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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我可以吗

 

他的酒量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啊?

从花园到外廊,从厨房到厅子,詹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没有记错,他就喝了一口啤酒而已,接着便放下酒瓶了,怎么说都不至于这就酩酊大醉,但他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头晕目眩,还浑身酥酥软软的,直想趴在罗桀肩膀睡过去算了。可惜他固执的好友缠人得很,詹琦都觉得自己嘴巴里全是两人的唾液了,罗桀还在亲,没完没了的。

握在手里的烟花棒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詹琦想提醒好友他们接吻的时间真的稍微长了点,便抬起了下巴躲开追着他不放的嘴唇,一边诚恳地试图让屁股从那双支撑着自己的强壮有力的臂膀挪开。太夸张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于成洲不就是用这个姿势抱了个女生吗——刚才詹琦看到的和于成洲亲热的就是她——现在他们早在哪个客房里面滚床单了吧。詹琦叹着气心想,罗桀学东西是快,但践行的对象不大对,不过这样的抱法想让罗桀对女孩子用还真的一时半会用不上,他先来试试也算合情合理。

手推搡了半天,屁股也挪了半天,詹琦没琢磨明白自己怎么还没从罗桀身上下来。头昂高了,罗桀是没能继续亲他嘴巴了,可是他的脖子又被逮住了,湿润的嘴唇在上面一寸寸地吻。詹琦充分怀疑罗桀是在报复玩儿大冒险时自己亲脖子的行为,他拖长腔调道:“好了好了,玩儿够没有啊,让哥哥下来了,乖。”

罗桀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牢固了,詹琦动弹不得,只好拍拍埋在他颈间的脑袋,低声细语地哄:“你要亲就再亲一会儿,但是别再往前走了,等下被人给看到了人家怎么说你呀……”话音未落詹琦便用余光瞟到了人影,吓得他赶紧揪着罗桀后脑勺的头发往后扯,还好定睛一看,那几个人全都横七竖八地躺着,没一个是清醒的,有的手里还握着酒瓶,酒液哗哗淌湿了一大片地毯。

“惨了,地毯……”詹琦嚷嚷着,忽然唇瓣被一咬一含,又给罗桀吻住了。舌头相触麻了他一激灵,上颚又被舔到,詹琦喉咙里哼唧了几声,心想反正大家都睡着了,干脆大大方方地给罗桀亲。

他好像从来没有和罗桀接过这么久的吻,甚至没有和哪个女孩儿这样热吻过。啊,今晚有几个妞儿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幻想过无数遍的,喝酒后穿着高跟鞋扭屁股的女生,她们现在在哪里,名字叫什么来着……詹琦搂着金发青年的脖子努力地回想,越想脑袋越迷糊,都怪罗桀抱他上楼梯的时候还要吻他。“你看路,别等下咱俩一起,唔别亲了,让我说话,等下咱们摔下楼去摔断腿了就丢人了……”

罗桀的步伐却稳稳当当的,把他抱上了楼,经过了走廊,再到他的房间。“你抱我那么久手酸不酸啊,欸我来开门……操?”詹琦扭身想帮忙将门打开,罗桀已经空出一只手来开门了。“牛逼死了,你一只手就能抱起我啊,那你找个丰满点的也不怕举不起来。喂说真的,我有段时间对肉肉的女孩蛮感兴趣的,可是我又看了个新闻,一个男的和他的胖女友做爱的时候被坐骨折了……”

“吵死了。”

詹琦想回嘴,突然罗桀的手一松,他整个人就滑下来了,他惊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往罗桀身上攀,才刚攀到一小块布料就又被整儿个提了起来,接着后背触到了柔软的床铺。詹琦眨眨眼,看见罗桀在床边脱衣服,先是上衣,然后是皮带,裤子。

操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罗桀的身材变这么好了,詹琦情不自禁地对着好友的肌肉看直了眼,胸肌、肱二头肌、腹肌、人鱼线,每一处都是他渴望拥有的,哦还有那根堪称凶器的大肉棒,饶是他阅片无数也没见多少人有这么个尺寸。可恶,他也好想长一根这样的,要是他不是双性人,怎么着也该是现在的两倍大吧?

