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阿瑾你觉得相府不好么?”
晏瑾醒来后,夏宵每天晚上都会在他房中小坐片刻。不知不觉间,晏瑾习惯了对方的陪伴,每次透过窗户看见落日西沉,就会生出一丝期待。
这天夜色渐晚,夏宵迟迟没有过来,晏瑾等得有些着急,披了裘衣出门,由两名婢女提灯引路,将他带到对方院中。
院子里没看见人,卧房的门紧闭,窗户纸上透出灯影。
晏瑾挥退婢女提上灯笼,正想敲门,门板忽然震了一下,里面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不准你去找他!说什么政务繁忙,对着我就抽不出时间,对着姓晏的就能天天往他院中跑!你个骗子!”
这似乎是夏临的声音。
与昱国的人周旋久了,晏瑾很久没有听到这种撒泼打滚的说话方式。夏临今年已经满了十四岁,却被他哥宠的像个小孩子,跟谁说话都又顶又冲,在夏宵面前更是无所顾忌。
晏瑾将手拢回袖中,觉得听墙角不是什么好习惯,然而听到夏宵的声音,脚底下又挪不开步子。
夏宵说话一如既往的温柔,用哄人的语气道,“别闹了,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先让我出去。”
夏临拔高声音,“你出去就是为了见他!不准去!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他?晴云姐姐和我说了,前几天你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觉!你是不是喜欢他?”
屋子里安静片刻,夏宵道,“别乱猜,他落水后一直昏迷,我是想让他醒过来。”
“让他醒过来?”夏临声音低了些,咬牙切齿道,“倒让他因祸得福。”
晏瑾心下一跳,握着灯笼的手微微收紧。他记得很清楚,掉下芷兰河之前,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他回到琦国不久没几个仇人,就连晏琛都对他放松戒备,有理由对他玩阴招的,恐怕只有夏临。
晏瑾曾经想将这个猜测告诉夏宵,然而夏临是对方亲弟弟,说到底晏瑾才是寄人篱下的外人,有这层顾虑,他一直没能说出口。
他本想日后先找证据确认再做应对,方才听见夏临的语气,也就不用再怀疑了。夏临住在相府后院,对晏瑾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他推那一把的时候,恐怕存着要晏瑾去死的心思。
夏宵不知道其中细节,晏瑾不确定他是否能听出些什么,凝神等了一会儿,听见夏宵道,“今日这话,在我面前提一提也就罢了,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
夏临才发觉自己着急之下失言,支支吾吾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夏宵道,“阿瑾身份特殊,既然来了相府,就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在画舫上做的事,不要再有第二回。”
夏临心下惊骇,心虚地瞧了他哥几眼。但对方表情很平静,他分不清到底生没生气,试图抵死不认,“我没对他做什么!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夏临的演技太过拙劣,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夏宵缓声道,“船上那么多人,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不会有人注意到么?前几日,我派人逐一问过在场侍从,一直不去找你,是在等你自己过来认错。”
夏临心慌了,挡在门口的影子消失,他似乎扑上去抱住了夏宵,“哥哥,我只是不喜欢那个晏瑾!自从他来了,你把陪我的时间分了好多给他。我不想他住在我们家。你去把他赶走,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对方许久没说话,夏临嚷着嚷着自己先哭了起来,仿佛晏瑾让他受了莫大委屈。
夏宵拍着他的背轻哄,“阿瑾无依无靠,一旦离开相府,说不定哪天晏琛突然兴起,派人去暗杀他,只有相府才是最安全的。再等等吧,等我安排妥当,为他寻到好去处,再说别的事。”
夏宵解释的合情合理,可夏临听到的只有他不让晏瑾离开,于是哭得越发厉害,难为夏宵一句一个阿临地哄他。
听到此处,晏瑾提着灯笼转身离开。穿廊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暖意,他却觉得比之前掉进河水里还要寒凉。
在这座相府,晏瑾始终是个外人,无论对于夏临来说,还是对于夏宵来说。
夏临是夏宵的庶出弟弟,两人同父异母,感情却意外地很好。
小时候夏临就对夏宵有某种超乎寻常的占有欲,每回晏瑾跟他哥哥玩得久了,夏临就会从乳母怀中挣脱拽着人回家。
夏宵也对他十分宠爱,不光有求必应,就连说话都从来不舍得说重了。
夏宵在阙城中人人瞩目,兄弟俩这段过分亲密的关系,受到旁人不少揣测和诟病。
从前晏瑾未曾在相府住过,没有太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今夜听见两人对话,他忽然对那些带着猎奇意味的揣测半信半疑了。
毕竟,晏瑾只是住在相府,得了夏宵几日探望,夏临就敏感到将他推进河水里想要他死。
而夏宵明明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也知道晏瑾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却选择在晏瑾面前只字不提。就算跟夏临算账,也从头到尾语气轻柔,半点教训斥责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的相处方式,多少让人觉得奇怪,他们不像是兄弟,更像是……
走过转角,晏瑾差点撞到柱子上。他猛然刹住,停在原地揉了下额角,飘飞的心思也被拉了回来。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其实关系好的兄弟并不少见,只不过,这对兄弟关系格外好就是了。
那夜之后,晏瑾在相府呆的更为局促,一旦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就连每日睡觉吃饭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夏临不喜欢他,他也不想死皮赖脸傍着夏宵碍别人的眼,于是选了个比较暖和的日子,亲自去顾楠府上拜望。
晏瑾本来想问问顾楠能不能收留他,但很快他就失望了。
虽然顾楠表示没问题,甚至开玩笑说要与他同吃同睡,但是顾楠的父亲是晏琛一派。老人家面有难色,晏瑾很快相同其中难言之处,若是顾府收留了自己,到时候晏琛问起恐怕不好解释。
那就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反正相府不能久待。
回相府的路上,晏瑾坐在马车中,从车帘缝隙看着街道景色。
他回了故国,却比在异国他乡还要无家可归,哪里都有不能安心住下的原因,哪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晏瑾心中有事,后面几天气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夏宵听顾楠说了晏瑾去拜望的事,带上茶点过来看他,状似随口一问,“阿瑾,你觉得相府不好么?”
晏瑾一听这话,就猜到他恐怕已经见过顾楠,坐在床头放下手里的闲书,勉强笑了笑,“这里毕竟不是我家,叨扰太久总归不合适,我也住不惯这么华丽空旷的屋子。要不再劳烦你帮我找一个住的地方吧,靠近主街热闹一点,屋子小一点就行。”
夏宵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落寞,捻了一只糕点坐在床边,喂到晏瑾唇畔。
晏瑾乖乖张嘴吃了,对方低头看着他,“是我疏忽了,这些天没有多过来陪陪你,明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晏瑾想起那晚夏临的哭叫,本来想拒绝,可是又舍不得有朋友陪伴的时间。心中安慰自己,只是分走对方一天而已,于是嚼着糕点缓缓点了下头,“嗯。”
第二日午后,夏宵亲自过来接晏瑾,为他系好披风检查周身,觉得穿得够暖和了,才牵着人出了相府。
马车一路驶到郊外雁回山下,夏宵掀开车帘让车夫在山脚候着,他与晏瑾并肩从小路上山。
前段日子留下的雪很厚,老树草藤一片青青白白,融化的积雪落在晏瑾帽檐,被夏宵抬手拂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树林空隙间出现夜色,晏瑾有些走不动道,想下山回去,夏宵捉了他的手,“最好看的风景在山顶上,我们走完了一大半,现在折返岂不是可惜了?”
