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雷枫喜欢时刻掛着笑容,不是为了在敌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意图或怯弱,而是他习惯了。他明白弱肉强食的真理,在战场上从来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胜者和败者,而且角色随时对调。
杀人者,人亦杀之。雷枫不会自詡正义,憎恨抱不同立场、与他为敌的人。他知道每个人也有死亡的一日,而作为武将的他,最大可能的结局是在战场上死于比他更强者的手上。当这一天来临时,他会认命,以顽抗来扞卫作为武者的尊严以及雷家的声威。
雷枫看着那疯狂的猛兽,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紫气彷彿是被他所杀的人留在尘世间的仇恨力量,借助这名復仇的战鬼来跟自己作一个了断。他不害怕死亡,只希望为撤退的部下争取更多时间,好让父亲能作好准备。这种强烈信念一直支撑他疲劳不堪的躯体,催谷他快要枯竭的真气,作最后的零星反抗。
快捷无比的巨剑震开了雷枫手上的断剑,贯穿了他的身躯,把他钉在粗大的树干上,震盪令躲在树上的雀鸟惊惶地振翅高飞。
「为什么你不求饶?」小丘低下头来,毫无胜利者的气焰,反而觉得自己败给了雷枫的气节。
「为什么我要求饶?」雷枫嘴巴涌出鲜血,道:「来彰显……你的强者风范吗?」
「不……只是……坏人应该是贪心怕死的。」小丘咬牙切齿,非要敌人丑态尽出才能满足。
「小子,跟你说,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形态,别固执于好人或坏人……必然是某一种模样……」雷枫闭目垂头,在云雾中徘徊的雀鸟发出尖锐的哀叫,几根羽毛从空中随风飘落,彷彿是相送死者的小礼物。
雷枫的一席话像是给小丘的由衷忠告,只是小丘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与其说他无法接受敌人选择有骨气地接受死亡,倒不如说他无法接受那个认同敌人优点的自己。
「他……他是坏人!」小丘咬牙切齿地道,儘管如此,他还是没法释出体内的暗系真气,把眼前那张碍眼的笑容化为灰烬,只是拔出了染满鲜血的巨剑,让尸体软垂在地草地上,冷冷凝视了一会儿后,转身就走。
「小丘!」妘晓荧从林中走了出来,道:「你要去哪里?」
「还用说?当然是赶去雷家堡,一口气把他们杀光。」小丘步伐未停。
「就你一个人?雷家军势大,不如先回总坛休息,从长计议。」
「我才是教主,你只不过是我的一名部下。」小丘怒瞪着妘晓荧,道:「还有,以后不准叫我做小丘,叫我教主。」
妘晓荧心中一凛,寒气彷彿化成一条冰刺,狠狠插进了她的心房,昔日对她又敬又畏的傻小子已然不再,面前的是她用心培育而成的优秀教主,优秀得令人心痛,压倒性的力量既令人安心,又令人觉得危险。
雷家堡内。
「你说枫儿他一个人殿后?」雷震托着颧骨,眉头深锁。
「是的!大少爷说魔教早有准备,命令我们先行回来通报。」副将跪在地上。
「如果是通报,派一名亲信便够了,怎么整队先锋也回来?」
「这……」副将可没考虑过这问题,他担心雷震会怀疑他撒谎,连忙叩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道:「小人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就算给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掉下大少爷不顾。」
雷震从坐椅上缓缓走来,沉重的步伐声令他一个不断膨涨的巨人,吓得将领胆颤心惊,最后他轻拍了将领的肩膀一下,道:「量你也不敢出卖主人。可是,枫儿此举必然有他的用意,你说那个叫小丘的小子,功力突然厉害了百倍。」
「没错,他还使用了那些可怕的暗系真气,兄弟们还未碰到他,已经被他杀死。」
「暗系真气?似乎傲影的亡灵还缠着我们雷家军不放啊!」
副将见雷震还没下达命令,便问:「雷震大人,要派兵支援大少爷吗?」
「不用了,枫儿已经回来了。」雷震望着降落在庭园桥上的一隻白鸟,眼神前所未有地温和起来,由温和之中又带点忧伤。
「你说什么?」守在城郭上的士兵傲慢着看着在城门屹立的少年。
「我说,叫你们雷家大老爷出来受死。那么我或者大发慈悲,留你们这些窝囊废一条狗命。」小丘神色高傲,直是告诉对方要剷平整座要塞也易如反掌。
「臭小子,敢和老子这样说话?你活得不耐烦了!」
旁边一名较年轻的士兵道:「袁爷,这小子很像昨夜逃走了的要犯……那个魔教教主。」
袁爷认真打量小丘全身,笑道:「这样说来,的确有几份相似,寧枉勿纵,大伙儿随我出城,活捉这小子回去领功。」
城门徐徐落下,砰的一声跟大地相连,喧哗声、马踏声划破晴空的寂静,士兵们气势如虹,如贪婪的虎狼发现了静止不动的狡兔,提刀挺枪把比他们细小得多的猎物包围。
有时候,战场最幸福的是不自量力的人,他们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即使感受到,也不过是短暂的时间,下一刻他们将以生命作为偿还。
对于小卒,小丘懒得再浪费时间搭话,也没间情在他们身上实验新招式,他只想在最短时间完成他的计划,于是他高举双手。
「我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