脑子乱七八糟地想,詹琦的嘴巴也不能停,“你怎么老是打个啵儿就硬邦邦的,果然是没经验的处男,对着哥们都能兴奋成这样。”

“那么你呢?”嘴没贫完,詹琦的裤子也给拽了下来,他以为罗桀要给他手淫,便把腿分了分打算把半硬的阴茎请出来,结果金发青年压了上来,手指按在了他始料不及的地方。

他的好友在他耳边呢喃,“琦哥哥好湿了,也是才接吻而已啊。”

“啊?”

詹琦猛一哆嗦,不敢相信罗桀的手在摸哪里,但他分明感觉到一根修长的手指隔着内裤陷进了他肉缝之中,而他丢人的女穴湿淋淋地马上试图吸附靠近的外物,他的内裤被罗桀三两下按进了两瓣花唇中间。

詹琦想不起来罗桀上一次撒娇是什么时候了,如果非要说,可能得追忆到十几年前。那会儿他们还在读幼儿园,罗桀足足比詹琦矮了一头,全班最高的棕发男孩兴趣爱好之一是让他的最最好朋友给自己画画——罗桀可以说是刚学会拿笔就会画画了,别的小朋友都在吵吵闹闹地对着彩纸一顿乱涂乱戳,而他的小手一圈,第一回落笔就是一个漂亮的圆。

罗桀也愿意给詹琦画画,可是他不愿意给詹琦看。每次图画课他画完画,老师过去拍着他的脑袋表扬他,詹琦都要兴冲冲地过去围观,但十次有九次罗桀会猛地把本子合上,两只小手紧紧捏着本子边边,以防被詹琦抢走。

詹琦好奇了好久,终于在读幼儿园的最后一年,某一天的图画课课间,他趁罗桀跑去削笔的时候拿到了那个神秘的图画本。他迫不及待地把罗桀压在上面的绘本丢开,哇,他的好朋友今天画的是一只小鹿,再往前翻,詹琦顺利地看到了罗桀画的自己。

“詹琦!”

詹琦正看得起劲,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了过来,他往后踉跄了一步,双手一空,图画本已经被罗桀拿回去了。他的好友面红耳赤的,气愤地喊道:“你怎么能偷偷拿别人的东西?”

“什么叫‘偷拿’啊,我都不知道问过你几次了,你的模特儿是我耶,我看一眼你画成什么样不过分吧!”詹琦本来还在心虚,听罗桀这么一说也跟着生气了,伸手一把抢过罗桀手里的图画本,高高举到头顶,“我都没怪你把我画成怪物,你不能那么小气!”

体弱多病且小了一岁的罗桀比詹琦矮太多了,他三番四次地跳起来,却连图画本的一个角都没够着。他不再试图把本子抢回来,握着小拳头别开视线,“我哪里有把你画成怪物?”

“还不承认,我看到有的画里面,我长了猫耳,有的长了鹿角,有的长了蝴蝶翅膀,好不容易有一张正常的,结果我的耳朵是尖的,那不是怪物是什么?”

“那是精灵!”罗桀大声解释,说完声音倏地小了下去,“还给我,詹琦。”

“精灵,你干吗要把我画成精灵啊?我知道了!是清扫精灵,你想我天天帮你扫地是不是啊?”

罗桀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半天抬起脸,憋出一句“还给我可不可以?”就又把嘴闭上了。

詹琦一下子心软了,举高高的手再也绷不直,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你说还给你就还给你,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除非,”他想了想,“除非你喊我琦哥哥。”

“可以吗,琦哥哥?”

