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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决断

 

“我国女王使人用黄金铸造了裴君的等身像,下诏国中,无论兵士刺客,但有人能得裴君,当以金像赐之。可惜裴君护卫严密,实在没有下手的空当。”说着,望了聂长安所在方向一眼。

裴慎顺着使臣视线望去,淡淡一笑:“承蒙挂念。不知我那雕像做得如何?”

使臣并未再观察裴慎,只道:“裴君天人之姿,自非雕像所能比拟。”

经过许多周折,总算敲定了和谈的条件。使臣临去,忽又侧身回头道:“听闻裴君与爰坚石将军会盟,我还错觉是十年前虞军以高车饵敌故事的重演。”

裴慎一僵。使臣含笑,继续述说给在场诸人:“上国扶风王平盛锡白之乱时,盛氏与高车部铁摩勒联军,是裴君单骑入高车,说动铁摩勒降服。扶风王认为盛氏听闻高车归附,必然会挟怒攻击,于是不动声色,设伏以待。如扶风王所料,双方会盟时,盛军果来,击破高车,而后扶风王发动伏兵,大败盛军。扶风王曾对铁摩勒立誓不相侵犯,若有违背,不得善终;但扶风王只是拿高车做诱饵,真正动手的是盛贼,似乎又不算背誓。”他原本目视爰坚石,说到最后,目光却投向了裴慎,语气礼貌,眼神放肆,“远人不通消息,只听说扶风王阁下在前年过世,却不知是怎么过世的?是否应誓?”

裴慎沉默了片时,面无表情地回答:“据本朝邸报,扶风襄王阁下病逝于幽州官舍。”

裴慎下令禁酒时,说的是以功成之日为期限。战后犒军宴上,也就弛禁,准许饮酒。

于是众人推杯换盏,这才算是真正放松。梁御史、尹司马等文士还即席赋诗,无非歌功颂圣之类。裴慎执杯含笑,听人念一首就随声称赞一句,直到都念完了,梁御史向他道:“裴帅夙有儒将之称,今夜若无佳作,何伸雅怀?”裴慎立刻不笑了,一脸“你们是在逗我吧”的表情,挣扎道:“像我,不学无术,哪里凑得来这种高雅的热闹……”

即便他不情愿,但因为一向没立过讲究威仪的形象,甚至据传早年隶属徐松陵麾下时,军中宴会上被行酒人误送白醋到面前,也会不动声色地一干而尽,所以其他人根本是在有恃无恐地起哄。最终裴慎推却不过,很勉强地接了笔,问:“还剩什么韵?”

——这就说明他刚才称赞其他人的诗前没怎么用心听。

他在众人注视中一气写了几句,停笔搁在旁边。旁边梁望远刚要去拿,裴慎再看一眼,蓦地伸手往墨迹未干的纸一盖,一把揉了,摇摇头:“我实在不会写。写太坏了,就别丢人现眼了。诸位饶我则个。”

梁望远该是看到了全诗,却没下评论,转而笑言:“作诗不成,当罚三杯。裴帅可认罚?”

“心服口服。”

酒阑人散。裴慎被人多灌了几杯,困意上头,支撑着洗漱了,手巾随手一扔,鞋子一踢,和衣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

聂长安历来能出入元帅卧内,穿过后堂,进到寝室,拿起手巾挂好了,坐到床边,为裴慎解开了衣服。外袍的领口衣襟腰带逐一被解开,再要接着脱,就非要睡着的人配合不可了,聂长安遂不再扰他,只轻手轻脚在上面盖了一幅布单。

裴慎却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仰头望他一眼,拖下他道:“有劳你了……你也睡吧。”

聂长安睡姿一向很规矩,裴慎大概也是累了,睡得很沉,几乎没怎么动弹。两人肩并着肩平躺到下半夜,裴慎忽地翻了个身,转向了他。

聂长安立刻醒来,睁眼往侧面看去。

他只能看到裴慎的轮廓,但能感到裴慎也正在黑暗里看着他。空气里的呼吸声逐渐急促了起来。过了片刻,聂长安转了过去。裴慎伸手揽上来,另一只手和聂长安的手一起去解开了最后一道衣衫。

打多长时间仗就有多长时间没碰过他,进入变得困难。也怪两人都不完全清醒,前戏做得浮皮潦草,裴慎就引着他往自己身体里进去。——然后猛地捂住嘴,被弄得浑身发抖了起来。

肉体破开肉体,虽然艰涩却也快意,聂长安来回了几遭,发觉没听到裴慎的声音,再定睛一看身下的人还在抖,赶紧往外撤,寻摸到扔在床边的脂膏盒子,挑了一团,手指带着脂膏重又按了进去。

裴慎挣了下,却是很不领情,拽紧了他的前襟,催促道:“没事,你进来……”聂长安想了想,低头亲了下去,算是安抚也算是封缄。他在那两片嘴唇上尝到残留的酒意。

真的是隔太长时间了,手指探进内里,摩挲了片刻才找对地方,在那处厮磨起来,渐渐带出细微水声。裴慎声音被他用接吻摄住,唇舌交缠的间隙里,又含混地催促:“可以了、进来……”

话音未落,便被一下捅到了底。聂长安低促问:“现在好些么?”

