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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来路

 

崔晧真是没想到戴蒙敢在网络上发视频,这男人似笑非笑的样子邪性极了,斯斯文文的温润长相愣是染着森森鬼气,完全变了个人。

戴蒙少年时的形象是君子,卖了他以后就是小人,重逢是落水狗,张狂理应是与他不搭边的东西,然而如若不是内心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狂人,怎么敢犯下累罪行。

崔晧站在阳台上抽烟,烟灰抖落在脚边,思索着下一步,今天是一月之期的第十五天,在这个期限内他们对彼此仍有义务,找个律师去见戴蒙好像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接管戴蒙的看守所是揽胜区看守所,看守严格,如果越狱要做好发生正面火力冲突的准备,崔晧对于公家的人还是有所忌惮的,代价太大。

头疼,他妈的当初那群二代,看守所进的比家门都勤,简直半个老窝,估计还有人能画个平面图,可惜他妈的几乎死绝了。

崔晧揉捏自己的脸皮,想着想着觉得自己他妈的真荒唐,一个狗屁连环杀人犯,有什么好救的?

那天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带他回来来着?大概是我的仇人只有我能杀?不管戴蒙想没想到,当初所谓的“恶作剧”但凡把对象换成其它人就会毁了别人的一生。

然后折磨戴蒙一星期再提出“爱情”契约,是想看看戴蒙的真面目究竟如何,戴蒙向他展示了温顺驯忍的理性,而现在他的笑容分明揭示了这春阳般的皮囊底下是多么狰狞的恶鬼。

说到恶鬼,人的道德或许有上限但绝对没有下限,崔晧真正开始复仇的开端是一个录像带引发的惨案,里面完整纪录了崔晧被凌虐和轮奸的整个过程,录像带上面斑驳的细小划痕显示主人还经常播放,所以说恶趣味这个东西还是不要太重的好,戏弄完人家以后还留下证据提醒人家我羞辱了你,你不是找死是什么?

当天晚上崔晧把这个王八蛋打了一顿按进浴缸里面,活活溺死了。

谢谢这个狗东西,保留了他记不起的一部分。

崔晧那时候17岁正在上高二,在酒吧打工,每天顶着学校和工作两个环境的压力,其实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他的抑郁病状和一般人比起来多了太多狂躁,他常常是焦虑不安而无所适从的,攻击性极强地面对现实生活,然而自残后更觉生而无趣。

戴蒙在他面对校园暴力后对他进行的关怀,是继朱客青以来在如同卷着暴风雨的黑夜里的深海一样的日子中突然亮起的明灯,以至于某天晚上崔晧做梦梦见他在亲自己时醒来,心疯了一样在跳时,他下定决心,要把人留在身边。

崔晧认识他半年以后戴蒙就保送医学院,然后交了女朋友,但是即使戴蒙已经不是单身,崔晧也想尽办法地要和他在一起,狂症发作时谁都拉不住他,包括他自己。

在他高三上学期知道戴蒙有女朋友一个月后,崔东旭走进了他打工的酒吧,持枪威胁了周围一群人以后终于成功把他塞进车里带回他原本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的那个家,抽了皮带结结实实肏了他一顿。

崔晧永远打不过崔东旭,所以只有挨肏的份,崔东旭对他可以说是没有底线,但有一条绝对不会让他,不可以反抗崔东旭的喜欢和性欲。

崔东旭肏完他就挨了一连十几个巴掌,脸肿得老高,就这样也在哄他,但是态度十分坚决,说,你如果跟那个戴蒙继续接触和在酒吧打工,我不确保我下一次会干出什么事情。

崔晧就这样被强迫性地辞了工,差点连学都他妈上不了,他以前不舍得打崔东旭,现在动手就是往死里抽,吃奶的劲都用上,反正他妈的崔东旭又不还手,任他打。

只是有时候崔东旭真的逼急了,会直接把他按在床上做到哭不出来,弄得一身青青紫紫,一天都下不了床,稍微动一动浑身都疼,后面疼,前面射得太多也疼。

他好一点了就会哭着抖,也不像以前一样骂人,就是死死瞪着他,崔东旭就目光沉静地与他对视,破釜沉舟一样地坚毅。

崔东旭做好了亲手送他下葬再殉情的准备。

这个老混蛋,什么都不管了,彻底不在乎他的想法了,但是有一点崔晧坚定地没有退让:崔东旭想在他身上装定位器和监听器,他跳起来砸烂了一面中空的木质墙,哭得歇斯底里,脱光了衣服躲进柜子里,整整三天时间,只要崔东旭一靠近就尖叫。