当年的詹琦马上松了手,而现在的詹琦一个走神,差点就点点头说没问题了。今晚的罗桀真是黏人死了,从玩真心话大冒险开始,詹琦就觉得他一直在撒娇,现在更是,提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呀?可是罗桀跟条小狗似的蹭着他脸颊,可爱得要命,詹琦生不起气来,只好哄小孩子似的拍拍罗桀的手,“喝酒喝傻啦,明天起来后悔死你。你就是个小怂货小桀,那么多又香又软的女孩子不抱,在哥哥这儿才有胆子。”

罗桀执着地重复道:“我想操你,可以吗?”

“哈哈,开什么玩笑,当然不行!瞧你精虫上脑的模样,真该给你录下来,等你酒醒了好好笑你一把。”

金发青年顿了顿,“为什么不可以?”

詹琦一脸惊叹,“老天,你喝醉酒简直比我做梦的时候还没廉耻心!knoock,正常版罗桀在家吗,能不能把他放出来,你的兄弟傻蛋版罗桀在商量能不能和你们的老朋友詹琦上床。”

罗桀不说话了,低头吻住棕发青年的嘴巴,被推了出去的手指并着另外一根,再次插进了那个湿乎乎暖融融的小洞。詹琦显然没想到罗桀反而变本加厉了,猝不及防地呻吟了一声,搭在罗桀手臂上的手认真地推拒了起来,牙齿也在轻磕自己的唇瓣,似乎是想要讲话。罗桀垂垂眼睫,猜想大概是自己吓到詹琦了,但是他懒得再取悦对方,直截了当地给自己肏了数不清多少次的小穴扩张。他对詹琦的反应嗤之以鼻,明明就是发骚了想挨肏了,要是睡着的话早就敞着腿等自己干进去了,现在拒绝什么呢?

詹琦确实吓坏了,他料不到罗桀这么不听话,更想不通自己身下怎么像装了个水龙头,不过被两根手指插插穴,滋滋的水声就此起彼伏的,丢人丢大发了。罗桀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詹琦推不动掐着他腰肢的手也推不动插着他下面的手,只好转移目标。他一鼓作气推开了把自己嘴唇都亲麻了的人的脑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停停停!再玩儿我就要生气了!”

罗桀无辜地睁着漂亮的蓝眼睛,“我没有玩儿。”

“兄弟,你手还插我里面呢,不是玩儿难道是真想和我上床啊?”

“琦哥哥这么湿,不就是想被插入吗?”

“你不瞎折腾它能湿么,真是的!”詹琦嚷嚷着,伸手在自己下面揩了一把,“操,还真的湿得不行,你蛮厉害的嘛,才第一次就那么会伺候女生那儿。”

“……你这样都能想到女生?”

罗桀直起身子,从脱下的裤子里摸出一个避孕套给自己戴上,在一旁说个没完的人愣了愣,吃惊地一同撑起身子,“哪里来的套子,你戴套干吗?……操,你真打算进来啊,傻逼!”

在罗桀看来,今晚是水到渠成。在他的计划里,这一步大概需要到明年詹琦生日才能完成,但是今晚气氛太好了,他甚至有点失去耐心,只想直接用阴茎贯穿一脸惊吓的棕发青年。

无所谓了,稍微粗鲁点也没关系吧,他也没少在迷奸人的时候用上蛮力,现在赶紧插进去就行了,只要他今晚与詹琦有了肌肤之亲,以他对詹琦的了解,他大方善良的哥哥一定会对他“负责任”,以后随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可是手里的避孕套还没戴好,一只手就把它捋出来丢到了一边,詹琦的脸凑到了他的面前,“别以为你醉了我就舍不得揍你!”

罗桀温顺地跪坐着,浓密的睫毛可怜地垂下,“你做过那么多那样的梦,不想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舒服吗?”

