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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被罗昱斐视若anl的周窈安瓮声瓮气地反驳他:“才不会……你不要随便许愿。”

周窈安恼羞成怒时说话像幼猫哼哼唧唧,语尽便将面颊闷闷地埋回了他温热的胸口,毫不恋战地铩羽而归。

半天之后,周窈安冷不丁地开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罗昱斐很有兴趣。

“其实,你的戒指最后跑到了我的枕头下面。”周窈安蜷在他的怀抱里沉默一会,还是声音低小地主动交代了。

罗昱斐失笑,“谢谢bb还特意告诉我,你怎么这么的好。”

眼底温柔溶溶,罗昱斐不由自主地低下来细吻他的发顶。“好爱你,我的心肝宝贝。”

不知他迟迟不睡是害怕黑暗还是害怕孤单,罗昱斐用掌心缓缓抚摸他的背脊,不时低头轻哄他。

夜晚漆沉如海,深得泛不起水纹。

天花板几经辗转反侧,周窈安总算在温柔爱语里阖上眼睫,深深浅浅跌入梦乡。

白天里,夫人们多此一举地告诉他尹致洲的喜好,相比网球要热衷一些的打猎,赛车,马术,潜水……周窈安听的时候无心,晚上却又入梦。

没有梦见网球比赛的草坪球场,抑或是赛车场,马场,再或者干脆是什么自由潜水潜点,在梦里他偏偏置身于一片狩猎场地之中。

眼前雪景空旷似白茫茫怪诞之梦,总不会是在百年不落雪的港地。

天空褪灰,积雪吸饱了深冬的冷意,攒在枝头奕奕地流动银光。

下方的山谷抱拥的栖雪一片片安睡如湖,连成无垠厚毯,代替了草甸,一片岑寂,吸纳了一切杂音。

呼吸如白雾泅在眼底,勾连的水汽濡湿了一小片干冷如岩的空气。

车辙停留在雪后的山地,再往后走则需要徒步前行。

胆小如鼠的oga们像是从几辆硬派越野里被生生倾倒出来,身形还没站稳,就被一声乍起的枪响震碎了所有理智,一窝惊鸟般急遽轰散开,要哆哆嗦嗦钻入林中逃命。

仿佛会被当成活生生的猎物追赶。周窈安看见自己的身影跟随着他们一起,想也不想便往山林腹中逃去,那里松木更稠,空气里冷意更深重,方便藏身躲避,但似乎也蕴藏着更加难以预测的危险。

可能身处梦中的缘故,周窈安在心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尚且有闲观察,望见逃跑的身影里还有人身上穿着私立高中精致体面的校服尚未换下,因而知道自己那时应该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

听到枪声不会呼吸困难,不会浑身发抖,不会过度惊厥,那么他应该还不需要真正长大。

与他们的惊惶失措截然不同,一旁一派闲适,松弛站定的少部分人显然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猎人们的角色。他们对环境很熟悉,从容自如地检查着枪械。

他们的穿着打扮偏向正式而又休闲的学院风格,时髦得体,一看便是接受精英教育的天之骄子,一副不可一世的富家子弟做派。

入目个个矜贵,身高腿长,气宇不俗,尤其是他们之间显得格外冷淡的那个alpha,最为醒目,在其中参与度分明极低,却依然被充分簇拥,被视线紧紧围绕,只是简单站在那里,就似靓过杂志画报。

旁人喊他caesar或chau。他个子好高,给人带来的距离感极重,周身裹挟着雪地的寒意。

他身上穿着件barbour狩猎夹克,太过年轻俊拔,轮廓慑人的冷锐,将剪裁偏向传统的经典款式也穿得干净利落,英气勃勃。衣着分明只简单地注重了功能性,却无需刻意也自然深深吸引旁人目光。

他家里那只名字有些难记的,不知叫chasel、kyi还是rajput的阿富汗猎犬听话地待在他腿边,威风凛凛,又乖得像只血统高贵的大玩具,认定了他腿边,就别处哪里也不去。

周窈安回过头再看,已经预知了一切,洞若观火。脑海里便有些不解,仿佛在问,周窈安,你究竟在跑什么?那声乱射的枪响不过是橡胶子弹,用于驱逐震慑,又不会伤人。

况且你是唯一的,特殊的,没有谁会傻到在那个最富有话语权的人面前欺负你。

……为什么?

周窈安听见自己比现在要稚幼一些的声音在心中好奇地响起来。

周窈安漫无边际地思索,或许因为他午休时只吃你切得参差不齐的水果,让人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端倪?又或许是他即便用不上也依然会随身携带的遮阳伞,同你对紫外线过敏的娇气肤质能扯上微妙而引人遐想的联系……太多太多,无从说起,所有人心照不宣揣测你是陪他来国外读书的小女友,羡妒好奇之余对你始终无法松懈紧绷的神经。

……他是谁?

