嘛,小矮子也会害怕晶子小姐啊。”

“随你怎么说……所以,我抓到你了吧,太宰?”

“哎呀,还要炫耀吗?是是,人生二十二年以来最大的酥败,竟然被黏黏糊糊的小蛞蝓抓到了……咿,真不敢想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别说得我好像变态一样,除了……之间会做的事情之外,还能对你做什么啊。”

“嘛,谁知道呢,毕竟单细胞生物的想法,我猜不到啊。”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虽然彼此都在嘀嘀咕咕地抱怨,实际上像这样的亲密接触,对两人来说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哪怕是为了停下‘污浊’的时候,太宰最多也就是把肩膀或者膝盖借给脱力的中也,偶尔为了捉弄重力使,青年会故意从后面抱住他,然后把脑袋搁到帽子上,这种不发一言也能彻底嘲讽身高的行为每次都能成功把中原中也惹火,让他立刻跳起来把太宰踹走。

即便作为极有默契的搭档同行了多年,然而真正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单纯的拥抱行为,在记忆中连一次也没有过。

难怪就算是港黑的很多老人也真心认为他们关系极为差劲。

能像这样把中也抱在怀里,并且没有被他殴打或者躲开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太宰忍不住稍微有些放松,下意识地用下巴磨蹭了几下——中也重要的礼帽的用料相当上乘,严格说起来其实是很舒适的,但青年还是稍微感到了些许不满足。

突然之间就好奇了起来,想要知道如果是那头漂亮柔软的橘发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触感,一定有如丝缎一般,温润又柔软吧?

人果然很容易变得贪婪,一旦得到了以前没有的东西,就会想要更进一步,然后再更多更多地去渴求和索取。

“喂……干什么呢。”中原中也既没喝醉,也没睡着,自然感受得到脑袋上的动静,只是他也不想轻易打破此刻两人之间恰到好处的氛围,因此只是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嗯,品鉴抱枕~~感想是稍微有点硬的样子……中也,下回给你买件连体睡衣怎么样?最好是长毛的软软的……唔……不要,捏,唔,的,脸……”

“谁让你这张嘴太破坏气氛了。”单手把太宰的脸捏成奇怪的形状,让他没法好好说话的重力使很不高兴地说道,“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在下巴上揍一拳?”

“不要,那,哈,是,捏,吧。”

话是那么说,不过中原中也只是捏了几把就把手放开,改成伸直手去揉乱太宰的头发。

“哎呀哎呀,中也,这是干什么?”看似被弄乱了发型,实际上和之前并没多大差别的青年带着点微妙的笑意问道。

“……乱蹭我帽子的回礼。”重力使十分认真地说道。

“呼呼呼,真不愧是小矮子会有的想法……以为我会不反击你就大错特错了!”太宰毫不犹豫地一秒掀起帽子然后疯狂去揉乱那头打理整齐的橘发,几秒钟就让原本帅气的发型变成了一团鸡窝,而中途重力使也不甘示弱地开始反击。

最后床上成功诞生了两坨鸡窝。

以及两个为对方的发型而忍笑到各自捂住肚子,并且拿出了手机开始拼命试图留念的超龄幼稚鬼,反正等他们俩好不容易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放心好了,已经直接上传了云端并且关机,这回你绝对毁不掉记录。”中原中也得意洋洋地晃晃手里的新手机。

“嗯?这个无所谓啦。”奇形怪状的黑历史在侦探社多到能出写真集的太宰不像干部先生有那么重的偶像包袱,对自己的形象某些时候相当地不在乎,比起照片,他反而说起了原本试图要逃避的话题,“愿赌服输,既然这回是中也赢了,那么赌约我就勉为其难遵守一下吧。”

“哈?不,真的假的?”虽然想到那个话术并且成功施行了的人是自己,但中原中也其实并不相信太宰真的愿意认输,他原本是想着,哪怕太宰只是暂时假装认输也没问题的。

反正就再多想些别的策略,尽可能地拖住那个塞满黑泥的脑袋。

能让青花鱼多一天没想要彻底飘上天,就算赢到了一天。无论他是离开了黑手党,还是跑到了太阳底下都没问题,只要能让他甘愿停留在地面上,那就是胜利。

在意识到自己心情的时刻,重力使就明白了自己应该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以及,太宰绝对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为了对付那条想要脱离安全的地上水泽,游上云端的怪异鱼类,中原中也既不打算成为绳索,也不想变成网兜。