“谁告诉你舒服的,小兔崽子。”詹琦噗嗤笑了,还沾着自己淫水的手伸过来握住了罗桀的肉棒,“行啦,我给你撸出来,别瞎惦记有的没的了……你这样真吓人,都不像你了。”

“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

“你嘛,你是个笨蛋,唔,有根大老二的笨蛋。”詹琦敷衍地答道,埋头撸了几下,小声嘟囔,“嗯……我觉得比平时撸着顺,是不是有水的原因?”

“什么水?”

“废话,当然是我的水咯,你刚刚不是还在笑我湿。”

罗桀静静地看着詹琦在腿间抹了一把,又伸手握住自己的阴茎撸动,喉咙有些发干,整个人烦躁得要命。他靠过去,挨在棕发青年的身上,不动声色地将人压回床上,用渴切的声音引诱明明也情动得不行的好友,“琦哥哥流那么多水不痒吗,不需要我帮忙吗?”

詹琦没察觉自己又给压住了,还在大声回嘴,“我又不是真的女人,那里吃不了男人的玩意儿的,我光是做梦那儿都天天作痛,这个真的玩儿不了。真是个讨厌鬼,醉了就想把哥哥当女人用,等你清醒了我告诉你,羞死你。”

“我很清醒。”金发青年的吻落在耳边,“我喜欢你,想和你上床。”

詹琦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hello,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谁,詹琦。”

詹琦笑嘻嘻道:“好啦好啦~我明白的,你是又想要又不想撸,口过一次上瘾了是不是?”他说着想起身,但肌肉结实的强壮青年把他压得动弹不得。詹琦放弃了,并起腿将不依不饶顶着自己的粗大肉棒夹在大腿间,眨眨眼睛道:“怕了你了,试试这样。”

詹琦的举动出乎罗桀的预料,“嗯……?”

“没见识,”詹琦得意洋洋地介绍,“这叫腿交,虽然我也没试过,但看得可多了,乳交更好看,下回哥哥带你开开眼界。”

“……”

“怎么样,害羞了吧,就你这样还嚷嚷着上床……唔唔!”詹琦话还没说完便被掐住了腿,罗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在他腿间抽插起来。

詹琦呆呆地回视着,突然发觉罗桀看起来清醒极了,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迷糊。他没来由地发慌,罗桀刚才说的话在他脑袋里萦绕,腿间的硬物更是在提醒他此刻发生着什么荒唐的事儿。他想要中止现在的一切,可当他伸出手去,手腕便被圈住压在身侧,金发青年俯身吻住他的嘴巴,腿间硬邦邦的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他的小穴,引得更多的淫荡水液流淌,多到他能感到液体滑过股间。他莫名其妙地妥协了,脑子乱糟糟的,有种宛如做梦一般的战栗。

不久他真的睡着了,又做了被罗桀进入的那种梦,但是这回他并不意外,因为罗桀插他的大腿根时他便错觉自己在做梦,他好几次差点干干脆脆地张开腿,像个女人一样让他的好友插进来,帮帮他,老天,他如罗桀所说,真的快要痒死了,空虚死了……没错,就是空虚这个词,他该死的女穴竟然在他被插腿的时候万分渴望那根近在咫尺的肉棒狠狠捅进来,把里面所有的淫水都干出来。

他不应该……不应该如此。他不应该做这种不知羞耻的梦,不应该把好友的性器夹到腿间,不应该给好友口交,不应该替好友手淫,不应该与好友接吻。如果他不是双性人,或许他和罗桀只是和别的也会和朋友偶尔玩上一把的直男们一样,但他长了个女穴,而且见鬼地渴求被插入。就凭这点他就应该和罗桀保持距离,而不是让对方射在自己的肚皮上。

又或者,罗桀完全不受他影响也罢了,可是罗桀那样认真地说喜欢他,让詹琦害怕了。罗桀是不可能也不应该对他产生爱意的,詹琦想了半天想出了雏鸟情结这个词,罗桀大概因为从来没与其他人亲密接触过,自己是第一个、唯一一个,因而罗桀被误导了。