周窈安却仿佛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

凝住呼吸,始终不愿说出了然于心的名字,用最短的咒语打破禁忌,让过往锋利的喙与翼破笼而出。

周窈安不由得回头看他。

挺拔清俊的轮廓,面容在数年后甚至要更为深邃,英挺。冷峭清晰的五官带来不容忽视的侵略性,用视线缓缓抚摸,几乎一寸一寸加深了富有冲击性的冷感,拒人千里以外。学校里的人都不好意思贴往他身旁,同他撒娇卖嗲。无法如愿同他亲近,oga们娇嗔的样子总是不经意流露些许埋怨不甘。

周窈安用离别冻冷了尚未成熟的心肺,近乎漠然地想,自己其实根本不曾希冀假手于人的救赎,只要残酷地亲手抹杀最心爱的证人,一切惨剧就尚未发生。

所以他只能永远待在完美无疵的梦里,关入严防死守的记忆监牢里,除此以外周窈安再也无法允许他的存在。

高挑的alpha因旁人凑近的搭话微侧过脸,疏冷的面孔敛去了些漫不经心。

垂眼时,他的视线很静地掠过周窈安所在的方向。时间短暂停留,如同经过克制。

透过锁入高阁的回忆,短暂仅供喘息地撕开顽固封存,在梦中悄然翻看,他沉默的视线似乎带上了另一层意味。

被记忆装进过去的身体里,周窈安从羊绒帽底下淡淡地抬起眼睫。纤瘦的身体裹在尼龙外套里,不见阳光的肌肤冷白如瓷,在雪天也全副武装,围巾严严实实地封到鼻梁处。

“不要用担心的眼神望住我。”

“我们都会安然无恙的,哥哥。”

周窈安毫无留恋地收敛了凝望,跟随一片慌乱的人影向远处树林跑去,汇入林莽淹雪的长镜头里,声音在心中轻得几近默然。

呼吸声混着干涩心音,压过了雪地掩埋的枯枝败叶踩上去窸窸窣窣的寂静声响。

不管从前或是以后……即便再无法枕着心口默数彼此的呼吸入眠,或许也无关紧要,你同我总会因为时间得救的。

从松林心腹处笼过来的寒气渐渐浓郁,如迷雾扩散。周窈安纵然疲惫也不敢大口喘息,冷涩的空气仿佛掺着冰碴,径直咽下去会生硬地冻住他的肺腑。

不能再往冷意更深处涉足,周窈安体力不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喉口燎起充血时淡淡的铁锈味,呼吸愈发短促。

高大整洁的松木披着星屑般的雪光,周窈安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雪,途径处冻僵的死鹿就地深埋在雪被里,只有鹿角还执拗地支出来,斜欹进一截余光里,分外萧索苍劲。

步履愈慢,裤脚沾着层雪粉,沉甸甸而又拖沓的感觉附着在身上,渐渐在湿冷之中彰显起存在感,将足底灌得很重。周窈安终于停下身,扶住一段树干休息,由触上去粗砺的质感一道道刻入冻凉的掌心里。

他的呼吸尚未缓和均匀,还未有空分出手拍掉身上沾上的冷星,来人已经仗着体能优势,循着定位系统,不多时便将他发现,慢着步子亦轻松将他追上。

周窈安从眼底一小片呵出来的白雾里慢吞吞抬睫,费了点力气,辨认出来面前渐渐扩大的人影是新闻报道里船王许家昶的儿子,许铭曜。他左边眉峰处有一对竖刺的眉骨钉,很是醒目。

约莫二十分钟以前,在那声令人震悚的枪响突兀地落下之后,随着他们这些惊弓之鸟纷纷逃往这片雪林里,隐隐之间是他和那个冷冰冰的alpha搭上话,解释了几句什么,面上的表情在当时似是有些复杂。

来的身影是许铭曜,不是别的人,便不太可怕,周窈安习惯骑在他头上,并不怵他,刚出于警惕稍稍抬起的长睫又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

许铭曜踩着及膝靴在他眼前站定,蹙着俊眉,有些不耐地冲他开口:“喂……你没事吧?小心一点啊。”

周窈安平复着呼吸,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歪头倚着树干,默然回瞪住许铭曜,眼神里带着一点倦懒的不屑意味。

许铭曜在撞上他这尊佛以前什么时候这样吃瘪受挫过,见此更加没有好气,有些忿忿地数落他,“周窈安你刚才到底在跑什么?蹿得像只小兔仔一样快,又要连累我们一个个向你赔罪,你满意了吧?”

