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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初夜(二)

 

这是实话,如果他和姐姐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入局,他情愿是他自己。

今天是小猫出院的日子,两只崽子就要送到宋迟黎朋友那里了,文澜去送它们。

他到医院时,已经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在猫柜子前逗几只小猫。

文澜推开门,门上铃铛轻响,男人循声回头。

他不认得对方,对方却认出了他。“你是文澜吧?”

文澜很少参与社交活动,可以说深居简出,他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这位朋友。

男人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乔陆英,是迟黎的朋友。”

文家二少爷身体不好,常年不外出,这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但要说乔陆英知道这个人,当然是通过宋迟黎。

“你好。”文澜跟他握了握,既然对方认识他,他也就不多费口舌介绍自己了。

乔陆英瞥了眼文澜身后,随口问:“老宋不陪你一起来吗?”

文澜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宋迟黎为什么要跟他一起。他答:“宋先生很忙。”

乔陆英“啧”了声,自言自语地嘀咕:“再忙哪有陪家里人重要,钱能带进棺材还是怎么的。”

文澜只听清了后半句,哭笑不得地附和了一声。

因为要放支架,狸花猫的两条后腿剃得光溜溜的,小家伙显然还不适应,走路时后腿弯着,没有使力。

护士开门把他和隔壁小白猫都放了出来。

文澜退后一步,戴上口罩。

见他此举,乔陆英也反应过来,卡着一出笼就飞奔向文澜的小白的前爪拎起来。“你不能接触动物的毛发是吧,宋迟黎跟我说的。”

昨晚和今早宋迟黎反复提醒他这件事,生怕文澜出什么事,跟老妈子一样,烦得要死,乔陆英可从没见过他这样。

文澜点了点头,心下诧异。

莫名其妙进入一个陌生人的怀抱,小白懵了,紧接着立马冲乔陆英哈气,跃跃欲试地张牙舞爪。

“嚯,还挺凶。”乔陆英有养宠的经验,很快制伏了小白。“以后我就是你的铲屎官好吗,猫主子儿。”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动物,逗逗小白,玩玩狸花。

文澜总算放下心来。

办完一切手续后,乔陆英把猫装进航空箱里,一手拎一个。他对文澜说:“之后你要有空随时可以上我那去看这俩小崽。”

文澜点头。

乔陆英打了个哈欠,“不过你最近应该很忙,要帮忙准备你哥的婚礼?”

如同一道惊雷劈下头颅,霎时间文澜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如鲠在喉:“……你说什么?”

乔陆英也是一怔,迟疑:“你不知道?文澹要结婚了。”

——文澹要结婚了。

要结婚了……?

乔陆英说的是文澹吗?他大哥?要干什么,结婚……?

文澜脸上本就苍白,这下连最后一丝血色的褪去了,乔陆英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航空箱,俯下身去察看他的状况。“你你没事吧?”

“怎么样?”乔陆英扶着文澜的肩膀,“快快,坐下!”

因为搞不清楚情况,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正焦头烂额之际,余光中一个身影快步向这里跑来。

乔陆英急忙招手,“可算来了!快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来人正是宋迟黎。

早在一开始,乔陆英发过信息给宋迟黎报备文澜到了宠物医院。

宋迟黎迅速推开乔陆英,在文澜面前蹲下。

文澜的呼吸异常急促,脸颊爬上病态的红,他一手死死攥住衣领,胸腔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

宋迟黎一看便知,他哮喘发作了。

“药在哪?”