晏瑾整张脸被围在裘衣蓬松的白毛之中,只有鼻尖和眼角冻的发红,“我走不动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夏宵盯着他眼角那点浅红,转身背对他,稍微蹲下去,“上来吧,我背你。”
晏瑾心中微动,夏宵以前也背过他,不过那是在两人很小的时候。
他没有犹豫太久,上前趴在对方背上,两手环住面前的脖子。
夏宵的后背比看起来更加宽阔,托着晏瑾双腿,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靠着他让人觉得很安心。
晏瑾趴在他肩上,侧头看见天穹中星辉点点,身旁是草木和碎雪的清香,脚下小路虽然又湿又滑,可带着他前行的人没有让他受到半点颠簸。
回到琦国后,接连几个月浮萍般的无所归依,终于在这一刻,他的心落到了实处。
他放松下来,抬头凝视夏宵的侧脸,忽然有点羡慕夏临——要是他也出生在寻常人家,有一个宠溺自己的哥哥就好了。
夏宵身上衣服很厚,走了一会儿之后鬓发间出了汗,晏瑾抬手替他擦掉,“累吗?”
对方侧头看他,夜色将那双眸子衬得深不见底,笑了笑继续转向前路,“你很轻,怎么会累。”
夏宵事先派人上山探过路,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找到一处洞穴,进去后挨着石壁将晏瑾放下,用早就备在里面的干柴树叶点着一座火堆。
晏瑾不得不佩服对方想的很周全,这山洞里面居然还备了酒和几碟糕点。
生病之后,他每天都在喝药,很久没有碰过酒了,抱起酒坛正想喝一口,却被夏宵拎了过去,“你身体受不住,这是备给我的。”
晏瑾颇为可怜地望了他一会儿,夏宵顿了顿,又把酒坛伸过来,“只能尝一小口。”
晏瑾不会给自己找苦头吃,眉眼弯弯接过酒坛,只是稍微沾了沾酒的气味,并没有多喝。
山洞外的天幕没有月亮,只有星辉覆盖白雪。晏瑾披着裘衣靠在洞口,被山林间穿梭而来的清风吹得额发微动。
一人走到他身后,草木清香之间又多了另外一种梅香。
夏宵虚虚贴着他的后背,手臂有意无意横在他腰间,缓缓收紧,圈出一道纤细的弧度,“为什么想离开相府?”
被对方背了一路,晏瑾放下很多戒备,此时也没有留意腰间动作,只是眺望山洞底下积雪的反光,“你弟弟好像不喜欢我,我不想赖在相府招人厌烦。”
夏宵贴的更近了些,晏瑾恍惚感觉到对方有力的心跳,才惊觉两人现在的姿态过于亲密。
惊讶之余,他又有些难以言说的依恋,就像之前每天天黑后望向窗外,期待对方出现在院中那样。
晏瑾没有挣开,他听见那人在头顶道,“阿临不喜欢你,所以你要走。若是我希望你待在相府陪我,你能留下来么?”
这句话仔细琢磨,能解读出很多意思。晏瑾道,“这些日子都是你在陪我,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怎么能算陪你?”
夏宵沉默片刻,握住晏瑾肩膀将他转过来,低头注视眼尾那点浅红,勾了下唇,“两个月了,阿瑾。你是真的毫无察觉,还是明白了故意不说?”
这下轮到晏瑾沉默。
眼前的一切,连同回到琦国后的经历,在这句话之后忽然变得不真实,轻纱一样摊开在晏瑾脑子里。他能将每件事记得很清楚,但是理解起来,又觉得难以置信。
他与夏宵自幼相识,是相处了十多年的朋友,友情有余,但……
对方怎么可能喜欢他?
晏瑾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对方到现在都没有安置家室,是因为用了四年时间等他。
他自问离开琦国之前,和夏宵的感情没到那个程度,他自身也没有什么倾世的相貌或者过人的才智,值得对方念念不忘。
况且,几天前夏宵还对夏临承诺,找到安置晏瑾的去处,就会将他送走。
不管那是不是对方安抚夏临的权宜说辞,至少有一点晏瑾可以确定——他在夏宵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过他那个弟弟。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晏瑾在感情上受过很多挫败,遇到这种试探,他只想躲得远远的,移开视线道,“我不明白。今天先睡吧,明天天亮了我们就下山。”
他想往火堆那边走,夏宵却握着他的肩膀不放。晏瑾从前力气就没他大,生了病更是半寸都挪不开。
夏宵定定凝视他,目光幽微,“你明白。”
晏瑾有点生气了,不想跟他在这种问题上纠结,“我不明白,放手。”
夏宵看出他的不耐烦,撤了对他的钳制。晏瑾裹着裘衣刚走两步,对方忽然捉住他的手腕推了他一把。
好在落地之前,夏宵用手臂在他后脑垫了一下,加上裘衣柔软蓬松,晏瑾摔这一下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这种动不动推人的手法似曾相识,晏瑾气闷,正想开口骂人,冷不防对方扣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下来。
不由分说的绵长亲吻,夏宵撑起身气息微喘,低头往下,看见宴瑾脸庞沾染的晕红,以及眼睛里茫然的水光。
夏宵喉结滚了滚,“现在,你明白了么?”
……不明白。
更加不明白了。
晏瑾抬手挡在唇上,擦了擦嘴角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涎水,下定决心直视对方,“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夏宵一只手撑在他脑袋旁边,轻声道,“你说。”
晏瑾缓慢却清晰地说,“在琦国,我嫁过人了,做了那人的男妻。”
“……”夏宵低头看着他,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晏瑾悄悄抓紧裘衣温软的料子,继续道,“而且,睡过我的男人不止一个。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想要我明白么?”
火堆发出噼啪轻响,光线似乎暗了些,夏宵的眼睛被阴霾掩过,里面翻滚的东西晏瑾看不真切。
说完这两句话,他心里有些空,但并不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价值,能让夏宵假装对他有意,但比起别有用心的喜欢二字,晏瑾更想要的,是两人从前那种友情。
他给了夏宵一个收回话音的台阶,只要夏宵顺势走下去,他们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夏宵埋头,离晏瑾更近了些,两人呼吸相接,对方身上的梅香让他留恋,也让他生出一阵紧张。
夏宵道,“你身上的寒毒,和这些经历有关?”