若不是体力告罄,周窈安已经就地取材,发挥身体的柔韧性,将雪一脚踢到他表情恶劣的脸上。

“拜托……你不是很讨厌那群看不惯你的弱鸡吗,替你出气你反倒不开心。真没见过你这样难搞的人,配合笑一下好难哦?”许铭曜嫌他麻烦又难以伺候,语气似是十分不解。

许铭曜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白痴,帮他出头能将他连同那群oga一起吓坏。有钱的疯子摆出来的阵仗无异于真人射击游戏,装备那么骇人,任谁见了都要为他创造一个无菌环境?有那种必要吗?”

“有必要啊。”霍思叡似被说服,散漫地伸手截下飞落过来的绷带卷,衔着凉烟,垂眼松松地捣鼓了几下,埋头开始给手臂上乱爬的牛鬼蛇神做愚蠢的包扎。

只余下旁边人如遭重创,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他是不是疯了啊……霍思叡被人下降头了?”

“天啊,ray要把自己绑成木乃伊了,折损我们男模队形象。就没人劝他也考虑下朋友的感受吗?”

左右的人得寸进尺,不自量力地要求与agnes同等待遇,“既然rayond今天这么好说话,顺便也为我们把烟掐了吧?抽的什么鬼片味道,熏得人满头凉飕飕的,能不能注意点素质?”

辛辛凉凉的薄荷味,在提神醒脑上效果强劲。霍思叡充耳不闻,依然透过清爽过肺的烟雾呼吸自如,随口应道:“我没有素质的。”

霍思叡亲手操刀,将自己包得像个事故幸存者。总之是不必再担心手臂纹身污染清白人家的眼眸。

崔巍也受到“死死闭紧嘴巴”的警告,“别以为牙没被敲下来你就幸免于难了,等会在agnes面前笑的时候敢呲出牙钻你小心霍斯朗拿你榨果汁给他端过去。”

安全隐患甚至排除到许铭曜身上,肆意在其头上动土:“前人都做到这份上了,许铭曜不把眉钉拧干净了再过来不合适吧?”

“他人呢,怎么还没到?没人通知?”

“不见人影才正常。白天黑夜国内国外,yaakov在哪不是泡吧玩模特?”

霍斯朗亲自催人一句话够许铭曜被人节哀顺变两趟,再者他也没那个耐心,一个潇洒的抛物线便将手机扔给了食物链底端的崔巍代劳:“让许铭曜死过来。真死了可以别来了。”

霍斯朗手机桌面极其清净整洁,应用程序寥寥无几。崔巍低头一看,被蓦然映入眼底的壁纸美得呼吸一窒,抢夺去全部注意,差点没为惊为天人的美貌背过气。

拍摄角度意外的十分纯情,几乎有一点匆促拘谨。照片里的人剪影在偌大恢弘的宅邸里显得格外单薄,娇小,仿佛被关在笼子里欣赏的美丽藏品,被财、权、名豢养得足不出户的玻璃美人。

纤腰薄背,颔线优美。乌软的长发倾泻瀑落,雪肤细致如瓷,黑与白的对比洁净得触目惊心。眼睫漂亮得仿佛工笔细画的手笔,倒影一片寂静阴翳,莫名低落着垂下去的弧度显出待解救的忧悒。

手心缠着层叠纱布,像是被锐器割伤,无声的脆弱将人紧紧攫住,让心脏都无缘无故跟着一沉,更无法移开探寻的目光。

仿佛真的可以感同身受,从旁望着他的人如何想用上全部的力气去保护他,恨不能连呼吸也为他分担。

崔巍怔怔地看着这样漂亮的人,下意识笨拙地舔了舔嘴唇,吹不出一贯轻浮的口哨。

无意窥见少男心事的冰山一角,崔巍半晌想起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找补,语带诚恳地找死了一句:“哇,siran,我可以轻轻地吻一下你的手机壁纸吗?”

“你可以试试,”霍斯朗冷笑了一下,瞥了神经病一眼,异常和气地平铺直叙:“也可以想想还有什么别的遗愿。”

崔巍挑眉耸了耸肩,终于舍得找回正题,给许铭曜发ssa:只差你了,过来踢球。

过了一会,许铭曜简略无情:不来。

想到许铭曜此刻肯定左拥右抱,脖颈全是新鲜唇印,崔巍开始没事挑事。

胆大包天地将霍斯朗拿来当壁纸的美人照片珍藏发了过去,替人慷慨附言:“别浪费生命了yaakov,假期是拿来为这样的美人竭诚服务的。

你当夜店之王有机会跪在他腿边吗?”

崔巍发送之后,甚至还没来得及眨眼。

来自许铭曜的电话已经猛地打进来。

崔巍为这一下如恐怖袭击般的速度愣了愣,心道这家伙脸变得未免也太吓人了?

刚按下接听,另一端便开门见山甩来枪子般的两个字,冷不丁地打得崔巍措手不及,舌头都有些打结:“地址?哦、地址,在埔头恭候。”

“……”

“什么叫玩完了?——怎么完了?”