他做得太过火了,幸好发现得不算晚,罗桀那么聪明,只要他稍作努力,他的好友必定很快就可以得到纠正,搞清楚这一切只不过像摆了个乌龙。

平时放假要睡到中午的詹琦第二天称得上一大早就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往左看看又往右瞧瞧,见两边空空如也,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他跑到浴室洗漱,身上又是熟悉的隐隐作痛,他拉开睡衣对着镜子照了照,到处都是淤青。不过他的身上一直时不时会有淤青,可能是血小板出了点小问题,之前罗桀告诉他的。

詹琦刷完牙出来,才注意到自己的床单换了,昨晚乱扔的衣服不知所踪,对了还有他穿着的睡衣,肯定多亏了罗桀忙活。这样的人哪里需要担心找不到女朋友,要来喜欢自己,跟自己亲密呢?

他打开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疯了一晚上的年轻人们基本上都还沉醉在梦乡。詹琦慢吞吞地下楼,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没想到看见了正在就着三明治喝啤酒的于成洲。詹琦笑着走过去,“一早起来继续喝,你都要感动到我了。”

于成洲睨了他一眼,又举起酒瓶,“你怎么这么早,屁股不疼了,还是咱们绅士的罗桀没舍得进去?”

“什么?”詹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喝酒喝成傻逼了?胡说八道什么?”

“还装,昨晚从外面亲到里面,从一楼亲到二楼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低调点儿,”于成洲朝詹琦晃了晃酒瓶,“搞上了就搞上了呗,你们都跟我们那么多年朋友了,藏着掖着有啥意思。”

“你喝太多看错了!”詹琦大喊道,“昨晚罗桀是有跟人接吻,但不是我!”

“哦,不是你是谁?”

“是,是,”詹琦的脸臊得快要爆炸,脚趾头紧张得缩在一起抽筋儿了,憋了几秒钟急中生智道,“是莎莎!他们已经谈恋爱了。”

“这样啊。”于成洲不在意地耸耸肩,视线越过詹琦说道,“谢了,你做的三明治还行。”

“我什么时候做了……”詹琦忽地噤声,转过身一看,金发青年就在身后,淡淡瞥他一眼,径直走到冰箱前面,“詹琦,吃三明治吗?”

詹琦的后背冒出冷汗,结结巴巴道:“要,要吧。”

做三明治不难,吐司用面包机烤脆,平底锅用黄油煎上一个鸡蛋、几片香喷喷的培根或者火腿,生菜和番茄片洗净吸干水分,然后将食材按顺序叠在一起,再挤上酱料,就大功告成了。

于成洲吃完三明治后握着酒瓶离开了餐桌,厨房设计的缘故,罗桀侧身对着饭厅,余光可以见到詹琦坐得笔直笔直的,比上课的姿势还要板正。从厨房的窗户能看到外面雪停了,出了太阳,照在一片银装素裹上明晃晃地刺眼,罗桀沉默地把三明治做好,走出厨房搁在餐桌上。

棕发青年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定在手边的几个空酒瓶上,竟然入神到没发现有人已经站到了自己旁边。罗桀顿了顿,拿起三明治递到詹琦的眼前,“三明治好了,吃吧。”

发呆的人显然受到了惊吓,整个人往后仰了仰,见到是罗桀连忙露出笑容,一边急匆匆地抬手要接过三明治。可能是用力过猛,詹琦伸手拿三明治的时候一下子把罗桀的手指也握住了,金发青年正想松手,詹琦却比他更快一步地手一挥,将罗桀的手拍得歪了歪。用料太过满当的三明治因此咻地滑了两片番茄出来,上面沾着白色的沙拉酱,啪嗒掉在桌面上。

詹琦愣了几秒,笑眯眯地拈起那两片番茄塞到嘴里,装作没事儿一样再次伸手。这一回他成功地接过了三明治,罗桀的手垂回身侧,问道:“喝牛奶吗?”