晏瑾心下震颤,像是被人揪住心脏扯了一下,仅仅脱口而出的十多个字,却让他胸口泛起了疼。
他没说话,夏宵却贴住他的唇轻轻啄吻。晏瑾流泪了,对方又贴在他鬓发处吻掉眼泪,“我不介意。”
晏瑾闭了眼,乖顺地任由对方动作。
夏宵温柔地吻他,像是在舔舐留在他心口那些陈年旧伤。被人伤害过的经历无法改变,可这种温柔成功勾起了晏瑾许久不敢提及的奢望。
——至少,夏宵愿意对他好。
温柔而深入的亲吻,很快就让晏瑾觉得晕乎乎。
胸口有些发凉,喘息之余他低头看去,夏宵解了他的衣裳铺在地上。对方还上下齐整,他却已经赤条条了。
这种差别让他想起昱国,凤衡和萧络睡他时,也总是把他弄得凌乱不堪,自身却一丝不苟气定神闲,似乎被情欲扰乱的只有他一个人。
想至此晏瑾不甘心,伸手扯了夏宵腰带,故意将他的衣服弄得散乱,看见对方胸腹紧绷的肌肉半遮半掩,才总算满意地抽回手。
上方一声闷笑,晏瑾抬头,撞进夏宵映着火光的眼眸。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动作,仿佛饥不择食急着跟对方那啥。脸上红色又蔓延开,他别过脸试图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夏宵却用拇指摩挲他脸庞的浅红,低头再次衔住他的唇。
夏宵的挺入缓慢而有力,两具胸膛相贴,心跳的频率似乎合在了一起。对方完全覆盖住晏瑾,他只能像海上飘摇的小船一般,在夏宵温柔的顶弄中攀紧对方,随着身上或急或缓的节奏不断颤动。
晏瑾身体的温度比常人低了很多,穴里却烫的灼人。夏宵被绞紧的穴肉咬得闭眼缓了缓,一只手掐到对方腰上冰凉纤薄的弧度,冷热对比之下更受刺激,抵住晏瑾肩膀用力挺送起来。
晏瑾用脚踝摩挲他的后背,两人离火堆很近,久违的暖意从对方身上传过来。晏瑾贪恋地埋在他颈窝,吻去他耳朵后面一层细汗,又咬住耳垂轻轻地碾磨。
夏宵顿了顿,搂住肩背将他按在胸口,进出的力度突然凶狠许多。
晏瑾被他撞得有点疼,但他默默忍下了并不想叫停。他能感觉到夏宵在尽量温柔地对他,这让晏瑾觉得自己在被人珍惜。
他紧紧抓住对方给予的温柔,竭尽所能地回应他,将自己身上所有柔软都展露给对方,只是为了将这种温柔的羁绊留住。
夏宵没有射在他的身体里,而是快到极限时撤出来泄在他腿间。
对上晏瑾眼睛里的不安,他从衣服上扯了块料子,收拾好两人下身。
“你身体太虚弱了,这里没有水清洗,留在里面会生病,不要多想。”
晏瑾被安抚到了些,回想起来又不禁觉得脸热,夏宵那么淡定,倒衬得自己很渴望被他内射。
晏瑾现在的体质确实很差,方才只做了一回,他还是躺在底下没怎么动那个,情事结束后却仍然觉得疲惫困倦。
他背对火堆侧躺,夏宵给他穿好衣服后躺在身后,从背后搂着他,两人贴的不留缝隙。
寒风呼啸,山洞里火星越来越小,晏瑾听着身后清浅的呼吸声,被熟悉的梅香环绕,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逐渐昏暗的光线中,夏宵盯着晏瑾脖颈间几缕汗湿的发丝,迷蒙夜色下看不清他眸中情绪。
余光瞥见堆在脚边的几团破布,那是方才交合之后收拾身体用的。夏宵看了一会儿,猛然闭了闭眼,极低的呢喃声几不可闻,“阿临”。
接下来晏瑾再没有提过离开相府,先苦后甜得到的温柔让他格外珍惜。每天除了睡觉吃药,唯一感兴趣的事,就是琢磨怎么培养和夏宵的感情。
夏宵待他很好,每天往他院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晏瑾一开始的疑虑,也在对方无微不至处处流露的在意中,逐渐消磨殆尽。
两人的感情发展的四平八稳,晏瑾慢慢尝到喜欢二字的甜头,唯有一点不是很确定——
或许是在昱国时,凤衡与萧络将他要得太狠,白渊虽然没上过他,但两人仅有的几次暧昧,对方也在他身上折腾了很久。所以晏瑾下意识以为,床事应当是漫长和激烈的,直到遇到了夏宵。
山洞那晚之后,夏宵没有再碰过他,两人经常同榻而眠,但每次晏瑾想要了主动撩拨,都会在快要一发不可收拾时被夏宵制止。
夏宵给出的理由是,晏瑾体弱经受不住床事。晏瑾好几次想说他其实可以,但是没有一次真正说出口。
他终究要脸,做不到将这种求欢的话脱口而出。
另外,他之前听说有些人天生对床事兴趣不高,在欢爱中不会获得多少快感,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总是想要和对方做那种事。
晏瑾越是琢磨,越觉得夏宵就是那类对床事无感的人。虽然有点失望,但很快他又想通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夏宵的温柔,对方不愿意和他上床有什么关系,只要待他好就够了。
这日,晏瑾趁着清闲,亲自去厨房学了几手糕点,做好后端到夏宵书房。
夏宵低头摆弄堆在案头那几叠册子,大约是朝中等待他处理的事务。他忙起正事时一扫平日的温雅,面色凝肃目不斜视,并且不喜欢有人从旁打扰。
晏瑾也不好出声打断他,心里默默记了一遍,下回要选好对方休息的时候再送东西。
将盘子放在书桌边上,欲言又止的站了一会儿,看对方专注到连头都没抬,只好转身出去替他掩上房门。
他关门之后,夏宵往门口看了一眼,没分给那盘糕点半片余光,重新拿起一卷册子翻开落笔。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夏宵蹙眉,来人没有晏瑾的小心翼翼,三两步跑到书桌旁边,看见那盘冒着热气的点心,才知道方才家仆跟他禀报的果然不错,晏瑾又拿着新花样在夏宵面前讨巧。
夏临瞪着那盘点心,仿佛在瞪着晏瑾的脸。端起盘子要摔,被夏宵捉住手臂制止了,“别搞这么大动静,一会儿还得叫人收拾。”
夏临只有十四岁,长相清秀柔美,站着只有夏宵胸口高。
他放下盘子,拽着夏宵的袖口,微微沙哑的少年音拖长了调子撒娇,“哥哥,你答应过我,只留他几个月就让他走。他在我们家住了快三个月,怎么还天天待在你身边勾引你?我不想看到他。”
夏宵放下册子,握住袖子上的手,触感温热柔软,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比摸着冰块的感觉称手多了。
夏宵道,“晏琛戕害其他皇子的证据才搜寻到一半,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晏瑾还不能走,阿临,你能理解吧?”