“……”

“什么叫给他安排个包厢休息?——给谁?”

“……”

“什么叫碰周窈安一根头发我准备重新投胎了?——谁是周窈安?难道照片里是你熟人?我刚开玩笑的,冷静点哥们?”

“……”

崔巍架起来的耳朵被连珠炮轰,砸过来的字眼连成句,没有一句他能听懂。

许铭曜莫不是刚睡醒,火药味那么重,放话跟索命一样。言毕,被对面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之前,崔巍已经瞠目结舌:“什么叫我差点被一枪崩了?喂??”

两队已经开始热身。

对面球队日常便是接受专业训练,看起来并不是专程来让一群富家子享受游戏入门人机模式的善茬。看台上还有美职联球探的身影,广撒网多敛鱼,没放过前来评估掘金的机会。

而这一边,一群太子党甚至连人头都还未凑齐,一名主力队员缺席,仍旧不见踪影。

“许铭曜到底死哪去了,有什么事比到场报到都重要?”队友耐心售罄,忍无可忍。

有人随口猜测一句:“说不定举着‘欢迎回国’的标语大老远去接机了。”

话里接谁不言而喻。若尹致洲回港的新闻走漏风声,免不了又是一场媒体麇集。因而连他们也未得到与之相关的确切消息。

“玩我呀?孔茜社媒定位都还没变动呢,她不是最爱跟着caesar身后跑么。”

闻言,周围反应均十分不屑。“caesar几时需要同她报备行程了?一个心比天高的小明星……真把添油加醋的绯闻当真了,成日盯着caesar的脸发美梦。”

有关caesar的感情私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一个简单的道理,即媒体越大肆声张的往往越子虚乌有,假的才消遣得无所顾忌,若是不幸冒犯了那一位真正的心头肉,多提一个字都可谓是自寻末路。再者,caesar始终如一,一日不换掉那张与夭折初恋有关的车牌,旁人无疑一日得不到一丝机会上位。

过去尹致洲对昵称为aa的小女友情有独钟,只对那一个人表露罕有的温柔。那个人的名字到今日已经全然成为心照不宣的一道禁忌。尹致洲将他保护得太好,没有媒体敢拿他做文章,哪怕编排一个小小标点。

对方柔弱多病,可能误打误撞受到上天眷顾,与尹致洲同为稀有血型,从而拥有了难得一遇的契机进入尹家那些人上人的视野之中。尹馥滢不知将他当儿媳、又或是当舞蹈事业的接班人培养,抑或视他为caesar受伤时的一道会呼吸的血液库存保险。

caesar的确苦恋他。在他留在尹馥滢身边学习芭蕾的那段时间,尹致洲太过频繁地从国外返家,将休息时间尽耗在往来的飞机上,只为见他廖廖几眼。caesar每一次进医院都直接或间接地与他相关,对他的疼爱与呵护已经过了限度,超出了尹家能够接受的范畴。

尹馥滢出离惊怒,当得知在那个人被送到她身边习舞之前,她高高在上的独子已经不止一次为他输血,甘愿当备用血库,已经不在乎地位身份。尹致洲在他的档案里留下了私人联系方式,以备万一。于是再怎样不入流的犄角旮旯,在他因贫血被送往医院之后,一个电话竟也能叫得尹氏贵公子屈尊莅临。至此那个命途多舛的病美人在尹馥滢眼底已经沦为棋盘弃子。

caesar将他带去了美国读书。那一年尹致洲每日换不同的伞,挽住同一只纤细手腕。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是想保护在怀中万无一失的人,越蒙受无常变故,那个人身心受创,精神不济,缠绵病榻,状态极为脆弱,仿佛一阵轻微的风都能将他带走。

太过绝望,他数次寻求解脱未果,给尹致洲带去极大痛苦。

最后一次获悉与他有关的消息,是尹致洲不计代价地用身体牢牢护住了那个人,力度仿佛要将他攥入骨髓。口型几度唤他baby,不断低吻他蜿蜒肩颈的长发,确定他的呼吸。

他让病号服不胜空荡的纤瘦身骨被尹致洲深深庇护在心口。

而在他们身下的是刚刚为极度惊险的高空坠落提供了最后缓冲的安全气垫。生死一线,性命攸关,这样的救生设备晚来哪怕一步,尹致洲的前程与未来都已经拿去作殉情用。

在那之后,那个人仿佛人间蒸发,再未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传来,即便是捕风捉影。尹致洲为他早已连命都可以远远排在其次,他的消息或许已经被尹家彻底封禁。又或许如最坏的猜想,极有可能,他甚至已经不在了。

谈caesar纯粹得只容得下那一个人的感情生活,无论如何避不开最大忌讳,一旁很快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几时又轮到许铭曜接机?罗生同agnes眼下都还另有安排。”

“正说他们,看看谁来了。”

“人到了?在哪?漂亮吗,agnes?”