无论自身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最终他都要化为冷酷无比的冰面,封锁目所能及的一切。

太宰也许还能透过冰面看到另一侧的,属于天空的景色,但绝对无法再触碰到,因为中原中也不会让他过去。

这样的自己会被讨厌完全是可以预见的结果,所以,就算被太宰拒绝了,干部先生其实也没有过于意外,只是心情依旧不好受罢了。

即便如此,重力使也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

正因为比什么都更重视对方,所以才放弃了看似轻松的,说不定还能成功被接纳的道路,中原中也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握住那只手,在漫长的旅途中一直,一直握着那只手,即便会被嫌弃,被抱怨,甚至还有被甩开的风险,但只要那只手在那里就行。

反正黑手党也不是什么长命百岁的职业,所以在那之前,混账青花鱼就忍着吧。

就算告白了也没打算暴露这份想法的中原中也,现在却听到太宰说他打算愿赌服输,哪怕是限定时间版本的,听上去也过于梦幻了。

“小矮子干嘛一脸我在说梦话的表情,以前打赌输了的时候,我不是每次都乖乖照做的吗?”

“先不说你输的次数,每次你照做的时候肯定都有什么坑在等我。”

“这次没有哦,但有附加条件。”

“啊……一点不意外呢。”顿时感到安心了的重力使这么说道,是太宰会有的念做守约写作钻空子方式了,“说吧,想要附加什么条件?比如说不准阻拦你自杀吗?”

“?倒也没有这么过分。”听到那个几乎等于让赌约作废的附加条件,青年忍不住勾起嘴角,“只是,不准暴露我们之间关系的变化而已。”

“哈?你还没有答应我……吧?”实在是太宰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暧昧了,因此重力使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没错,但搭档也不是会告白和追求的关系吧?”而青年只是浅笑着将问题推了回来。

“呃…嗯,也对……就,就只有这个吗?”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就是觉得尴尬的中原中也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左飘右飘地望向别处。

“没错,就只有这个哦?”

“……那,我也要附加条件。”

“嗳?中也也?小蛞蝓还能提出什么有趣的条件,赶紧说出来让我开阔一下眼界?”

“……不准…”说要提条件的是他,最后又结结巴巴说不太出来的还是他。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看着,既不催促,也没有出声,只是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自杀什么的,我就不管你了,但是,不准……再找人殉情。”那些玩乐一般的自杀方式真的彻底制止的话,以太宰的本事,搞出一堆‘他杀事故’并且直接到他眼前上演绝对不是难事。

所以重力使的要求放得很低。

“呜哇,中也的意思是以后只能找你殉情吗?”太宰一脸震惊,虽然知道这是他故意做出来的表情,但干部先生还是产生了面孔发烧的窘迫感。

“才没那么说啊!!谁想要死啊!!小心我揍你!”

可没说会拒绝,也没说不可以。

感觉自己又有点不太好了的太宰治默默躺回床铺上,眼神死寂地开始自闭,“放心好了,和男人殉情,还是和中也,这种事情我死也不要,绝对不会考虑的啦。”

“烦死了,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附加条件就只有这样,要我特地保密的话,你也不能违约。”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真糟糕,太糟糕了……小矮子果然比我想象的还黏黏糊糊……”

“让你讨厌可真是对不起了啊。”重力使磨着牙齿说道,“行了,过来。”

“……?暴力蛞蝓要对人家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太宰抬起脸,故意抱住自己装出瑟缩的可怜样子这么说道。

“胡说什么呢。”中原中也不太高兴地撇了他一眼,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之前随手放那边的小梳子,“给你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难道打算顶着现在的样子回去吗?”