裴慎好像被噎住了,一时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腿去夹紧他的腰。“再好不过了。”裴慎喃喃道,“我想你很久了。”

诚实的回答是“我也是”。但聂长安没答话,只用下身擦过那处腺体,引得裴慎又往他身上蹭,要他再用力些。聂长安用一只手垫在他腰后往上托,对着最让他软下来的那点用力,另一只手套住他前面,捋了起来。裴慎渐渐压不住声带,被顶得从喉中溢出一声短促喘吟,再被前后刺激几下,声音就几乎连到一起。似乎是因为酒后,他的嗓音听起来也沾云带雨,潮湿煽情。

聂长安双手滚烫,将他腰身合在中间,热度仿佛从掌心熨到了他全身,快要把他揉散融化了一样,身体越来越软,被操到深处时小腹却会一阵阵绞紧,肉壁拥着阴茎,要吸到更深处。

外边传来敲击金柝报晓的声音。

裴慎正昏沉失神间,冷不防骤然一惊,腰往上拱,射了出来。人也清醒了几分,半撑起身往外看。天光已经亮了起来,军营中人声渐响。

“要来不及了……”他还被插在身体里,费力地喘着,声音有点变调,“能快点结束吗?”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甚至可以说不近人情了。裴慎又补充:“你泄出来就好……不用再顾我。”

聂长安过了会儿才回答:“你配合一下。”

裴慎上身倒了回去,腿却抬了起来,架到他肩上,调整成更适合发力的姿势。他高潮过一次,内部润泽柔顺,身体已经完全酥软下来,却跟着聂长安的动作挺起腰,竭力地迎上来,又被一下下撞回床席上。

聂长安不再摸他前面,只是用每一记都带得他大腿和腰腹抽动的力度,几乎无所顾忌地贯穿。快感上涌,喘息渐重……但裴慎还勉力按捺着声音……他也只能尽量噤声。但肉体的碰撞声是清晰的,回荡在室内。

聂长安蓦地完全抽了出来。

“怎么了?”裴慎勉力问,腿还挂在他身上,被他压得对折过去,大腿贴到胸前,膝头越过自己的肩头,腿弯卡在他肩上。聂长安的性器贴着他的性器下缘压过去,硬在他腿间。

“免得弄在里边。”

裴慎呼了口气,伸手去摸他的性器。却是掌心刚包住茎体,就在手心射了出来。

他没收力气,一轮下来体力消耗不少,裴慎也给他弄得浑身发虚,躺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抬起手来放在他背上,算是很轻地搂了下。

聂长安亢奋的劲头过去,便察觉到裴慎还半硬着,于是往下滑去,张口含住了那处。裴慎一瞬间身体一弹,却被摁在了腰上。裴慎顿时窘迫起来,推在他肩膀上,说道:“不用——”

聂长安的回答是将他拦腰抱住,一只手捧住茎体,用嘴唇裹住龟头,开始试着舔舐。几绺头发滑脱下来,落到裴慎腿根,扫来扫去,扫得裴慎膝盖屈了起来,大腿在他脸侧蹭了下,却又强行按捺着绷住了,贴回床上。裴慎的手在他肩膀上握紧了,说不好是想推开他还是按下他,最后伸手过来,撩开了他的头发。

他容貌端丽,现在更可称秾丽,额角泌出一点细汗,显得尤为情色。他用掌指圈住根部,舌尖在前端绕了一圈,慢慢含住更多,从柱体侧面一点点舔上去,同时向裴慎脸上望去一眼,是个观察的意思。

裴慎与他对视,呼吸急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性器坚硬地抵到了他上颚,压住了舌根。数息之后,裴慎视线避了开来,不再看他的脸,仰头望着屋顶。

聂长安退后些许,换了次气,然后在顶端咂了下,让裴慎止不住地吐出一缕叹息似的吁气,这才吞吐起来,每次都深深地吸入,直到收缩喉头挤压性器顶端。吐出来的时候,又用舌尖舔进精孔,轻轻搅动。