“那可太漂亮了……”

此时此刻于球场现身的周窈安不似平日里被养在“深闺”时周围一片戒备森严、保镖重重拥护那般远在天边。

被他轻挽着手臂的男人西装革履,低调持重。无需多加说明,身份已经象征了一切。罗昱斐落在他身上的阴影犹如权力温和而不动声色的荫蔽。

与罗昱斐形影相随,他只带了稀疏几个保镖,一个为他贴身撑着伞,其余跟着待命。长发挽起来了,脖颈仿佛高贵天鹅,流利优美。欺霜赛雪的面孔依旧被护在伞荫下。

脸小小的,很清瘦,五官比猫儿还漂亮,一股洁净的冷感。换了副防辐射的无框眼镜戴着,显得文质彬彬,好学生的书卷气。肌肤在室外更白皙得有如冰绡,气质出挑,身形挺拔,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味道。

不同以往的衣衫罗裙,今日他一身清爽肃杀的运动服,轻薄的防晒风衣,那截多出来的袖口仿佛诱人犯罪。踩着一双极简哥特风格的低帮跑鞋,手腕上戴着r富有透视美感的镂空机械表。看起来更显小,像是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将男友衣橱里会有的单品翻出来将就穿了。

穿衣风格与之真正适配的男友外套的主人过了叛逆期,学校头号风云人物,校队核心,毋庸置疑的万人迷,高挑的身量生人勿近,表情冷冰冰,从不亲民。一群公子哥对这号人物直感到难以言喻的熟悉。agnes没可能穿不合身的旧衣,但这身风格与过去的哪一个人心有灵犀,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他在罗生身旁像个小女孩。好小只喔,我见犹怜了。”

“睫毛底下好乘凉。”

听清搭腔的声音,说者微有诧异:“ray?连你都投诚了?”

“等中场休息的时候可以问问他,还相不相信有圣诞老人的存在,还相不相信掉下来的眼睫毛可以许愿。”

“看起来不爱理人。不知道将来同一屋檐下他和caesar谁冷死谁。”

尹致洲拒人千里的冷淡气质显然更胜一筹。“被caesar冷暴力,美人该掉钻石泪了。”

周窈安窈窕秀美的身影似乎与绿茵场上的活动毫无关系,被理所当然地认为会在罗昱斐的陪同下,由侍者迎至视野最宽广的包厢,享受着香槟观看比赛。道道目光看一眼少一眼地遥遥投在他身上。

“agnes这通身的气质,看着像是跳芭蕾舞的。”有人冷不丁出声,似在禁区试探。

不是能随意说笑的事情,旁边人勉强打哈哈:“别再拿这种无稽之谈开玩笑。”

但若有似无地,数个巧合无意间撞上了言外之意,众人各怀心事,预示不好的阴霾笼罩心头,似乎风雨欲来。

感受到密密匝匝的目光,周窈安视线略无感情地巡睃过来,同时,细指拽着拉链将领口冷酷地封到了下颏。抿唇以眼神检阅一众喽啰,双手插兜仿佛没有对手。

霍思叡举起纹身已经被运动绷带裹缠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冲着他的方向摆了摆,跟他sayhi。

周窈安微微颦眉。得益于优越的动态视力,霍思叡确信从周窈安优美的唇形变化中读到了单词组合在一起意义为“出车祸了?”的疑问句。

在周窈安身旁,罗昱斐在同工作人员交流。

罗昱斐儒雅绅士,人如其名气度斐然,姿态十分平易近人,吐字温和稳重,富有涵养。但似乎仍然令对方倍感压力,模样拘谨。

待他们简略地沟通妥当,周窈安终于离开洋伞遮下的荫凉,施然抬步走向球员通道……通往更衣室的方向。

场上热身的球员,一个接着一个,眼睛顿然睁大,赛过鼯鼠。

球赛取消了?就在刚才?临时改为芭蕾独舞了?对战双方该滚得利落一点为漂亮的人偶娃娃腾出八音盒舞台了?

周窈安动作秀气地正了正无框眼镜,出于某种藏锋敛锐的原因,刻意学蜗牛慢吞吞走路,磨磨蹭蹭,似弱柳扶风。随身不带任何东西,养尊处优被伺候惯了,大包小包一向都是别人的事情。

罗昱斐修长的身影慢条斯理跟着妻子,目光缱绻,也丝毫不出声催促。也不知作为陪同紧随其后是要到更衣室手把手为老婆涂抹防晒霜,还是要随叫随到随时备老婆喝水需要有人帮忙拧开瓶盖这一类需要。

“agnes真要上场活动筋骨?等我这位小祖宗终于换完衣服走过来,裁判都鸣哨宣布比赛结束了,我的对手庆功宴都酒过三巡了。”

“闭嘴等着。”霍斯朗语气凉凉。

周窈安步幅小小的,步频慢慢的,看得罗昱斐于心不忍,保护欲如潮水翻涌作祟,只差要将他当众抱起来代步。“bb,我抱着你走好吗?”