崔东旭的精神也绷得很紧,要疯了的不只是崔晧,他也差不多是极限了,他说:“晧晧,不装了,你出来。”

“不!”

“晧晧,真的不会,不骗你。”

“不!”

“晧晧,出来,我真的生气了。”

“不!”崔晧用哭腔嘟嘟囔囔,“你就只会威胁我。”

“我不出!”

崔东旭这回直接暴力拆解,整个柜门都直接卸下来,崔晧受了刺激,害怕地往后缩,说:“我不干,你有本事把所有我认识的人都枪毙了。”

崔晧爱人同样可以没有底线,但他绝对不要失去自由,这是他情愿死也要守住的东西。

“你不装了不就是想着把我锁在这里再不出门了吗?”崔晧吸鼻子,用最弱的语气说最狠的话,“可以啊,但是你不时刻看着我,我就和仆人在一起做所有你在我身上做过的所有事。”

“他们不愿意我就强奸他们,反正我被你肏得像条狗,和什么做都无所谓吧,水管,电线,花枝,雕像,筷子,栏杆,窗帘,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我都要试一试,我已经是个烂货了,不介意再贱一点邀请路人。你打断我的腿我都要爬下床去舔人家的下体。”

崔东旭气笑了:“你当地下室摆设的?”

“你锁啊,反正我迟早会疯掉,不出去祸害人。”

“你就和一个疯子过下半辈子吧。”

“我就只是一个活着的充气娃娃,反正你干什么我都没有办法反抗。”

崔东旭沉默了一会,抚上他的脸颊:“不,你能,你知道我绝对不敢让你以任何方式离去。”

“皓皓,我知道我也病了,我没有任何可以让你宽恕的理由,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做得过分了,我不愿意你想要点什么都去向别人索求,你该是朗月明星。”

“是你第一个把我踩到泥里。”

“我们……”

“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注定回不了头了。”

“你让我喘口气吧,”崔晧就那么赤条条站起来,“给我留一点尊严,我不想失去所有和外界建立的联系,我不会再去酒吧和其它地方,我想安心读书。”

“你也不要安排人来监视我,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崔晧说完抓住了崔东旭的肩膀,崔东旭没有感觉到疼痛,但崔晧的指节却泛了白,他所不能承受的对于这个老男人来说统统是不痛不痒。

“我们如果不是父子,这段关系也不会善终,你从来只自顾自地索取付出,而我和你的差距太大,年龄阅历注定被碾压。如果我们的位置倒转过来,你憋屈吗?绝对会。”

“谈恋爱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啊,”崔晧自嘲,“到我这就变了味。”

“我还是有很多幻想的,晚上睡觉把枕头垫高一点,梦里什么都有哦——”

崔东旭不怕他撒泼打滚,就怕他一副做好最坏打算的镇静模样,那样就像是另一个人站在面前。好比那绷到极致而有所回弹的弓弦,下一刻就会狠狠地断裂打在身上。

“好,我上学接送你。”崔东旭自从两人闹僵以后第一次向他妥协。

“不要怕我啊,”崔东旭试探地伸手去抱他,崔晧没有挣扎,于是崔东旭完完全全把他笼在怀中,“我比谁都清楚你的担忧,我无所畏惧,唯独你让我裹足不前。”

一个浪子终于归家,而另一个浪子终于畏惧了世俗,承认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但想要自由的念头仍在疯长,崔晧趁着晚自习上到一半,崔东旭还没来校门口守着接他,翻墙逃出学校,去找戴蒙,而戴蒙只是说,学业重要,不要为他浪费时间。

狗屁学业,崔晧冷笑,说,你是害怕被崔东旭整治,你想去告诉他我逃课?我直接提前说是来找你,你看看谁死得快点?