文澜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有什么东西正无情地剥夺他胸腔内的空气,剥夺他的生命,比起生理上的疼痛,内心深处碎裂的感觉更让他生不如死。

没得到他的答复,宋迟黎已经先一步在背包里翻找,他的思绪条理还算清晰镇定,然而大幅度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也没那么平静。

文澜一只手搭在了宋迟黎的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第…一层……内袋……”

宋迟黎当即找到了气雾剂,罩在了文澜口鼻处。

这是吸入式的舒张剂,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缓解哮喘症状。

文澜抓着宋迟黎的手腕,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渐渐的,文澜恢复了自主呼吸,胸膛起伏的频率趋于稳定。

乔陆英长舒一口气,一抹额头上的汗,“吓死我了。”

文澜是在跟他独处时才出的问题,事后万一宋迟黎追究到他头上……那他还活不活了?!

宋迟黎抵着文澜的额头,低声问:“我们去医院?”

文澜盯着脚下的石砖缝,疲惫地说:“不了,我想回去休息,休息一下就好了。”

但愿吧。

宽大的衣摆和柔软发丝在夜风中飘扬,跟宏伟的建筑比起来,人影实在是太小了,仿佛风一吹就会跌下高楼,坠入万劫不复。

文澜光着脚,没有穿鞋,光亮在他眼里汇聚成湖。

“嘟……”

“嘟……”

“嘟……”

手机铃声响了又响,自动挂断后又再次拨通。

没有人接,这只是文澜一个人的独角戏。

文澜的表情逐渐染上了绝望,“接电话啊……!”

“砰!”的一声,手机被重重砸到了角落。

没一会,文澜又跑去拾起,擦干净尘土,开机,固执地继续拨打电话。

身上一下被馨香包裹,有人从背后隔着件外套揽住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问:“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宋迟黎怕他受凉,在自己住处看见天台的黑影时,出门还不忘捎件外套。

文澜的刻板动作乍一被打断,像电脑宕机一样一动不动地任宋迟黎抱了一会,大脑逐步开始运转,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台边缘,“屋里有点闷,我想上来吹吹风。”

这个谎言用尽了他的全部精力,文澜倦怠地问:“我能回去参加我哥哥的婚礼吗?”

“当然。”宋迟黎说。“在这里你可以随意进出,不用向我报备。”

他摸了摸文澜的头,“我也收到婚宴请柬了,陪你一起去。”

“请柬……”文澜艰难地吐字。“我能看看吗。”

宋迟黎和他下了天台,佣人已经从宋迟黎那边取了请帖赶来。

【送呈宋迟黎先生台启

谨订于

二o二x年

阳历七月x日

阴历六月x日星期六

新郎:文澹

新娘:陈婉清

举行结婚典礼

文澹陈婉清敬邀

时间:正午十二时十八分

席设:xx酒店】

大红色刺痛了文澜的双眼,他合上这份鎏金溢彩的喜帖,放到一旁不再去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宋迟黎不动声色地观察,一边把手探到文澜额头上感受。“没发烧,但下次还是别吹太久风了。”

“我没事,”文澜勉强道:“我只是……太为大哥高兴了。”

到最后他都忘了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洗漱、上床躺好、闭眼,宋迟黎一直守着他没合眼。

文澜本快陷入梦境,遗忘了什么似的倏然清醒,映入眼帘的便是宋迟黎,对方还握着他的手。

文澜病恹恹地回握了一瞬,“你也睡吧。”

身旁的床垫下陷,文澜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周六。

婚礼当天。

宋迟黎和文澜一并跨过那道大门,时间似乎停止了,门外是熙攘的人群,门内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不复热闹。

不过这种诡异很快过去了,像是眨眼间的错觉。

文从茂和宋兰都出来迎接他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迎接宋迟黎。

眼看父亲同宋迟黎攀谈起来,文澜便打了招呼先进去了。

婚礼举办得异常盛大,文家恢复了以往的辉煌,不仅因为把文澜送到宋家,而且还有今天的主角之一、新娘陈婉清的娘家的原因。

陈家可是海外华侨的经商巨头之一。

文澜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到了文露。

“姐姐。”

“嗯。”文露慵懒地应了一声。

女人姣好的面容衬得身上的珠宝更为贵气,以前走到哪都被众星捧月,对热闹的环境游刃有余,一朝经历落魄,人人踩一脚,反倒嫌吵了。

文澜定定地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大哥呢?”