夏临嘟起嘴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起初他因为晏瑾跟夏宵吵过好几回,可后来他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厌倦。
往常不管夏临怎么发脾气,夏宵总是会顺着他的意哄他,头一回露出类似不耐的表情,立刻让夏临心慌了。
只有被放在掌心宠爱的人,才有资格肆无忌惮地撒泼或撒娇,一旦看见夏宵露出第二种表情,夏临马上就收敛了。
他隐约察觉这件事或许真的很重要,他哥绝对不可能让步,所以最后只好由他来让出这一步。
“那这个,”夏临指着那盘白白嫩嫩的点心,“你不准吃!”
夏宵看向点心,个数不多,摆盘却很精致,上面放有不同口味的干果,能看出来晏瑾做的时候很认真。
夏宵一只手端起盘子,“我让院子里的家仆分了吧。”
夏临将盘子抢过来,瞪大双眼道,“也不准!这东西沾了狐狸精的骚味,谁都不准吃!哥哥,你叫人把它拿出去扔了好不好?”
夏宵盯着盘子,略微迟疑,唤来侯在书房外的家仆,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倒掉。
昱国
月城郊外,雨夜
两名侍卫撑伞站在树林中,滂沱雨点被头顶的伞挡住大半,仍有不少顺着横斜的风飘进来,淋湿凤衡的衣摆袖口。
凤衡站在伞下,面无表情看向前面动作的人群。
十多名侍卫扛着铁楸,在暴雨中拼命挖地,脚下形成潮湿的水洼,雨水流进眼睛里模糊视线。他们迅速抹一把脸,继续埋头卖力干活,有陛下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半点懒也不敢偷。
这群人挖了几个时辰,掘地三尺弄出一个深陷的大坑,可底下除了石块泥土,什么东西也没有找着。
凤衡招手,叫来其中两名侍卫。那两人神色畏惧,丢了铁楸战战兢兢上前,比起回凤衡的话,他们宁愿要死要活地挖地。
那两张脸被暴雨淋得模糊,凤衡懒得细看,“你们不是说,他的尸体就扔在这个地方?”
雨夜寒凉,两人打了个哆嗦,其中长的胖那个点头哈腰地解释,“陛下,当日我们扛着定安侯夫人的尸体出城,随意找了座林子就扔了!这些林子都长的差不多,我们、我们也不能确定……”
凤衡眯眼,神情在夜色中透出肃杀,“不能确定?”
他的表情,看得另一名侍卫心惊肉跳,立即跪在泥泞中磕头,“陛下!他说的不对,属下记得很清楚,抛尸的地方就是这片林子,绝对不会有错!”
这人磕头时,额头沾染的泥水溅上凤衡衣摆,后者盯着那些泥点子,轻轻蹙眉,“那尸体呢?”
两人答不出话,齐齐跪在地上哭着磕头,求凤衡息怒。
凤衡淡漠地看了他们后背片刻,忽然抬脚踹在对方胸口,两人接连飞出去老远撞在树上,口中喷出一大口血,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话都说不清楚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凤衡扭头,对身后那名侍卫道,“杀了。”
那侍卫拔出腰侧佩刀上前,抓起一人后领就要下手。
漆黑雨丝中,一抹白影从树后走出,看了眼浑身泥水的两名侍卫,隔着咆哮的雨丝,声音轻缓地飘过来,“你在找晏瑾?”
狂乱风雨中,白渊如同一株岿然不动的兰草,那只伞将他与外界隔开,树林里再怎么风雨飘摇,他依然从容地撑伞站着,四处飞溅乱蹦的泥水,也不能将雪白的衣角弄脏分毫。
凤衡与白渊不是一类人。凤衡从前不怎么在意这号人物,对白渊最深的印象,就是晏瑾好像喜欢他。
看见那抹不染尘埃的白色出现在雨夜中,他没由来觉得厌烦,冷声道,“跟你有关系?”
扑面而来的敌意,白渊并不接招,只平静回话,“他不在这里。”
凤衡这才正眼看他,联想到什么,出了雨伞的遮挡走向白渊,脚步略显急促,旁边撑伞的侍卫小跑才能跟上。
凤衡上前抓了白渊领口,对方身上终于染了雨水的湿痕,“你把他弄走了?”
白渊看着他没说话。
这人越是一副故意不说的冷静模样,凤衡就越是焦躁,掌心将对方攥得紧了些,“他没有死,对不对?你们联手骗我?”
白渊低头看了眼领口那只手,心念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道猛然将面前这人震开。
凤衡连退几步稳住身形,好歹没当着对方的面摔倒。仔细看去,白渊面前有一道近乎透明的白色气墙,乳白色灵光流转,隔绝在两人中间。
透过烟雾般的气墙,白渊的声音混在雨丝中,“我带你去见他。”
天色熹微时暴雨停了,只剩牛毫似的雨丝刮在天幕下,凤衡一行人收了伞,随白渊来到归云观后山。
兰草地旁边有一座简陋的土堆,前面立了块方形石碑。这石碑被搬过来充当墓碑前,似乎经历了不少风吹日晒,粗糙的表面爬满裂痕。
石碑上什么也没写,大概是之前某任观主葬身之处。凤衡看了片刻,扭头问白渊,“晏瑾呢?”
白渊指了指那座无字碑,“就在底下。”
凤衡盯着那座寸草不生的坟茔,又看向白渊,勾唇道,“出家人也可以打诳语么?你在这儿立个碑,随口说说这里埋了谁,你以为我就会信?”
白渊双手拢进袖中,淡淡睨着他,“有一座坟,总比弃尸荒野好。我将晏瑾的尸身带回来,就埋在此处,你不信算了。”
凤衡瞪着那无字碑,像是想要洞穿这简陋阴森的东西,看清楚那个梦魇般让他挥之不去的人,是不是真的躺在底下。
他凝眉盯了片刻,往后退开,朝身旁侍卫招手,“把这座坟挖开。”
白渊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众侍卫立即动作起来,十多把铁楸围了一圈,吭哧吭哧上百下,很快就挖掉一半的土。
凤衡闲闲站在旁边,脸上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有点期待,像是等着揭穿某个谎言,接下来就可以逼迫白渊交代晏瑾真正的去处。
众人挖了大半个土堆,底下显出漆黑的棺材一角。凤衡眉尖跳了跳,心中徒然一沉,正要叫他们继续挖,身后一人道,“你疯够了没?”
众侍卫迟疑地顿住,凤衡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转过身,看见萧络身上脸上沾了雨水,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凝的看着那群人刨坟。
抛尸那夜,白渊将晏瑾尸体带走,后来萧络处理完手边事务,曾经到归云观来看过几次。这座坟的存在他早就知道,因为亲眼看到白渊抱走晏瑾的尸体,所以从未产生质疑。
萧络缓步走过来,凤衡指着底下逐渐显露出来的棺材,“你不想验验么?你真觉得他死了?”