戴蒙不讲话了,于是接下来崔晧和一向看不起他的班主任沟通后在两个月内“逃”了好几次课,当然,手段不怎么和谐,他搞到了这个自诩人民好教师的已婚男人背地里和高一女生师生恋的证据,照片拍到这孙子脸上,当场脸就青了,急急地说,你要干什么?

请假,顺便帮我打个掩护。崔晧抽出一张纸擤鼻涕,最近翻墙的时候衣服穿少了,感冒。

那个女生崔晧其实认识,高二撞见过她在外面搞援交,娇娇小小的个子,谈吐却和一般大人别无二致了。崔晧一开始以为她旁边的醉汉在骚扰她,拍了照做证据后上去就一拳撂倒对方,然后拨通110等警察来拖人,女孩反应过来以后就去抢崔晧的手机,说,你干什么?

崔晧一梗脖子,和电视里放的正义感爆棚的愣头青男主同款正义凛然的极度自豪的表情道,为民除害啊,哈哈。

女孩翻白眼,不,你就是个傻逼。

她踩着高跟鞋拿起被拽掉的包转身就走,崔晧说,唉唉,你不要怕打击报复啊,这种人你越忍他他越猖狂,就算爬得再高,这种社会败类迟早要完。

女孩看着追过来的崔晧笑了,哥哥,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像你这种一看就是从小被人家宠到大的,人情世故懂多少啊,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崔晧蒙了,傻不愣登地看她,可是他占你便宜啊?你自愿的吗?

我的天哪,你真的好可爱啊,女生咯咯笑,你长这么帅用智商换的吧,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

拜拜,拜拜,女生拦了车就坐上去,留崔晧一个人在尾气里沉思,半天的寂静后他悟了,然后抑郁了,你妈的,我他妈是个傻逼。

沿着那条路,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心里想着,怎么总是这样的,好像做什么都不合时宜,把什么都看得简单,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啊,怎么这么难呢?

他困惑地想,想不出答案。

那就索性不想,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只觉得没有任何地方能成为他的归所,天上在下雨,屋檐下在滴水,而刚刚丢掉奶茶店兼职“见义勇为”的崔晧看见了一个霓虹招牌,一身休闲西装的男人打起伞向他走来:“进来避个雨怎么样?”

“好,谢谢。”崔晧感受到男人靠近的温度,跟着他到了街对面。

“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学,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

“我工作丢了。”崔晧只这么讲,别的一概不吐。

“你成年了吗?”

“没。”

“现在很缺钱吗?”

“嗯。”

“来我这吧,”男人拍他的肩头,“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做什么?”

“援交。”

“你不需要出卖身体,”男人眼里有狂热的光,“你只要勾勾手指,会有一大堆人贴过来。”

“我这里有很多客户。”

“哦?你打算给我拉皮条是么?”崔晧淡淡地说,“去你妈的。”

“有很多钱,确定不试试?”

“试?”崔晧看着他笑得肚子痛,“我试了还脱得了身吗?”

“开始是陪吃陪喝,后面就是陪睡,然后你会不惜代价留下我这颗摇钱树,我不是傻子,我很清楚你们是什么路数。”

“你真的长得太好看了,”男人欣赏的目光炯炯,“姑娘们都会疯狂爱上你。”

“我喜欢男人,”崔晧直腰,“还是不去骗人家女孩的好,恶心。”

“这又怎么了,男人也会喜欢你。”

“哼嗯?”崔晧眯眼,“你喜欢我吗?”

“我不是同性恋,但我不介意和你试一试。我想让你给我口,感觉应该特别好。”

“哦。滚吧。”崔晧厌恶陌生人和他谈情,尤其是讨论身体和性行为。

“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我酒吧里还缺个服务生,来不来?”

“滚蛋,不去。”

“哦?那我还是找人强了你拍片吧,这样挣钱。”

“我啊,之前见过你,五中附近的奶茶店对吧,片子就散进五中去,让他们开开眼。”

“威胁我?

“来不来咯?”