因为之前打闹的关系,太宰不仅头发凌乱,衣着也没好到哪里去,活脱脱一副好像遭受了什么不可言说对待的摸样。

“哦哦……”太宰露出一脸新奇的表情,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帮他打理仪容这回事和中原中也从来扯不上关系,哪怕是以前在港黑的时候,也是反过来太宰给对方挑选衣饰和改装的次数更多一些,虽然每次不是工作就是打算捉弄中也。

但重力使的手法意外地还挺熟练,而青年也想起来他以前在羊里面照顾过不少更年幼的孩子,后来在港黑也被迫替自己照料年幼的芥川兄妹,对此堪称经验丰富。两三下就把蓬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松垮了的领结也重新系好,甚至翻整了衣领和有些松脱的绷带末端。

重新又变回人模人样的太宰治摸摸下巴,“唔,既然这样,我也来帮中也梳头发吧?”

“不要,你肯定会趁机给我打成麻花辫。”

“那样清纯可爱的发型哪里不好了?明明很合适中也。”

“哪里都不好!!”重力使非常大声地拒绝,并且躲到床铺的另一边去梳理头发,还时刻提防着太宰过来捣乱。

鉴于他的防范实在过于严密,青年想要替对方更改发型的计划最后只能遗憾告吹。

现在两人都成功恢复到了能够走在大路上不被人投以异样眼神的整齐姿态,只是各自占据了床铺两头的他们,此刻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太宰好整以暇地侧坐在床沿,带着点微妙的笑意端详盘坐在另一头的重力使,而中原中也的眼神只是可疑地四下飘动着,表情也犹犹豫豫。

“中也,还有什么事没说吗?”

“……那个…呃,算了,没有。”

青年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嘛,既然如此……我就擅自提点要求了?”

“哈?”

“作为告别,最后再拥抱一下不过分吧?”太宰这么说道,“还是说,我们要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地分头回去就行?”

“……你就那么喜欢压在我脑袋上吗?”中原中也闻言不仅不感动,甚至还有点嫌弃。

“哎嘿嘿,难得可以随便玩弄小蛞蝓的脑袋还不被暴力反击的机会!!我是不会错过的!!”

“随便你吧。”重力使已经懒得跟他计较了,甚至主动挪了过来,任由太宰治像条脱水的海带一样整个挂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这家伙手一抬,就把重新戴回去的帽子精准地丢在了门后的衣挂上。

接着太宰治心满意足地把下巴靠在了中原中也的头发上。是和想象中一样的,软软滑滑,但又很暖和的触感。

“我说你啊,这根本不叫拥抱吧。”

“嘿嘿嘿,触感绝佳。”

“你根本只是想玩吧……”重力使无奈而脱力地吐出一口气,“行了,差不多就下来。”

“嗳,才一下下而已,中也真小气。”

“没揍你就不错了。”干部先生不爽地嘀咕,但鉴于头顶上的海带精晃了好几下也不肯动弹,他只好更加烦闷地喷了口气,“没说下次不给靠,别玩了。”

“嗳——?真的?中也!!真的是个好人呢!!”

“……再说这话小心我上了你。”就算重力使耐心再好,面对太宰治还是很容易有耗尽的时候。

而青年这次是真的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刚刚好像听到了非常奇怪的话,中也,难道你偷吃了我的蘑菇吗?”

“哪里奇怪了?”只是脱口而出的气话,压根没打算实行的重力使完全不明白太宰在意的点是哪一个,明明他也知道自己就是随口说说。

“不管是从身形高度还是经验的丰富程度,或者受欢迎的程度来看,都应该是我抱中也吧?为什么中也会产生想要抱我的想法?”青年脸上惊讶的表情一点没有虚假的成分,他似乎真的是打从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本来心情还算平和的重力使瞬间就火大了起来。

一个旋身就轻易将太宰重新压回床铺上的中原中也,居高临下地冲他露出一个带点儿杀气,略显狰狞的笑容,“先不说你这混蛋到底是怎么想我的,但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两之间的武力值差距?”

“……中也,对床伴动手的家伙是最差劲的哦?”