“啊?好的!”詹琦应声,在罗桀为他准备好牛奶后举起杯子就咕噜噜往嘴里灌,因为他的好友坐了下来,正闷不吭声地看着他,他不干点别的就要和罗桀对上视线了。几口下来,詹琦就感觉到自己喝牛奶喝得有点急了,虽然刚才罗桀倒牛奶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就把三明治囫囵消灭了,但是还没全部嚼完,现在一嘴巴食物加上猛灌牛奶,他有预感这样下去自己会呛到——

“噗!”

詹琦看到了被喷出了老远的奶液,嘴边湿湿的,鼻子也湿湿的,他一摸,摸到了从自己鼻子和嘴巴流出的牛奶。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罗桀小时候有一回吃面呛到,从鼻子里喷出面条的画面,詹琦忍不住笑了起来,抹着脏兮兮的下巴庆幸周围只有罗桀,其他人不在场,看不到他的糗样。

手腕忽然被抓住,拿开,干净的纸巾代替他乱抹一通的手仔细地擦起了他的下巴脸蛋。詹琦装作无意地推开罗桀的手,自己在旁边抽了几块纸巾往脸上糊,“小事儿,我自己来就行了!”

罗桀收回手离开饭厅,很快带了一条热毛巾回来,詹琦想接过,可是好友丝毫没有把毛巾给他的意思,俯身对着他的脸蛋认真地擦拭。詹琦如坐针毡,他怎么才发现,他和罗桀真的太过太过亲密了,他是怎样的笨蛋才会一直心安理得地接受罗桀的照顾?他总以为是自己在照顾罗桀,但从醒来到现在,睡衣、床单、三明治、牛奶、纸巾、热毛巾,一样接一样,他都要错觉罗桀像自己小时候的佣人阿姨了。也正是因为他们形影不离,他身为哥哥没有和罗桀适当保持距离,鼓励罗桀与更多人交往,才会害罗桀以为喜欢上他了。

罗桀喜欢他这种人有什么好处?何况罗桀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他在推特刷到过的,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异性都基本上不会对好友产生欲望,他们更加不可能。

正走着神,詹琦感到把脸蛋擦得舒舒服服的热毛巾没了,他眨眨眼想插科打诨一句,罗桀的脸突地在眼前放大。詹琦下意识地张开嘴巴接纳轻轻顶着他的唇瓣请求准入权的舌头,被舔得有点触电感的同时心想罗桀真的好喜欢在餐桌边上吻他。

等会儿,吻……他?

詹琦的身子倏地往后一退,察觉到不妙已经晚了,随着“砰”的一声,他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上。詹琦“嗷”了一声,龇牙咧嘴地喊疼,但在被罗桀冷不丁从地上抱起来后吓得好像忘了痛。想到昨天晚上遭人目睹,他仿佛胃都要打结了,赶紧忍痛挣扎着用力从罗桀怀里跳了下来。他拍拍衣袖,无视罗桀神色糟糕的脸,悄悄后退两步跟金发青年拉开距离,“你干吗呢,我又不是骨折了,搞那么夸张,哈哈。”

罗桀答非所问,“詹琦,说太多的谎舌头会烂掉。”

“呸呸呸!你才烂舌头,而且我哪有说谎?”

“我昨晚是和莎莎接吻吗?”

詹琦的手心出了汗,“我说‘是’你信不信啊?”

“……”

“好了好了,别纠结这个了,去看看莎莎起床没有,今天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儿吧?”

“和莎莎?”

“还有她的姑姑啊,对了跟你说,莎莎的姑姑没比我们大多少岁,听说也是个大美女,”詹琦兴奋道,“说不定她对我一见钟情,那我们今天相当于提前四人约会了!你说好不好?”