“你说你逞什么强呢?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多狼狈,根本没有尊严可言,干嘛还死守着所谓的脸面。”

“小少爷,”男人逗他,“你是不是离家出走啊,看看你这个手指,从来没干过家务的样子,多漂亮。”

“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除了叫我滚你还会骂什么?”

“你他妈脸皮真厚,是不是上了三四十岁的老男人都一个德行。”

“呦,你也烦你爸是吗?”男人好像有读心术,口轮闸肌微动,扯出微笑。

“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烦死他了,这不让干那不让干。”

“是啊,可烦他了。”崔晧说。

“来根烟或者喝杯酒怎么样?稍稍放纵一下自己,不会有太大问题。”

“算了吧,”崔晧不接他的东西,“等我真的穷途末路了会考虑找你的。”

“我等你,这个招牌前面推门进去地下二层随时欢迎你。”

“你现在这样缺钱,需要我借你吗?”

“叔叔,别献殷勤,”崔晧懒洋洋地,“不吃这套,我他妈拿了要还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给人陪练,躺擂台上睡。”

“你要真有善心,多犒劳犒劳手底下的人,别强迫人家就好。”

崔晧见过很多牛鬼蛇神,他对崔东旭唯一赞同的一点就是每个人自有生存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强求你的朋友或其它人与你心存一致,君子之交本就不必水乳交融,徒增烦恼而已。

今晚其实没有陪练的兼职,他只有星期天才去,但是他好想发泄,也许他不是最悲惨,但此刻崔晧抑制不住地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还要经历多少恶心的事情啊。

如何才能继续骄傲地笑呢?

只有年少轻狂是抵不过现实洪流的裹挟的,崔晧后来依然踏入了地下二层,见到了陶頫,奠定了以后生活阴郁迷离的基调。

这也成为了那场祸事的开端,毕竟猎艳场上从来不乏追求扭曲快感的猎奇者。

崔晧的警惕心很重,于是他们找上了戴蒙。

戴蒙只做了一件事,就把他推向了深渊:他把崔晧约到了路灯坏掉的公园,然后自己没有来。

崔晧以往逃课都会及时回到学校等崔东旭来接他,这一次崔东旭却多等了九个多小时才接到他。

崔东旭描述当时带回他的情景:

他抱着浑身带伤的崔晧放上医院担架时目眦欲裂,狂怒不矣。崔晧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无力地垂下落在身体两旁,人已经是一副痴傻样了,一双眼睛中看起来只是眼睑边有一道划痕而完好的左眼瞳孔呈扩散状。

崔东旭说他是被一通电话叫来的,没有号码显示,应该是公用电话。

崔晧历经这灾难整整一年时间以后才能与除他

之外的人交流,然而后遗症是彻底留下了,一旦有其它人靠近他周围三米,只要他不吃药,无论什么情况他也会扭过头来像鹰隼一样盯着对方。直勾勾,像野外的虎狼猛兽。

他还很迷恋刀具,光唐刀就收了十几把,藏品中花纹钢为主,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则是刀柄包着鲨鱼皮的玉树藏刀。

崔晧上了大学以后很少去上课,但他从来没挂过科,每门都是优秀,似乎一切都回归常态了,他毕业,进公司,升职,加薪。

但是他和崔东旭都知道,这是粉饰以后的太平,当年追查加害者时送检的精液样本以及指纹只锁定了其中一个强奸犯,这孙子后来强迫一个穿男装的未成年少女被发现了。

可对于男性,以前的刑法没有强奸罪,没有强制猥亵,他们只能告对方故意伤害。

08年的晚上,大二的崔晧拿到了一把枪,以及自己的藏刀在一片野草里动手杀了第一个人。

这个猥琐的流氓说,当时他是顺路看到临时起意加入的,他和人家约在那个废弃火车站打野炮,结果人家放他鸽子,他准备走了就看见七八个人把崔晧按着虐待,硬了。

他说,他是真的不知道其它几个人是谁,但是看衣着都挺有钱的样子,衣服裤子鞋子认不得什么牌子,就知道他们那表挺值钱。

这个流氓单身汉一个,家里人差不多都因为他干得那些事已经和他断绝关系往来,崔晧弄死了他也并不追究别的了。

但崔东旭不仅找上了这王八蛋的狐朋狗友整治了一顿,还使他的家人断了经济来源,借款无门,逼得单身汉的哥哥离了婚,媳妇回娘家重新嫁了人,而单身汉的母亲气得中了风,嘴歪眼斜。