积攒体力,周窈安语调懒懒地回道,“honey你不懂,这是战术。”

孙子兵法,十二诡道之卑而骄之,对敌人示弱,使其骄傲轻敌。罗昱斐这种天之骄子,出生即在罗马,永远游刃有余的的心跳,周窈安裸着足滑下床,衣衫不整地撞进浴室。

沉默着微微叹气,周窈安指尖掐着手心,双臂静悄悄地从背后搂上罗昱斐精悍的腰身,脸颊软软贴上他宽阔可靠的背脊。

被男人熨帖的体温如海深处一般包容着,周窈安闷闷地弱气道:“我讨厌你,罗昱斐。”

罗昱斐前额的湿发往后拢着,立体的五官英俊利落,风度成熟。脸上还挂着沁凉的水珠,气息清爽稳定,闻言笑意愈加盎然,“我也永远爱你,我的宝贝。”

小妻子难得主动亲近,罗昱斐已经被怜惜感击溃,高大的身影就着他的拥抱小心地转过方向,轻手将他托抱起来。

温香软玉在怀,罗昱斐又爱又怜地低头吻他,声音温和低沉,“是我吵醒你了?对不起,辛苦我的老婆还要陪我早起。”

周窈安小口打呵欠,窝进他颈间默不作声。

罗昱斐面对他,眼神温柔倾注,爱语情话发自内心自然流露,“bb今天也让我感到好幸福,我的维他命。”

“再抱你六十秒好了。”周窈安搂住他的脖颈,紧紧安慰他的动作更用力,口是心非说着破坏气氛的话,生怕没让罗昱斐听过以后悲从中来,“说不定安安明天就离家出走了。”

罗昱斐低头轻轻一笑,语调更柔和,“带上我好吗?我好舍不得同我的新婚妻子分开。”

“我的行李箱很小,塞不下190公分的男人。”仿佛父爱缺位的小孩依赖一个理想中的爹地,周窈安说完绝情的话语,糯齿别扭地啃了一口罗昱斐的颈侧,向他撒娇的方式迂回曲折。

罗昱斐一手握着他细韧的窄腰,一手仍体贴地替他整理睡裙,轻声哄道:“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bb不要不开心,不咬嘴唇了好不好。”

“……你敢要求我这么多?”话虽如此,周窈安还是勉为其难照做,贝齿应声乖乖松开了柔软的下唇。

因而又被罗昱斐见缝插针地夸道聪明可爱乖宝宝,周窈安生无所恋地敷衍一声:“谢谢,我知道了。”

夸奖的话语周窈安已经听得撑胃。那位球探先生,马特奥,ateo,昨天口若悬河,盛赞了他足足一小时。为说服他赴美踢职业,语言天花乱坠,溢美之词将他从头吹捧到尾,甚至细枝末节如他的口语发音也包括其中,马特奥还记得抽空肯定其地道优美。

周窈安想不到,自己无心的一个“call”,为自己招来了一个麻烦的神棍。

周窈安凉凉地想,我只是心情还不算差的时候随意捉弄了他那么一小下,真认真起来就没意思了。

马特奥使尽浑身解数,劝说他等冬季转会窗开放与联盟签订合同,去ls领周薪。周窈安仿佛在听,又仿佛一直在出神,眼神恹恹放空。

他母亲是港人,父亲是华裔,因而具有香港永居身份,外加a护照。大洋彼岸,他在那里割舍了太多至关重要的东西,从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乎都在那里一一告别,封禁于记忆监牢。思绪只不过是往那个方向不经意地飘去,便已让他感到如坠冰窖。

兜兜转转,让他再回到当初极力选择逃离的地方,潜意识里,他觉得无法接受,没打算做好准备,让从前放弃的一切,连同记忆一起重回他身边。

马特奥激动之下,大概连周窈安同罗昱斐的关系也忘了考虑在内,尽用些拿糖果诱惑小朋友的手段,想他玩更高水准的游戏补偿优等生的童年,甚至向他承诺一线队。

马特奥大意是说,“我从没见识过哪个人天生的球感能如你这样惊人,不要怀疑,你毫无疑问是绝无仅有的天才,简直属于魔法的世界。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踢出这样国际一流的水平,对于你而言却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自然,这样的天分不珍惜实在可惜。”

“……相信我,你会取得非凡成就,会成为队史传奇。”马特奥用保守表情正襟危坐地说了个夸张数字,“你的社媒账号上会有一亿粉丝,银行账户里会有一亿美金,未来你的大名将会风靡万千少男少女——那么我很有幸赶在他们之前第一时间成为你的忠实粉丝……简而言之,到二十岁,你将会拥有一切。财富,地位,全世界的目光,一切的一切,无一例外都属于你。”