罗桀沉默了一会儿,答道:“随便吧。”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圣诞假期转眼快要结束了。罗桀要带去学校的东西不多,一个背包就能装完,他三两下收拾好一切,与父母告别后步行到车站坐大巴回学校。

临走前,罗妈妈一边将脏衣服抱去洗衣机一边还在问,“这个假期詹琦怎么都没有来咱们家,你们吵架了吗?”正在客厅读报的罗爸爸不以为然,“元旦节之前罗桀不是才去詹琦那儿住了几天么。”

“没吵架。”罗桀将自己吃早餐用到的餐具洗净,走出厨房,“我走了,到学校之后我会打电话回来。”

门打开,外头没有下雪,天阴沉沉的宛如彩照被去色,风钻入房门带进来一点灰意。罗妈妈开洗衣机的时候恰好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少了呼呼风声的房屋一下子变得安静,她突然担心起儿子有没有穿得足够暖和,匆匆拿了一件罗爸爸的羊毛衫便追了出去,可她站在家门口左右张望,已经没有儿子的踪影了。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不远处,看起来很像是詹琦家的,但是车里面就司机一个人,那肯定不是詹琦来接罗桀的车——她老爱夸儿子的好朋友是个甜心,她知道要是詹琦真的来了,不可能不进来和自己打个招呼,再天花乱坠地赞叹自己做的点心好吃。

“他们肯定吵架了,”吹了短短十几秒风罗妈妈就冷得打了数个喷嚏,她只好关了大门,揉着鼻子回到温暖的屋里,“詹琦竟然没和咱们儿子一块儿去学校,我还以为他们离不开彼此,毕竟上大学都没能让他们互相疏远。”

“哦,”罗爸爸翻了一面报纸,显然不在意,“有什么好操心的,罗桀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但我们和詹家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罗桀没出生的时候我们还说如果他是女孩儿的话就嫁到他们家去。”

罗爸爸抖抖报纸,彻底不回话了。

在学校旁的车站下了车后,罗桀先到了附近的书店租教材,要是晚了的话就只能买昂贵的全新教材了,因此他是提前回的学校。去年夏天他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去年詹琦和他同时来学校,今年没有。其实两天前,詹琦发过消息给他说要让家里的司机送他回校,但罗桀婉拒了,他问了句「你不一起吗?」,詹琦立马发了老长一段话过来说抽不开身,说得头头是道的,罗桀没有拆穿,但明白詹琦事实上是怎么回事。

詹琦在躲他,从元旦节的早晨开始。

那天詹琦提议的四人约会没有去成,等詹琦的朋友们都离开后,罗桀留下来和玛丽阿姨一起清理乱七八糟的几个厅子。詹琦说是要加入打扫行列,结果没几分钟就笨手笨脚地打破了一个酒瓶,完了还蹲下身伸手去捡,罗桀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詹琦割到了手,只能无奈地停下手里的活儿拿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

检查有没有碎玻璃进了肉,消毒,包扎,罗桀一步一步认认真真地做下来,在准备给詹琦受伤的手指裹上纱布时,手不小心碰到了詹琦的手。

詹琦猛地闪开,讪笑着说自己来就行,一边试图拿过纱布,罗桀不理睬他,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缠好,完成后捏着他的手想要亲亲他的脸蛋。詹琦慌里慌张地别过脸,支支吾吾地说被玛丽阿姨看见就糟糕了,可接下来的一整天,罗桀只要稍微靠近他都一惊一乍地弹开,几次下来罗桀便与他保持距离了。

那天傍晚吃完玛丽阿姨做的饭菜后罗桀回了家,据詹琦说詹妈妈要他现在坐飞机去首尔,他们临时希望詹琦可以来一起旅行,所以只能打断他和自己之前的计划。而那天过后,直到今天,罗桀都没有和詹琦见面,或许是有时差的缘故,两人甚至连电话也没有通一个。詹琦偶尔发来照片,罗桀除了保存下来做不了别的,每天与詹琦的对话基本上就是后者去了哪个地方看了什么风景——罗桀向来寡言,如果詹琦不主动挑起话题,两人几乎无话可说,就像这十几天。

