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田翅和洛敏低下了头,默言不语,大概他们也想不到任何鼓励的说话安慰小丘,只有妘晓荧走了上前,轻轻从后抱着小丘,心忖:「哭吧!尽情哭吧!为自己的懦弱而哭泣,然后明白到力量的重要性。」
小丘声嘶力竭地哭着,既恨官兵,又恨无能和无知的自己。天怒人怨,但在压倒性的武装力量下,任何反抗也是徒劳,任何不满亦能抑制在心中,久久未能释怀。
三骑缓缓在平原行走,一夜无语,只剩下潺潺的河水声。小丘躺在妘晓荧的背上,安静地睡着,坐骑彷彿感受到主人们的愁绪,轻眨眉毛,不敢妄自发出半点声音。
「妘姑娘,我们接下来到哪里?」田翅打破了沉默。
「小丘大概没心情周围去见识,更加没可能应付突发危机,我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先让他休整一段时间。」
「安静的地方……」田翅道:「南面有一座南陵城,这里的县老爷爱民如子、治安良好,不如就到这里休养吧!」
「不,对小丘而言,最令他安心、忘记烦忧的地方就只有纯朴的乡村,你们看前面。」
田翅和洛敏眺望开去,便见前方有一条简陋的村子。
进了村子,眾人找了一户屋子比较大和光鲜的人家,借宿一宵。
屋主是一个四十岁的寡妇,名叫钱二妹,她本来是百般不愿意,推塘家中有客人,不便接待,但正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她见了银两后,登时双眼发光,好酒好菜端了上来,甚至让出了自己的睡房,让贵客住在最舒适的环境。
「酒微菜薄,多多包涵,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钱二妹恭恭敬敬地离开。
桌上摆满了钱二妹精心炮製的小菜,色香味俱全,可是眾人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洛敏见妘晓荧从睡房出来,立时追问:「小丘他怎么了?」
「还睡着,他的心身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恶!」田翅一掌拍在桌上,道:「世界上怎会有这种泯灭人性的官府?难道金钱真的对他们那么重要,可以埋没他们的良知?」
「那你终于明白为何近来乱军四起。」妘晓荧说:「百姓只想生活安稳,不会无故犯上作乱,只是这个国家太多官府欺人太甚,官迫民反啊!」
「但是,这个国家还有很多清廉的官员、正义的将领吧!为何他们不去阻止这些害群之马?」田翅义愤填膺。
「官场的人际关係远比江湖复杂,要拨乱反正谈何容易?所以,傲影大人才聚集有志之士,到处杀尽贪官污吏,以恐惧来抑压人类腐朽的心灵。」
比作以前,田翅定会否定这种「替天行道」的做法,但见识了奸官的丑恶、与小丘一起感受过庞大的无力感后,他也开始接受魔教的理念。
这顿饭就在凝重的气氛下结束,三人只是象徵式吃了几口,钱二妹执拾剩下的饭菜时,见贵客们脸色阴沉,还以为是自己招呼不周,不断道歉。
漆黑的大地寂静无声,爬在树上的夏蝉紧闭双翼、不敢乱叫,彷彿是为受苦的老百姓默哀。
躺在床上的妘晓荧睁开双目,不时瞥向背靠着她的小丘。妘晓荧知道小丘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美化过的安慰说话,而是重新振作的决心。正如狮子必先把孩子推落山崖,要牠凭一己之力爬上来,这么牠才可以兑变成龙。
不过,每个人沉沥的时间都不一样,瞧小丘的状况,恐怕不是三、四之内可以提起精神。但妘晓荧已决意效忠小丘,绝不会因为棘手而放弃崇拜对象唯一的儿子。
「很……很冷……」小丘忽地发出声音,隔着被子也能看到他浑身打颤。妘晓荧见状,连忙抢到小丘的床上,转过他的身子,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
「糟了!他正在发烧,一定是被雨水冷坏了。」
「母……母亲……」小丘勉强睁开朦胧的双目,双颊发红。
在这落后的村子,要及时找来一位大夫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妘晓荧唯有兵行险着,把小丘紧紧抱入怀中,道:「母亲在这里。」
「母亲……我很想你,你不要走啊!」小丘把头鑽进妘晓荧的乳沟内,彷如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放心,我不会走。」妘晓荧毫不尷尬,目如微丝,更用力抱紧小丘,尝试把自己的体温传送过去。
这时,妘晓荧察觉到小丘呼吸急促,体内的真气异常薄弱。其实以小丘目前的体质,没可能因为小小一个感冒而丧命,但是低落的情绪大大影响其求生意慾,若不立即急救,恐怕回天乏术。
妘晓荧不由多想,缓缓把身上的鎧甲卸下。原来武者之间可以透过男女之事互通真气,虽然妘晓荧跟小丘并不是这种关係,但人命关天,加上妘晓荧不自觉把对傲影的爱戴投射在小丘身上,也不顾忌太多。
一双眼睛从门外目睹了二人在被窝内缠绵,瞳孔不断扩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带着忧伤的神情把木门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