“……这个赛季我们甚至吸引了包括兰厄n这样的名将加盟……星光熠熠,已经翻开光辉新篇,受关注程度已经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给人巨星养老院的印象,现在也不乏年轻有为的血液涌动,知名度与影响力都在直线提升。”

“……现阶段还未引入升降级制度,别担心战绩压力……进球相较容易,主场优势大……设施好,氛围浓……待遇优厚,训练轻松,到俱乐部吃一顿营养均衡的丰盛早餐,享受治疗室里专业的按摩服务,一天只训练一次,一次仅两个小时……结束以后,供个人支配的时间相当充裕,自由得很,想象一下,你翻着专为明星球员订制的高端奢侈杂志,挑选跑车腕表……休息时间充沛得需要借纹身消磨,用游戏、派对、酒精、模特填满……”

马特奥放话,循循善诱:“空闲出来的时间那么多,拿去陪你的模特男友约会,陪两个都绰绰有余。”

周窈安懒洋洋地听着,心中如一片死水,毫无起伏,不受打动。罗昱斐已经将他供在高塔之上,声色犬马的世界对他而言不值一文。马特奥说一亿,和他如今账户里的天文数字相比恐怕已经小巫见大巫。至于其他人的讨厌喜欢,他根本不在乎分毫,周窈安漠不关心,他管他们去死去活。顶级男模也未必有罗昱斐靓,别来折磨他,实在麻烦。

……

联赛商业化程度很高。马特奥沉迷地想,他美得那么奢侈,光影都偏爱,天生不缺媒体关注。马特奥都不敢估量他未来的商业价值,往后不提广告杂志,代言合作,单凭球衣销售也要赚得盆满钵满。

“十四岁时你就应该出现在俱乐部的青年队里了。高中时期校队教练为什么没能发掘你,他简直应该被送去枪毙。”

不过周窈安到底多浸润了几年优秀的私立寄宿学校生活,举手投足极有气质,远非旁人能比拟,由内而外知书达理、冰清玉洁的气质十分高贵优美。

马特奥都能精准地想象出他在学校里的样子,最受人瞩目的存在,人气王,众星捧月,完美得令人嫉妒,天使面孔,姣美身段,优异成绩,有个背景出众的万人迷男友,附加无数跟班小弟——都是他统治学校的资本,每日穿着打扮被当作教科书竞相模仿,再讨厌他的人也因偶尔得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浑身颤栗,被他施予一个眼神就仿佛获得公主垂怜般受宠若惊。”

如此一想,便情有可原:“教练也有理由得到理解,显然你的面孔已经美得令他无暇也无法再理智思考任何其他事情了。”

周窈安漫不经心地分着神。轻微的紫外线过敏,像是命运给他的一道顽皮的封缄。像他在书店里为新书用牛皮纸包上的书衣。

说到底足球与他擅长的芭蕾有那么些共通之处,伸展跳跃能力,协调性,脚上功夫……但也倒不如说,他在芭蕾舞方面天赋其实更超凡脱俗。他本可以跳得更好,但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了,不能再有所发展。他早已经被这方面的权威人士彻底封杀了。

……crystal?为什么?

过去他一个只在书店里打工的籍籍无名之辈,哪里能得罪大名鼎鼎的尹馥滢?

深究下去太辛苦了,只让倦意横生。竭力不让自己溺进回忆里。他失去了记忆,分不清过去与折磨他的梦境,周窈安吃力地闭眼轻轻喘息。脸上阴晴不定,翻脸如翻过书页。三分钟热情过后,周窈安又躲回脆弱的保护壳里,待在水晶墙之后,眼底一片兴味索然。

心情淡淡,周窈安看马特奥的眼神愈发像看一个算命的,一个人贩子。可怜马特奥穿着唬人的正装,仪表堂堂,身份也真不一般。

马特奥兀自兴奋,仍在为他的未来图景丰富细节,一份名为艳绝玫瑰碗的计划,栩栩如生地描绘在周窈安眼前。

马特奥连更衣室里擅长强硬激烈的身体对抗、球风强悍粗犷的alpha队友们,未来将怎样欢迎周窈安的台词都想好了,“小美人,你在去好莱坞的路上迷失了吗,出来玩得到爹地妈咪的允许了吗?”