萧络冷眼看他,“他死没死,你不是最清楚么?毕竟晏瑾那晚,是当着你的面咽的气。”
凤衡收回手,不说话了。
萧络讥讽道,“活着的时候你折腾他,将他当做货物一样说送就送。现在人死了,你跑来挖坟想证明他没死,有意思?”
凤衡闭了闭眼,所有情绪都在一瞬间掩下去。他挑了下唇,反唇相讥,“你真厉害,这几句话说的,我差点要以为你当初对晏瑾有多好。”
萧络抿唇看着他,两人无声对峙片刻,凤衡转身,让一众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侍卫下山等着。
无关紧要的人扛着铁楸走光了,凤衡才接着道,“我是将他送给了耶律格没错,可是当时你也在场,你有半点维护过他?和耶律格成亲换药,不是经过你默许的?自己老婆要嫁给别人,还上赶着写休书把人送走。当时没见你有什么话说,现在倒是站在这里指责我,我没意思,你有意思。”
萧络动了怒,用他最后一丝理智强忍住了,才没有扑上去给对方脸上一拳,“至少我不曾利用过他!你让晏瑾背地里为你做的那些事,以为我半点都不知道?让他去勾引太子,又想睡他,事成之后再拿他换药,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你更会物尽其用的主人了!你不是看不起他么?叫属下拿他的尸体去喂狗的人是你!现在假惺惺跟我掰扯,你不觉得讽刺?”
凤衡看了眼那座无字碑,薄唇掀起一个冷嘲的弧度,“是啊,我是看不起他。一个被自己父皇抛弃,丢到昱国受苦受难的丧家之犬,有那么点价值被我利用,是他的荣幸,他有什么资格要我看得起?只不过,我不喜欢被人耍的团团转,要是让我知道这贱东西敢假死骗我,我……”
话未说完,一道劲风伴着零星雨点袭来。在速度和武力这块,凤衡逊了萧络一筹,他半边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这一下直接将他揍得摔在地上。
凤衡身上的锦袍沾染大片泥污,他抹了下嘴角,看见掌心的血迹,脸色冷凝地站起来,那目光像是想要撕碎血肉的凶兽。
他转身上前,带有泥土的拳风袭向萧络。两人就在这座无名坟头前打了起来,飘摇细雨密集地落在他们身上,旁边堆着的泥土染黄一大片草地,在凶悍的拳脚中,两人精致的衣袍也变得脏污不堪。
没有多余的赘言,只有拳拳到肉的掌风。两个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发什么火,总之这火一直存在,从晏瑾死的那一刻开始就被点燃,在时间的发酵中愈演愈烈渐成燎原之势。
他们想不明白也发泄不出来,只知道心口快要被这种疼痛撕裂,迫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处,比如无所顾忌的跟人打一场。
天穹中落下来的雨丝不大却很密,到了日出的时辰,淡薄朝晖从远处山头寸寸扫过来,镀上那座无字碑,镀上红伞下白渊的侧脸。
半张脸被雨伞投下的颜色映得生动,白渊轻轻转着伞柄,站在雨中无言旁观那两人如狼似虎地干架,唇角轻扯,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嗤笑。
晏瑾从昏迷中惊醒,面前是一座废弃的破屋,他双手被捆用一根绳子吊起来,只有脚尖能挨着地面。
破屋里光线昏暗,外面有淅沥雨声,不时有雨丝从墙壁破洞处飘进来,沾在他手腕脖子上。
四周或站或蹲分散开十多个男人,衣着脏污破烂,但看得出来原先的布料很精致。见晏瑾醒过来,其中一个啃着冷馒头的男人抬手指他,“殿下,三皇子醒了。”
屋内角落点着仅有的一根蜡烛,一人背对晏瑾靠在墙边观雨,听见下属的话,转身朝他走来。
那张脸越来越近,晏瑾眯着眼适应光线,终于在他停下脚时看清了,对方正是晏琛。
晏瑾心里想骂人,然而现在他是砧板上的鱼肉,加之这样吊着实在拿不出什么力气,只好警惕道,“你真是厉害,连相府都敢闯。”
晏琛笑了笑,在他下巴处勾了一下,和印象中一样又冷又滑,“怪只能怪你那位相好思虑不周,他找遍整个阙城,在外头布下天罗地网,逼得我不得不从部下家中仓皇逃出来。然而有一句话叫做灯下黑,他将这座城围堵得密不透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竟然敢跑到他家里,给他来一个后院起火。”
晏瑾道,“你想怎么样?”
晏琛揽着他的腰感受掌下弧度,手感格外好。
要是他往后扳倒了夏宵,到时候把这位三皇兄扣回去,养在府中玩玩似乎也不错,“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请你们陪我玩个游戏。”
晏琛将他转了个方向,晏瑾才看见旁边还有一人跟他一样被吊起来。迷药药效没过,那人垂着头还没清醒。
对方正是夏临。
晏瑾隐约猜到晏琛想做什么,恨声骂道,“论明的你斗不过,所以就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技俩?你要不要脸?”
晏琛哼笑,“你管我正大光明还是下三滥,只要最后赢的人是我,手段见不见得光有什么关系?”
前段时间,夏宵与朝中一帮重臣联手,搜集过去两年晏琛篡改先帝遗诏、谋害几位皇子的证据,同时剪除晏琛羽翼、秘密策反他的部下。万事俱备火候一成,夏宵在朝堂上公开对晏琛发难,控制兵部与禁军将他拿下入狱。
无论是舆论还是实权,晏琛都落了下风,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好在有几个心腹忠心耿耿,设计将他从牢狱中调包出来。
晏琛入狱之后,原本的幕僚有八成被夏宵恩威并施收入囊中,剩下不服气或者信不过的,就调兵围住府邸,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晏琛躲在大杂院一个下属家中,可夏宵发现他逃跑之后不留半点空子,连这种地方都要一一搜查。
晏琛被逼得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受了许多苦楚,想出城逃命,结果阙城八道城门,全都有朝廷的人拿着画像排查。
他忍无可忍,只能铤而走险,与十多个不离不弃的下属一起,潜入夏宵府中绑走了晏瑾与夏临。
夏临对夏宵有多重要,这些年来阙城上下有目共睹。至于晏瑾,一旦晏琛被拿下斩首,夏宵只能扶持唯一的皇子晏瑾登位。
晏琛要死死拿捏住夏宵,并且这回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将两个人都绑到阙城一角的小破屋,也就有了晏瑾现在看到的情形。
晏琛招手,让下属接了盆雨水将夏临泼醒。
夏临被他哥宝贝似的护着,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当即破口大骂,重复说感动他一下他哥不会放过这些人。
晏琛被他吵得耳朵疼,几个下属也嫌他喧闹,扬手给了两个耳刮子。夏临立即老实了,并且害怕盖过了愤怒,咬着唇瞪圆眼睛盯着屋外。
晏琛的目光,在两个人质之间转了转,忽然嗤笑,“听说夏宵那只老狐狸,把你当男宠养在后宅?皇兄,同姓兄弟一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去了昱国四年,恐怕对这些年发生在夏宵身上的事所知甚少。他是不是对你说,这四年里他没有娶妻,是为了等你?哈哈哈哈!要是你信了他,那么你就完了。我告诉你,他这种阴险狡诈的变态,他……”
小破屋的门被人踹了开,这一脚力道很足,直接让摇摇欲坠的两扇门扑在地上寿终正寝。
夜色透进来,夏宵身后上百名禁军腰侧佩刀,右手挽弓左手举着火把,将这座逼仄的屋子映得通亮。
夏宵穿着披风,雨水沾湿胸口系带,他抬指拉下帽檐,对晏琛道,“你要告诉他什么?”