“放心,不会揍你的。顺便说一句,要是你之前老老实实点个头,我说不定心情一好也就同意了,至于现在嘛……擅自逃跑失败的家伙可没资格对位置挑三拣四。”

“嗯?”太宰有点疑惑地摸摸耳朵,“嗯嗯??等等,中也,你刚刚说的是真话吗?”

“……你觉得呢?”

“这种重要的事情麻烦你一开始就说啊!!!!”青年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开始在床上扭动。

“嗤,别说得你好像听到会不跑一样。”

“……就,可能,会跑得稍微犹豫一点?”

结果不还是会跑掉吗?

中原中也捏着太宰治的脖子,很有种干脆掐断就能一了百了的念头,但他的手掌抓紧松开,抓紧又松开,最后也只是摩挲着颈侧跳动的动脉,没能真的捏下去。

“太宰,你这家伙真是个混蛋。”

“这种事情,中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所以快点放弃才比较好。”

“……我也说过了,要是做得到的话,早就把你从我的脑袋里删掉了,绝对是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程度。”

“唔,不行,又寒毛直竖到想吐了,中也,这要算第二次吗?如果是这种频率的话,感觉三个月都撑不到的样子。”

“你闭嘴啦!刚刚那个不算!”本来态度还挺凶暴的重力使,被太宰用短短几句话就逗弄得又变成了面红耳赤的摸样。

明明正被他压制在床铺上,明明要害的咽喉处正被如铁钳般有力的手掌牢牢掌握着,是随时被袭击到咽气都不奇怪的状态,但太宰治就是毫无防备地,甚至带着种欢迎般的态度,全身放松地躺着,仿佛根本不担心会受到伤害。

或者换一种说法,即便中原中也真打算杀死他,太宰也只会为此高兴。

唯独那双看似含着笑意的柔软鸢瞳深处,透露出青年真实的心情,那片隐藏在眼瞳内里的夜色冰冷而傲慢地注视着外界,哪怕被压制在下方,也仍有种仙人正从天上俯瞰地上蝼蚁的漫不经心与冷漠存在于那里。

重力使格外不喜欢太宰的这种眼神,无论是他用那样子去看敌人的时候,还是用来看自己的时候,因为那会让他有种面前的青花鱼已经飞在天上的讨厌感觉。

以前他会烦躁地揍过去,或者踢上一脚,让这个麻烦的家伙好好感受一下大地跟重力的存在,清醒清醒脑子。

但今天……不,不如说是唯独现下不能那么做。

好吧,说不定,以后可能也要尽量收敛着别那么做了。中原中也不爽地咂咂舌,思考着是否还有其他的,感觉上不至于太过粗暴的醒神方法。

意识到了什么的重力使的眼神又变得游移起来,重新摆出了之前那种怪怪的,有些微妙的犹豫态度,但这回他没有说‘算了’之类的话,而是轻轻屏住了呼吸,用尽可能不显得过于强硬的态度,动作缓慢而无害地凑近了床铺上的青年。

“呐……可以吗,太宰?”说这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的眼神不住地闪烁着,但终究还是好好地直视了太宰治。

“哼,究竟是想要问什么呢?中也,不好好说出来,我是不会明白的哦?”其实完全明白的青年一下子就嘲弄般地笑了起来。

“啰嗦啦,你根本就知道的吧!”

“明明上一回就没有征求同意。”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所以你果然就是很介意吧!还说什么马上就会忘记。”

“道歉有用的话就不会有战争出现了吧?而且中也你觉得那种事情是道歉就可以原谅的吗?”

“……唔……知道了啦,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消气啊……”可恶,都已经被使唤了三个月,还以为这家伙满足了呢,怎么突然又介意起来了啊!!

“我也不是要求很高的人啦,比如说稍微讨论一下位置的问题……呜哇好痛!”太过迅速暴露出真心的青年被恼怒的重力使赏了个爆栗。

“这个免谈。”中原中也原本还有点隐隐作痛的良心一下子就强硬起来,“换一个。”他冷冰冰地说道。

“可恶,明明刚才还是软乎乎蹭过来讨主人许可的可爱小狗,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暴力蛞蝓了!中也态度未免太阴晴不定了!”太宰捧住额头,泪眼汪汪地发出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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