周窈安,完美符合芭蕾舞演员苛刻身体要求的美娇娥,身段轻盈纤长,那些硬朗健壮的alpha在其映衬之下几乎成了狂暴的野兽。他理所当然会是更衣室里的宠儿,美人理应得到最多包容,他会成为重点保护对象。

在冬窗开放前周窈安还有很长时间认真考虑这件事,马特奥充满激情的演讲终于意犹未尽拖至尾声,远大前程不可限量,上帝保佑阿涅丝周,期待他未来伟大的表现,别浪费天赋,不能在顶级职业联赛见到他的身影,会是马特奥一生遗憾,每一天他都会寝食难眠。

水土不服,兴趣不大。周窈安态度只有八字箴言,于是,眼神还念念不忘、穷追不舍的马特奥便这样被周窈安单方面地告一段落了。

已经是22号,先前冯辛想与他约定的时间。对方的消息却已经彻底消停了。

那么多日期,周窈安独独偏偏记得这一个,或许他潜意识里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天十分重要。

另一边,美甲师则按预约守时进宫,为得周窈安御用而诚惶诚恐。

为说不定能见到罗昱斐,与罗生搭话镶上塔尖上流社会的金边,美甲师从头到脚绷得一丝不苟。

未见罗生身影,她还没得机会松懈,便倒吸一口冷气,在她眼前站定的oga貌美得是令她对视也会感到紧张的程度,养尊处优,难怪好命,被他那个财阀老公金屋藏娇。

惊心动魄的美感,神色厌倦冷艳,闲杂人等难以接近。

灯光明亮流泻。周窈安长发如瀑写意垂坠,肤白若雪,袅袅婷婷。

弧线优雅剔透的肩颈,饰以血色美钻,鸽血红折射着极致的净度。戴preerald腕表与之呼应,表盘纤巧,浓郁的深红微珠打磨珍珠母贝,钻石锦簇镶嵌,表链很衬他细细的手腕。皓腕凝霜雪。

空谷幽兰,拂水敛香,身上多了一抹冷冷清清的潋滟,锋芒冶丽,令人更移不开目光。

不得不说,基因优越得好似吸血鬼家族,罗昱斐,尹致洲,面前的美人尤甚,不食烟火,洁白的肌肤仿佛从没接触过日光。

身上恍若爱欲留下的痕迹活色生香,肩颈蔓延轻微的红痕。

她还没暗自在心中感叹完毕罗昱斐对他如何爱不释手,周窈安匮乏温度的眼神便已奉劝她收起联翩浮想,生冷道:“只不过是因为昨天晒了太阳。”

美甲师不负盛名,相当专业,伴着紧张发挥倒更出色,在他干净剔透的指甲上潜心进行了一番别具风格的艺术创作,指彩非常简约,只为衬周窈安的美手,给予恰到好处的点缀。

做好以后,周窈安掀起长睫,慵懒地抬指观察一番,而后希望借艺术家的脸作表演道具一用。

对方红着脸欣然同意。

于是周窈安纤纤素手施然轻捧着她的脸蛋,绕指温柔,预演晚上宴间闲聊。

不必给太子爷留下什么美好的初印象,oy在周窈安认知里本就应该让人避之如避蛇蝎。

周窈安故作虚伪地关心,亲昵,眼神剪水流转,酝酿起心疼之色。

瘦了吗,致洲。

……

读医很辛苦吧。

……

为什么偏偏学这个呢。

……

脑海里,太过轻细的回声,抢在意识之前,似提醒他答案。

……

——“哥哥不专业,我不想要哥哥看。”

……

蓦然变了神色,周窈安敛去笑意,血液莫名发冷。

浑身僵硬,继而感到头痛欲裂,耳畔水压轰鸣。

眼睫紧阖,瞬然失去了所有兴致。

什么时候,偌大宅邸恢弘如一个人的宫殿,极尽空落,周窈安只感到自己形单影只。

有不疾不缓的步声,沉稳淡然,仿佛径直压在他幼鸟般蜷缩的心脏上。

循着声,周窈安跌跌撞撞,步下回旋的楼梯,匆促得近乎喘不过气。

胸腔空洞洞,心震欲撞出去抓住救生绳,呼吸将声音攥得发紧,话里的依赖微弱如藤蔓生长的声音,“……罗昱斐,你又不好好工作吗。”

说完心头便浮过失望。罗昱斐已经空出昨天陪他,积累了一些事。将他放在家里,罗昱斐要处理完公事再陪他用晚餐,无法提前回家。

不是罗昱斐。

足音步近……回来的人是谁。

深感惴惴,周窈安指尖怯然攥紧掌心。

下一瞬,空气却如同掌掴。

周窈安定在原地,锈住了呼吸。

陡然无边无尽的沉默将他吞噬其中。

面前年轻的男人,穿着浅色。身影清贵,慑人的英俊挺拔。

无法掩饰的倦容也未影响气质。prcecharg,确如下午茶时夫人们所说。

深邃的眉眼冷冰冰的。压迫感太重,拒人千里之外。

陌生的面孔,熟悉的面孔。

仿佛从未认识,又好像刚在梦里见过。

这个人……周身冷得触目惊心。

……外面落雨了吗。

怔怔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周窈安看见黑色的,压抑的,沉默的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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