屋内十多个亡命之徒立即靠成一团,两名汉子一人一边拿剑抵住人质的脖子。
晏琛站在人质中间,抬臂搂住两人的腰,恶意地笑道,“夏大人,你很有手段啊,我这位皇兄回来才几个月?就被你诓骗到床上去了。你将他哄得团团转,我这个当弟弟的,今天就来做一件好事,帮他认清你这个人有多虚伪。”
晏琛说完,夏宵没有接话,其他人也不敢应声,四下里只能听见一片细密的落雨声。
对方的无视,晏琛毫不在意,继续自顾自道,“现在人质在我手里,游戏规则由我制定。这样吧,劳烦夏大人你,为我和在场十多个弟兄准备几辆马车,还有黄金千两,送我们离开阙城。然后你选一个人,出城之后我把他还给你,怎么样?”
夏宵将视线落在夏临脸上,又看向晏瑾,他心里或许是着急的,但从表面上谁也看不出端倪,“这两个人,今晚我都要带走。”
“若是我说,你只能选一个呢?”晏琛手臂收紧,将两人往自己身边拽近了些,故意放慢语调,“你是要我这位傻皇兄,还是要你那心头肉?”
静谧的气氛中,夏临绷不住了,全身挣扎着想往夏宵那边靠,又哭又叫道,“救我!哥哥!他们打我,还不准我说话!我害怕!哥——”
夏宵脸色微沉,仔细看去,果然在夏临脸上看到了掌印。
他攥紧腰侧的剑柄,正要说话,晏瑾忽然道,“他不用做选择。”
夏宵一手翻云覆雨,让晏琛从高高在上的皇储变成四处逃窜的阶下囚。晏琛恨他入骨,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让他痛苦的机会。
到时候脱离夏宵掌控,对方绝不可能遵守诺言放其中一个离开。与其让他猫捉老鼠般戏弄挑拨三人,不如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
这句话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晏瑾直直看着晏琛,后者隐约意识到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晏瑾已经扑向前撞在横在脖颈间的剑锋上。
这突然的举动让众人惊骇不已,那下属没打算在这里浪费一个人质,连忙旁边撤开。
晏琛的注意力全在晏瑾身上,耳朵边突然袭来凌厉细微的呼啸。下一秒他扭过头,一支长箭带着冷风穿破他的喉咙,那脆弱之处立即涌出大片血水。
其实晏琛的打算,晏瑾猜对了大半,不管夏宵最后选的是谁,他都不会让那个人活命。他会杀死夏宵最在乎的那个,再将被夏宵遗弃的另一人放回去,他不仅要夏宵痛苦,还要夏宵日夜被愧疚纠缠。
只不过,他设想的所有阴损的计划,都在晏瑾一句话之后成了泡影。
夏宵平静地看着晏琛倒地,收起长弓递给旁边的禁军,挥了下手,上百号人弃了火把冲进小破屋。
晏琛一死,剩余的下属群龙无首方寸大乱,厮杀与血色在这座几欲坍塌的屋子里展开。
晏瑾双手还被麻绳吊着,他撞的时候拿捏分寸没有用猛力,脖子上的划痕很长但不深。周围人群混乱砍杀间,不知道哪一方的人胡乱给了他几脚,又刺了他几剑。
晏瑾害怕会被人乱剑砍死,扭着手试图挣脱钳制,目光四下搜寻那抹黛青色的影子,却见混乱打斗中,夏宵正在旁边为夏临解开绳索。
两人站的位置很近,对上晏瑾复杂困惑的目光,夏宵微微抿唇,抓住身边一名禁军朝这边指了指。
禁军会意,连忙避开冲杀跑上来,一剑砍断了晏瑾手腕上的绳子。
那禁军将晏瑾背在后面埋头往外跑,晏瑾侧过头,看见夏宵打横抱着夏临,低头安慰他,抬脚往屋子外面走。
夏临大概也被人乱砍了几道,缩成一团贴在他哥胸口。夏宵的衣摆染了血色,可他垂眸时望下去的眼神依然无比温柔。
——那是比对着晏瑾时,更加温柔的温柔。
宫宴结束,朝臣贵胄谈笑间陆陆续续往大殿外头走。人迹稀少的树丛深处,几个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聚在阴影下,指着前面一人看猴似的戏耍他。
那人年纪不大,腰身现出少年人的青涩。他不久前才挨了顿打,衣裳脏乱不堪,发冠被人踢歪了,满脸沾着泥土草叶,双手被缚吊在树上,正奋力张嘴想要咬开手腕上的麻绳。
底下那群公子看得兴起,一旦那人没力气了松开嘴歇一歇,他们就叫随行太监捡起石头砸在对方身上。
衣服底下,少年一身皮肉被砸出不少青紫,他不敢松懈,只好一边哭一边拼命咬麻绳。
或许是他啜泣的声音太可怜,不久后又吸引来几个路过的公子小姐。其中一名少年宽肩窄腰,长发高束发尾垂坠,身着金色劲装,仰头面无表情看着晏瑾。
所有看热闹的人里头,那少年身形最为颀长,长相也格外俊美,晏瑾不经意间将余光瞥下去,从十多张仰起的脸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盯着那少年瞧了一会儿,转眼就挨了几颗石子。少年的目光在他粘满灰尘的脸上匆匆一扫,扭头看向旁边捏着团扇的女孩子。
萧络道,“我爹他们还在宫门口等着,这种事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了?”
柳瑶云鬓蛾眉、衣裳华贵,捏着团扇的手指涂了丹蔻,整个人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连头发丝都透露着精致。她蹙了下眉,挽着萧络手臂,摇头道,“我还不想回家,阿络,我们再看一会儿好不好?”