这爱面子的老太太看了自己的样子想不开,流了几滴浊泪,跳楼了。

他去问崔东旭,崔东旭说,这就是我当时想做的,我让他们体验一遍。

那种束手无策,铺天盖地的绝望感。

崔东旭本质上是极度情绪化的人,他爱屋及乌也恨屋及乌,偏颇固执得可怕。生在古代帝王家,八成是个铁血暴君。

11年,24岁的崔晧厌倦了,他已足够强大,再难无动于衷地被豢养,当真相已经明了,何必牺牲多余的骸骨把王座垫得更高。

既然统治的根基已经腐朽,摇摇欲坠,那就改朝换代吧。

他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父亲,结束了他的少年时代,从此走进深海,然后竖起高墙。

戴蒙躺在监狱的床板上觉出了一点东西:他可能早就想死了,现在不过求仁得仁。

他进看守所里面后半个月,又被人打了一顿,在食堂拿着编号的饭盒打饭时,一个干巴巴的瘦小中年男人把塑料饭盒砸在他脸上后扑过来,恶狠狠地压着他打,几下就打得他口鼻出血,头昏脑胀,一边打还一边吼骂:“你个畜牲——!”

几个管教一时间愣是架不起人,也吼:“他妈的你给我老实点,想再蹲几个月是不是?”

上手一顿擒拿抓按住男人后劈头就问:“什么理由,说!”

等拉开了,男人黄豆大的眼泪水就啪啪往下砸:“我女儿啊,才二十一!”

“这个畜牲!”男人痛苦地弓起本就驼了的背,脸上的褶子难看地皱到一起,透明的鼻涕也淌下来滑到干裂起泡的嘴唇上。

戴蒙捂着鼻子,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姓名:赵锦雁

性别:女

年龄:二十一

身高:163

相貌:圆脸,栗色长发,戴无框眼镜。

衣着:上身天蓝毛呢外套内搭杏白毛衣,围银红丝巾;下身黑色长裙配蜜合色短跟靴子。

走失时间:二零一四年五月十一号上午于东塘新街十字路口走失。

本人有轻微口吃,且视力不佳,望好心者见到告知,有酬金答谢,若能将其带回,谢金面议。

联系电话:178xxxx5473

………

一个看起来被家人照顾得很好的姑娘,可惜只有四五小朋友的智商。

戴蒙清楚地想起自己是如何诱骗她的,她一个人站在街口,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脸上带着一派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天真。

“你在等谁?”戴蒙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等我妈妈。”

“我带你去找她怎么样?”

“不可以,你是陌生人。”

“我不是,我手机里还有她的照片。”前几天在她们家附近蹲点拍到的超市买菜照片。

“你妈妈给你买西红柿的时候特别高兴,说你特别喜欢吃这个,我看她笑得好开心就拍下来了。”

“可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啊。”

“见过的,你那时候还小,我已经十几岁了,不信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戴蒙拿出手机,悄然播放录音,自己则讲话佯装打电话:“喂,阿姨,我遇见小妹了。”

“对,在街口,你快过来吧。”

戴蒙把手机拿得稍远些让已经播到末尾的录音清楚的飘入女孩耳中:“谢谢啊,谢谢。”

“没事,应该的。”戴蒙说。

这录音同样来自买菜,前面是熙熙攘攘的人声,末尾则是女孩妈妈和熟悉的小贩道谢,因为一把多送的青菜。

“怎么样?我带你过去。”

“哦。”女孩舔了舔糖葫芦,跟在了他身后。

戴蒙顺势牵起了她的手:“抓紧点,不要再走散了。”

“嗯。”女孩可能是感冒了,说话带点鼻音。

他们以一种看似从容实则迅速的方式从人群中离开,走入偏道,戴蒙说:“你妈妈是不是平时管你吃零食饮料很严?”