精液在他口中涌了出来,他来不及接咽,从嘴角流下。

裴慎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拉了上去。他一别头,裴慎的亲吻落到了他颊边。

“我做错什么了吗?”裴慎问,调笑多于疑惑。

他嘴里还有精液,下颌上也是。但是反正裴慎不在意……于是聂长安果断启唇,抿住了送上的舌尖。

凑得这样近了,才看出裴慎眼尾尚因为情欲而潮红,而眼睑有些休息不好的浮肿。聂长安想,原来这段时间他并不如乍看之下的安闲轻松。

聂长安整衣出去,走出门口一段,停步想了想,又绕进正堂,蹲下身在案几底下摸了一会儿,最终从角落里摸出一个纸团,展开来。纸上本来字迹就连贯潦草,被裴慎揉过后,墨迹凌乱晕开,倍难辨别。他看了片刻,只能勉强认出字迹:

戍客惊回首,王师指剑岷。弓刀极万里,关塞又一春。

今古多行役,存亡俱苦辛。年年天上月,临照不相亲。

最末两行被墨杠抹掉了:

闻道青史上,克敌在安人。何当休武库,四夷更来宾?

从前聂长安约略听说过国朝将帅的治军风格:徐松陵是严厉的标杆,殷桐庐是宽简的标杆,裴家人介于中间,不算苛求,也不算纵容。真到了军中,果然不觉得氛围有什么了不起,裴慎做事和日常差不离。只他的幕府运转得相当精打细算,可以说是力求物尽其用,和裴慎私底下随随便便的作风很不一样。

裴慎指派他参与护送羌人北上,大概也算一种物尽其用。

——白马羌率众反正时,西川诸羌里仍有弱水、清远、逋租三部未做响应,直到苏毗退却、虞军进逼,三部陷入穷迫,才在得到保全性命的应允后,重新归顺中原王朝。战后,三部酋首进京面圣以表诚意,就羌人来说是入贡,就虞国来说却似纳降,因此底下对这些作过乱的异族贵人缺乏尊重,这点连聂长安都可以轻易地察觉。唯独行程的负责人是一名老资历的冯校尉,驻扎边境经年,和外族常打交道,通晓几种语言,对待羌使十分板正守礼。但毕竟大战已过,除他之外的诸人大都松懈了下来,所以此行不算严肃。

不过使团离帝京尚远,就在距会州前线只二三日路程的南安,碰到了降临前线的宰相。

知道宰相已先下榻在驿馆,使团自当主动退避。但刚要掉头,行辕中就有人出来传话,问蛮人既遇相公,为何不来见礼。态度礼貌,但绝不和气。

校尉答道:“羌使赶路到这里,正满身风尘,又不懂见上官的礼节,何妨稍作休整,由我稍微教导礼节,再拜会齐公?”

那人道:“如今边军护送蕃客已出防区,且请止步,交由朝廷的主司接手。我正是鸿胪负责接待的专员,校尉当可放心。”

理由正当,冯校尉没奈何,转而安排将这帮异族王公转交宰相手下,回头吁了口气,吩咐卫队,“你们自去城里旅店安置。小聂你带队。今天不用等我了。我得一块进去,求见齐公一面。”

聂长安领命离去。然而行出数十步,脑内渐渐捕捉到那丝疑虑,又拨马回转驿馆,见冯校尉刚得到宰相允准接见的回音,门卫正要移开他面前交错的长戟,羌人的车队候在他身后,即将鱼贯而入。

他跳下马,没管落下的缰绳,缀到冯校尉身边:“我还能做什么?”

对方愕然:“你回来做什么?”

“事情有变,是吗?”

冯校尉快速瞄了车队一眼,低声道:“……要是想帮忙的话,就去那边,把人看好了。”

聂长安应道:“我这就去。”却被拉住了手肘。冯校尉盯向他:“你可要想好。裴帅命我保障这些人平安,我听命行事。但你可以不选这边。”

“我也听命行事。”聂长安短促地回答。

“齐相正和人交代事情,稍后便出来接见校尉。”宰相的随员穿过中庭来传话,“校尉进屋坐下喝杯茶。藩客让他们到西边院子里等着。”

冯校尉原地顿了顿脚,右拳往自己的的左手里敲了一记,随后举手作揖道:“劳烦引路。”对聂长安丢下一句,“大家都是听命做事。不用勉强。”

他走进去,没有再回头看聂长安。

他按刀立在羌人酋长的车下,另一只手举起示意那名鸿胪官员停步。

“武候卫的小兄弟,咱们都是从京师来的,彼此何必这么提防?”对方带笑止步道,“我们这厢不是什么还没干么?”