萧络朝树上挂着的那个泥人看了眼,妥协道,“行吧,就一会儿。”
两人刚说完话,一个望风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指着树丛外面,像是见了阎王一般,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外头有、有……七……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是某个大人听到风声赶了过来,正要作鸟兽散。
远远的却见一人负着手,没带侍从,闲庭信步般从树枝阴翳中走来,身上玄衣几乎要与夜色融在一起。
在场不少人认出来,这人是皇子中排名第七的凤衡,心下不由感到忐忑。
凤衡不受皇帝待见,性格又阴郁霸道,在场大部分世家公子看不起他,也与他玩不到一处,平时邀约出游从不叫上这人。
身为同龄人,凤衡懒得跟他们打交情,却能与他们的兄长父辈说上话,并且频频受到父兄的称赞,因此这群贵公子对他更是排挤厌烦,两帮人各自看不顺眼。
晏瑾毕竟是一国质子,他们暗地里将人欺负得这么惨,要是凤衡转头告诉他们的长辈,免不了要挨一顿训诫斥责。
十多双眼睛神情各异瞪着凤衡,来人缓缓瞥了他们一眼,仰头看着被泥印子弄得脏污不堪的晏瑾,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众人惊骇不已,以凤衡为中心后退几步四散开来,萧络没退,却展臂将柳瑶挡到后面。
有人出声质问他要干嘛,凤衡不答,将那匕首握在掌心,玩笔杆子般打了几个转。
刀光明灭间,他扬手一掷,匕首精准穿过晏瑾手腕上空的麻绳,锋利的刀刃钢针般刺入后面的树干。
晏瑾惊叫一声摔在地上,众人眼见凤衡不是行刺,却仍然心有余悸,三两一群慌忙离开这个瘟神。
柳瑶也被凤衡此番举动吓到,牵了萧络的袖子往外走。萧络行走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凤衡蹲在树下,一手扣着晏瑾的脸抬起来几寸,两人似乎在说话。
凤衡蹲在晏瑾面前,看着这张辨不清五官的脸,感觉自己像是捡到了一只流浪猫,勾着对方下巴挠了下,“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不是被人打就是被人推,这次索性吊在了树上——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晏瑾全身脏的不堪入目,唯有一双上挑的眼睛黑白分明。他自己也觉得委屈,说话时不停掉眼泪,“我……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多。”
凤衡勾唇,轻轻哼了声,正想再逗他几句,忽然发觉对方脸上眼泪流过的地方,灰尘泥印被冲刷开,显出格外白皙的肌肤底色。
凤衡盯着他的眼睛,挑了下眉,拇指顺着一道泪痕抹开,所过之处脏污不见,只余一片脂膏般细腻的白。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擦干净手指上的灰尘,将帕子丢在一边,“别哭了,起来跟我走。”
晏瑾爬起来自己咬开绳子,活动一下被勒出淤痕的手腕。他还记得对方刚才擦过他头顶的那一刀,有些畏惧地问,“去哪里?”
凤衡双手负在身后,回头看他一眼,“没吃东西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对方明明在笑,晏瑾却觉得有些害怕,摇着头转身想跑,“我吃了饭,谢谢。”
他没跑出两步,被人拎着后领子拽回来。凤衡捡起地上的绳子,捆了他一只手,在前头牵着他走,“吃过了那就再吃一顿,看你这么瘦,帮你补补。”
晏瑾被凤衡用一根绳子牵着,上了幽王府的马车。
下车之后,对方将他丢给府中几名婢女,叫他们带着人下去好好洗刷干净。
晏瑾被摁在浴桶中翻来覆去的洗,浴桶的水换了好几次,几双纤纤素手在他身上又擦又摸。
最后给他擦干头发穿上崭新的青色衣衫,再带到凤衡面前时,对方看他的眼神,在戏谑之中又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深色。
凤衡命人端来几样清淡的菜肴,坐在床边看着晏瑾慢吞吞吃东西。晏瑾吃的不多,吃完了又想开溜,他命人撤去碗筷,顺带将房门关上。
跳跃的烛火中,凤衡与晏瑾做了一笔交易。他保证晏瑾不受别人欺负,但对方日后要听他的话,需要派上用场去做事时,不能够拒绝。
晏瑾来到昱国半年,受够了别人的欺凌,他不知道凤衡指的派上用场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他迫切想要摆脱那些贵公子的拳脚。
晏瑾答应了,于是凤衡点了下头,抽了只桌上的毛笔,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那么,先让我看看你够不够听话。”
他将毛笔扔出去,晏瑾走上前弯腰捡了。递给对方之后,那人在掌心转了转,再一次扔出手,这回比方才还要远些。
两人就这么一扔一捡十来回,晏瑾逐渐回过味来,从这种游戏中觉出几分侮辱的意味——只有狗,才会不断将主人扔出去的骨头捡回来。
凤衡又扔了笔,晏瑾蹲下去看着那东西,看了许久,突然站起身。
他摇头说,“我不跟你做交易了。”
他寻到门口的位置,推了下门想走。身后微弱的风撩过,凤衡抓了他后领,转了个方向将他推在门上,“你方才已经答应了,现在想反悔就反悔?”
晏瑾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又觉得对方无赖,控诉道,“你分明没有想帮我,只不过骗我戏弄我玩儿。”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凤衡挑眉,故意在他脸上重重捏了一把,留了个指印,片刻后意犹未尽地按着那道指印摩挲,“我没骗你,你要是不想捡,那就不捡了。”
晏瑾眨眼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说的到底可不可信。凤衡被那双眼睛看得心尖发痒,某种隐秘的欲望在胸腔里蠢蠢欲动。
抚摸晏瑾脸庞的手变了意味,改为按在对方唇上,探入半根指头揉着他的唇。
凤衡垂眸,盯着指腹下那抹艳色,低声道,“我听说,在你们琦国,男子与男子之间谈情说爱很是盛行——你长成这样,睡过你的男人应该不少吧?”
晏瑾从他的动作中觉出危险,抓着对方撩拨的手,扯了半天,却撼动不了分毫,“我要出去……”
他推了对方胸口一把,这一推却让凤衡最后一丝逗人玩儿的耐心也耗尽。他踢开脚边的毛笔,抓着晏瑾手腕将人拽到床边,推进柔软的被褥间。
晏瑾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撑着被子爬起来,又被对方按住肩膀压回去。
凤衡翻身覆住了他,大掌一挥,衣裳底下诱人的颜色半遮半掩展露出来。他握住晏瑾从未被任何人触碰过的阳物,用力揉了一把,痛得晏瑾倒吸一口气。
凤衡凑近他的脸,在晏瑾畏惧的注视中,低头咬了他的唇角,诱哄道,“你不是不想被人欺负么?今晚欺负过你的人,明日我帮你教训。不过,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想要我帮你出气,总得拿点甜头让我尝尝,对不对?”