文露嗤笑一声。

这声轻嗤刚落地,一阵刺耳的噪音打断了在场宾客的交谈,主持人上台,婚礼正式开始了。

说了一阵没用的废话。

文澜攥着的手逐渐紧绷,他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却在看见文澹的一瞬间呼吸停滞。

文澹穿着正式的西服,额发梳上去,胸口别着花,气宇轩昂容光焕发地走出来。

路过文澜时,他只轻瞥了一眼便收归视线。

文澜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耳中嗡鸣不断,接下来的环节一个也看不下去听不进去。

“真的是……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作为交换,什么亲情爱情,狗屁,只要没价值了,当然可以随时扔掉。”文露看着台上的一对璧人,若有所思。“可怜有些人,上赶着付出,最后却落得被抛弃的命运。”

文澜脸色不大好看。

文露狡黠一笑,“别误会,我可不是在说你,只是可怜那个女人罢了。”

文澜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等过了一会,才道:“大哥对不起她。”

文露冷笑,“文澹对得起谁了?”

文澜起身,直到没人了才强撑不住,跌跌撞撞地进了洗手间。

他猛地扶住了洗手台,然后干呕。

什么也吐不出来,但那种胃痉挛的感觉久久不散。

冷水冲在脸上,文澜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糟糕的情绪。

“还好吗?”一道成熟的男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只拿着干净毛巾的手伸过来帮他擦了擦脸。

文澜避开了。

文澹的手顿在原地,之后随手将毛巾扔进了垃圾桶。

“你去国外,”文澜提起一口气。“就是去给人当上门女婿吗。”

“我没办法,”文澹试图辩解什么。“爸妈寄予我身上的期望太高了,我压力很大。小文,你能理解我吗?”

“我理解……”文澜几乎要笑出声。“我当然理解了。”

“为了你的宏图霸业,唯一的弟弟也送出去了不是吗?”

文澹沉默许久,抬眼:“如你所见,我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葬送进去。”

“你爱她吗,”文澜忽然问。“你爱那个被你利用的女人吗?”

文澹没有回答。

文澜却已经从这种无声中得到了答案。

他和对方擦肩而过,只丢下一句:“希望你真正开心。”

婚礼仍在继续。

文澜机械地帮忙招呼客人,给宾客们敬酒。

敬了一圈,发现其实落了最应该敬酒的人。

文澜重新倒了一杯酒,举杯。“大哥,嫂子,我敬你们,祝你们新婚快乐。”

而后一饮而尽。

新娘依偎在文澹怀里,红了脸颊。

喝完这杯文澜有点晕,踉跄了一下,宋迟黎在身后牢牢扶住了他,耳语:“别喝太多了,嗯?”

文澜的目光迷离。“嗯,不喝了。”

宋迟黎冲文从茂和文澹点头致意,“文先生,他有点醉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文从茂连连应好,而文澹紧盯着宋迟黎接触文澜的手。

那本该是他的。

“我去下洗手间。”文澹放下了酒杯,抽离被环着的胳膊。

陈婉清点了点头。

文澹径直走向休息室——那里偏离了去往洗手间的路线。

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休息室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其中一间的门半掩着,传出粗重的呼吸和难言的呻吟。

当文澹看清里面的情形后,瞳孔骤缩。

文澜的双手交叠曲在颈后,被一条领带绑着,而伏在他身前的男人,衣衫半解,衬衣扣子松了几颗,露出饱满结实的胸膛,领带不翼而飞。

沾满酒液的手抓上了另一只更白更细瘦的,指节插进指缝,牢牢扣住,酒红变得更为情色。

文澜小小的哼声如同吃不饱的幼兽,大幅激发出人的暴虐与怜悯。

是的,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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