他身周簇拥的兵士有三十二人,将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羌人的马车刚进这院子就被包围了,院门也立即关闭。

“鄙人鸿胪主簿崔庆之,”中年人不紧不慢地指着自己说,“和羌人打交道快二十年了,这次只是请他们下车,换个地方休息休息。相公那边,就算有什么分付,也不是这一时半刻间就执行的。”

“假如这样,请列位退后,不然持刀执杖,恐怕会惊吓到车里的羌使。”他知道车中人不通华语,但也没有明言,“假如决意要他们去不得京师,请主簿持公文来。”

“说的什么话!”崔主簿嗤笑出声,“留不留,放不放,与我无关,决定在相公,在朝廷,在陛下的意旨。难道我和这几个蛮夷有过节么?”

聂长安对此当然无所谓。要说陛下的意旨,裴慎也曾拿着陛下的兵符,宣称赦免这些人是奉了陛下的意旨。皇帝尽可以一天换一个想法。聂长安不去考虑这些想法的前因后果。他要做的就是服从。所以他说:“裴帅之前奉敕,应允保护羌使,直到平安抵京。卑职听命行事。假如事情确实有变,自当从命让路。”

崔主簿上下打量他一遭,最后摊开手:“好吧,我就也在外边等一等,看你们那位冯校尉能不能说动相公。”

他挥手叫了个树根墩子来,坐在阴凉处。时近黄昏,夕阳最后的余光反射在一院刀枪的锋芒上,逐渐暗去。

他立在原处许久,没有理会车上人用异族语言交头接耳得越来越密,越来越乱,只凝神倾听隔壁院落是否有动静传来。

日光完全消失的那一刻,院门忽然敞开,几盏大灯的光投了进来,冯校尉站在灯后,冲他几乎微不可见地点头。

“齐相过会儿接见使团。”他声音有些微沙哑,“让他们下车拾掇一下吧。”

聂长安从刀柄上挪开手。他的手势仍然稳定。崔主簿拍拍袍角,站起来:“我来负责。”

次日使团继续去往京师;宰相的车驾也起行向会州。聂长安在人丛中瞥到了这位高官,对方也恰在此时向他的方向投来一眼,看见了他,这应不是他的错觉;齐相已非壮年,颜神并不犀利或明亮,但没有表情的面容显得特别冷。

冯校尉晨起却显得精神不济,仿佛一夜没睡。他将聂长安叫到旁边:“我和羌人一起进京。你回会州去。”

他的疑惑一定是流露到了脸上,冯校尉随即道:“这里没事了。不管之前有什么议论,现在裴帅和齐相都放过的人,朝里也不会非要处理了以绝后患、以警效尤,之类之类。他们昨日受到点惊吓,不会再有更多了。说起来这些人该谢你。”

“是您……”

“不是我。”冯校尉打断道,“今日想来,齐相大概也没有真的想杀人。宰相要安抚还是镇压,哪是我一顿话劝得了的。”他猛地收住了话,偏开头,招呼下属拿马鞭过来。“我从军二三十年,一直和外族人打交道,信誉差不多等于我的性命。所以这次,即便是对上了宰相,我也得争一争。你不一样。

“你看,你是天子的近卫,又是裴帅的得意人,你要往上走,却不一定非要经过裴帅。”

冯校尉之前和聂长安偶有对话,态度都非常官方。即或他对聂长安的身份有什么意见,也从没表露出来。聂长安听他点明,恨不得让他住嘴。

好在冯校尉说到这节,又刹住话头不说了,接过马鞭来,开始张罗着出发。

他逢驿换马,全速疾驰,一日夜就回到了会州,比齐相更早抵达。

荆华正好站在辕门处,一见他来,面露惊喜,疾步冲出迎他,寒暄间却有种欲言又止的神色,他按捺着不作发问,入得营盘深处,四顾无外人,荆华才在他耳边道:“前日裴帅遇刺。”

“——别太担心!”不等他问,荆华急忙接道,“刀上有毒,但伤在手臂,应该不碍大事。他刚才还巡过一趟营呢。”

“刺客?”

“当场伏诛了。”

不碍大事……他默念这四个字,穿过一层又一层门,克制着自己别在人前突然奔跑起来。

层层门的尽头,裴慎坐在榻上,面上没有一点血色,正由人协助着解开衣甲,现出裹着渗血纱布的右臂。那血迹一直洇透了里外衣服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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