不过实际上,詹琦除了天天向罗桀报告行程以外,还有说些额外的话,诸如「韩国好多女孩子都很漂亮,但我总感觉她们长得好像,要是我们都找了韩国女生当女朋友,该不会分不清彼此的女朋友吧,哈哈」

「罗桀你看到照片左上角的女孩子了吗,我刚刚翻照片的时候才发现她在看镜头耶!她长得很聪明的样子,感觉是你喜欢的类型?」

「你看看这个女生,你觉得是她漂亮还是莎莎漂亮?」

「你有趁莎莎在布鲁克林约她出去吗?算了,我知道你肯定没有,小桀,不要担心又被她拒绝,男人就是要脸皮厚一点才能追到女生的」

「今天莎莎跟我说开学之前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出去玩!原来上回她说不方便是真的不方便,我们没有被讨厌!不知道她姑姑长什么样子?」

「你的回复也太冷淡了,你根本不明白哥哥的用心良苦」

……

罗桀当然明白,他明白得很。

开学前两天,詹琦终于也要回学校了,今天下小雪,罗桀戴了帽子围巾在楼下等他。从车里出来的人马上嗷嗷喊冷,罗桀将帽子脱下来戴在棕发青年的头上,将近一个月不见,詹琦的脸变圆了些,下巴肉肉的,罗桀盯着他看,半晌吐出一句“胖了”。

“去你的!”詹琦笑着将帽子脱下来塞回罗桀手里,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还行吧,而且壮一点的男人才能给女生安全感。”

司机在詹琦的指示下将行李搬回了租房,罗桀站在门外,等司机下楼了才进门。可是司机搬完最后一箱行李打算离开时被喊住了,詹琦踢掉鞋子光着脚往厨房走,“你吃点药再回去吧,我这儿有大把。”

“不用了,我怕吃了打瞌睡,要是你想帮我的话,别跟詹先生提起,免得他觉得我特意想传染给你。”

“我跟他说这个干吗,我吃饱了撑的?别怕,肯定有吃了不瞌睡的。”詹琦边说边凭记忆翻找,找了两盒出来都发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副作用,正愁着呢,突然灵机一动,跑去翻厨房的顶柜,“我记得这儿还放了一瓶感冒药,在糖浆的后面。”他踮脚去拿,还没够着,一只手越过他将里面的白色药瓶拿了出来,他回头一看,是罗桀。

“你真贴心,罗桀!我看看,咦……?只剩一颗了?”詹琦纳闷不已,“我上次看的时候记得还有蛮多颗的,怎么现在快空瓶了,你中间有感冒吗?”

罗桀从詹琦手里拿过那颗小药丸,顺手扔进垃圾桶里,“有喝了不瞌睡的冲剂,我拿给他吧。”

“但你也不用把这个药扔掉吧?”

“以后不需要了。”

“哦……”詹琦应声,实则一头雾水,罗桀去给司机拿感冒冲剂了,他低下头,举起手里的空瓶子,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詹琦想起旅行当中的一晚。

那天的行程结束得早,在酒店没待多久,詹玚就缠着詹爸爸和詹妈妈还要出去玩儿。詹琦不想去就一个人待在套房里,点了好多吃的喝的让人送上来,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就边吃东西边玩手机。

转眼过了一小时,詹琦打着饱嗝躺倒在床上,几小时前他给罗桀发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他百无聊赖地点进对话框,又把刚才拍的食物照片发给罗桀,想了想补充一句「配餐的土豆泥太好吃了,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会考虑空运一份回去给你」。

手机屏幕十五秒不碰就会自动息屏,詹琦四仰八叉地躺在顺滑舒适还没被抖开的被子上,手指戳了好几回屏幕,对话框也没有变化。他噘噘嘴退出界面,手指胡乱地滑,忽地一个图标跃入视线,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有段时间没登录这个了,他买的年度会员,不知道落了多少新片没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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