他用着商量般的语气,实际上根本没给晏瑾选择的机会。晏瑾面色犹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他趁机衔住舌尖,碾着唇瓣吻了进去。
那夜之后,晏瑾算是正式与凤衡达成交易。
从第二天开始,晏瑾陆陆续续听说,不光是昨晚,之前所有欺负过他的人,或是在学堂考试作弊被先生拎出去训斥,或是跟着人逛窑子被指认出来告诉了父兄,或是走来大街上平白无故被一匹疯马迎头撞上。
层出不穷的各种意外,不至于让他们缺胳膊少腿,但丢一顿面子挨几下苦头总是少不了。
一干贵公子逐渐发觉不对劲,再后来跑去欺负晏瑾的人,不出几日必定出事,叫人去查又查不出什么头绪。
众人隐约察觉到,有一只大手悄无声息拢在晏瑾头顶,对方没有明说这个人不能动,却用行动让所有人明白,动晏瑾一下,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个月后,从前喜欢欺凌晏瑾的人,看了他都要绕道而行。晏瑾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害怕被人抓出去欺负,可心境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除了偶尔指派给他的任务,凤衡似乎更喜欢让他做一个男宠。
那人隔三差五将他叫过去在床上折腾,贴在他耳边说一些羞辱他的话,故意将他激得羞耻恼怒,又赏玩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露出那种让晏瑾头皮发麻的戏谑的邪笑。
晏瑾与夏临受了伤又沾染雨夜的寒气,回府之后双双病倒。
好在这场病来势凶猛走得却很快,不到十日晏瑾又能下床走动。只不过伤处恢复的很慢,全身上下都是药味,本来就飘满清苦气味的屋子,更让人踏进来一步都要皱眉。
夏宵过来看过晏瑾几次,他没有主动解释那天的行为,晏瑾怕知道答案,也没有问。两人心照不宣避过这个话题,几天后,夏宵又不来看他了。
晏瑾让伺候的婢女过去看看,得到的消息是,夏临细皮嫩肉,这回又是受伤又是受到惊吓,醒来之后就不停哭闹要夏宵守着他,多离开片刻都不行,他要不吃东西绝食给对方看。
夏宵耐着性子哄人,朝中正在最动荡的时候,许多事情都需要他去拿主意下定论。思量之后,他只好书房后院两头跑,等夏临睡觉了就立即去处理公务,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来看晏瑾。
夏临敢这么任性,是因为心里清楚夏宵宠他,要是晏瑾这样做也可以换来同样的纵容和宠爱,那么他也会做出和夏临类似的选择——
可惜晏瑾不是夏临。
他太渴望被爱被在乎,可讽刺的是,他遇见过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坚定的将他放在第一位。
就连夏宵的温柔,现在的晏瑾,也觉得更像是自己求来的,还要时时担心要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这种飘渺的温柔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晏瑾很乖巧的没有去纠缠夏宵,只是每次暮色时分,都会披上裘衣提着灯笼,站在夏临院子门口,等待那一抹青影行色匆匆从里面出来,又行色匆匆的越走越远。
晏瑾站的很远,起初夏宵以为那只是经过的家仆。接连几天在同一个地方看见那盏孤灯,他终于察觉不对劲,走上前一看,就见到晏瑾望着他走过来的方向出神。晏瑾流泪了,连他自己的都没察觉到。
夏宵抿唇,抬袖替他擦去眼泪,那袖子上沾了陌生的气味,是夏临房里的熏香。
晏瑾张了张唇,想和他说几句话,对视片刻,忽然发觉无话可说。
说当晚我也受了伤,被人划了几剑踹了几脚,身上还有寒毒,我也很疼,想要你过来陪着我么?
可是,回府的第二天,晏瑾下意识就将这些苦楚全都忍下去了,时隔这么久,他再跟对方提,有什么意义呢?
晏瑾没说话,夏宵似乎也没话说。两人相对站了一会儿,对方握着他的肩,嘱咐几句老生常谈的好好喝药,转身领着随行家仆走了。
晏瑾站在原地,像从前几天一样注视他的背影,直到那人消失在转角处。
手中那盏孤灯,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在寒风中亮了很久。
这么自顾自站了十来天,晏瑾逐渐觉得疲惫了。可是在这座相府,除了夏宵,他没什么可上心的,就算待在房中也是无聊。
想来想去,他还是每晚准时提灯站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只是出发的时间越来越晚,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满腔疲惫。
这日,天色逐渐暗下去,晏瑾让婢女拿来灯笼,脚底下却不太情愿往外头走,索性提灯在自己院中逛了一会儿。
路过一座假山,晏瑾忽然注意到对面长廊似乎站着一抹白影。他以为是院中某个婢女,刚转过头,又觉得不对——
他院中没有穿白衣的婢女,而且那种冰雪般纯粹的白色,他似乎,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
某段记忆带着疼痛被人揭开,晏瑾用力吸了一口气,正想回头再看一眼确定一下。
对方不知何时走到他背后,双手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脖颈间。兰草的清香盖过晏瑾身上清苦的药味,那个熟悉的声音轻轻道,“我有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晏瑾心中一震,不确定地唤他,“道长?”
白渊蹙眉,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并没有回答。
他在晏瑾肩颈处闻了闻,浓郁药味从怀中传过来,他看见对方脖子上裹了几层白纱,伸手抓住了要扯开,被晏瑾转身制止了。
晏瑾隔着雪白的袖子抓住他的手,仰头认真看他的脸。几个月不见,白渊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眸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峭更深重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昱国到琦国的距离,当初晏瑾和顾楠一起坐马车,加上中途歇脚的时间,整整折腾了一个月。
白渊就算过来,也应当是先由管家通报,得到夏宵允许了再知会晏瑾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院子里?
白渊低头看他,“从归云观过来的。”
晏瑾仔细琢磨这句话,觉得似乎有玄机,试探道,“直接从归云观过来?”
白渊点头,晏瑾又道,“你从那边过来,用了多久?”
白渊几乎没有思忖,“方才。”
“……”晏瑾往他身后看了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白渊恐怕是使用某种秘术,直接从归云观瞬移到此处。
……这种秘术,真的存在吗?
晏瑾心里惊讶,但毕竟对方连无心果这种假死的东西都有,会点瞬移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晏瑾道,“你从……归云观,过来做什么?”
白渊注视他片刻,轻声道,“看你。”
“……”晏瑾扯动嘴角苦笑一下,有些时候,让人浮想联翩的关心最为致命。要不是他熟悉白渊的性格,又在对方那里得到过太多若即若离,他差点又要自以为是地解读,白渊这句话的意思是想他了。
白渊或许对他有好感,但那种感情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或者应该说,白渊直来直去感情纯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喜欢。
从前晏瑾对白渊抱有幻想,但假死之后,他彻底断了念头。
因为在归云观休息的那几日,照顾他的两个弟子以为他昏迷了听不见,在他旁边闲聊过很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白渊可以用第二种方法帮他假死,避免无心果带来的体弱和寒毒,但对方没有用,甚至提都没有提。
听说第二种方法,对白渊的修为会有很大损伤,或许一辈子只能用一次。晏瑾没有厚脸皮地认为,白渊不帮他是对方不对,对方送了他无心果,已经对他格外照拂。
只不过,至少这件事让他确定了,白渊对他或许有好感,但更深的喜欢,真的算不上。
晏瑾无比庆幸,自己将手环还给了对方,他的直觉向来都是对的,与白渊这样的存在,划清楚界限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