“是啊,今天我求了她好久才给我买糖葫芦。”

“请你喝这个。”戴蒙拿出一瓶罐装可乐。”

“谢谢。”

地西泮片也是屡试不爽的镇静剂,只是需要时间发作,当然不同体质的人反应速度也不一样。戴蒙拉着她的手走了十分钟,女孩有些不安:“我和妈妈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方向。”

“嗯,我们好像是走错了,不过原路返回时间还要更长,我们抄一条近路过去好不好?你也想早点到妈妈身边对吧。”

“好。”女孩有片刻犹豫,然后还是答应了他。

“走累了吗,”戴蒙看她不经意间活动脚腕的小动作,说,“我抱你走吧。”

他双臂一展,把这娇小的姑娘轻易地抱起,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周围,快活的姿态像某种还未飞翔过的雏鸟正在悬崖边上的巢里试探着向下看。

有路人甚至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还鼓起勇气问可以拍照否,戴蒙笑了笑:“要不要拍?”

“可以,一张哦。”女孩往他怀里缩了缩。

路人:“………”好可爱!

路人抱着手机恋恋不舍地走了以后,戴蒙终于把她带到了一条足够偏僻的巷子里刮了刮她的鼻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离她服下已经有二十分钟,女孩脑袋一点一点:“困困。”

“那就好好睡吧。”可爱的小鸟。

这融于骨血的刻骨仇恨,谁能遗忘,谁敢遗忘?直至篱墙颓圮,丁香焚尽,油纸伞抛向空中,寒刃出鞘完成一场戏剧里的绝杀,都还有空茫茫的遗恨。

在刀光的间隙里窥见杀人者的眼泪,方觉这一场刺杀有多悲凉。

我要向谁言说啊。

念念不忘的回响为什么是这样的。

我要向谁言说,心里那些孤独幽暗。

戴蒙想起养母,她那一半的外国血统好像是俄罗斯来着,而且一直到十几岁都在那里生活,还信仰东正教,不恐同简直稀奇。

戴蒙很早就发现自己的性向,对于女性他是没有欲望的,也就不存在什么异性间吸引带来的怜惜感,下杀手时也理所当然地干净利落。

然而把崔晧送给那八个人时,他在公共电话那头分明感到了扭曲的不甘,甚至于隐隐的愤怒,我都还没有碰过啊。

不必说那份常人难及的艳丽,不经意的无辜与懵懂感,这些都是杀死戴蒙的绝佳武器,他感情匮乏,却对于所谓忧郁美学有顶级感受力。

在破碎和毁坏中日复一日地寻找快感和美,深受其浸淫后也想自己成为被咏怀的对象,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谷崎润一郎的恶魔主义。

倘把丑恶困苦全然看做一种美,那世上便再也没有叫人难过的事。

做什么尼采,撒旦教人直面欲望。

死到临头,绞刑架下的忏悔是没有用的,倒不如轻松地开个玩笑:嘿,哥们,这玩意结实吗?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而戴蒙绝不落这俗套,他要恶毒地诅咒所有让他欲望落空的,直到彻底没有知觉。刑期在一个月以后,子弹将从他的后心穿过,捅进那一团软肉里,撞烂筋膜,叫那苦楚持续片刻,尔后倒地。

无人认领的尸体在被送到火葬场后即刻火化,丢进库房落灰,然后获得销毁批准后随意地处置,可能在垃圾桶,也可能倒进下水道冲走。

阴暗的,有霉菌滋生的地方,像人心一样的东西。

那八个人是怎么找上他的来着?其实早有苗头。05年的夏天,戴蒙见证了少年的脆弱,探究到一段禁忌。

于是他大胆试探,小心求证。

他录取了一段长发男人纠缠崔晧的视频,不长,当时的像素也低,细节上很模糊。当他连续一个月在公司前台等待,终于见到崔东旭时,崔东旭看见视频的反应直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他在哪?”

“这个是我在某个酒吧门前拍摄的,”戴蒙拿捏着分寸,“他在那里打工。很多人都喜欢接近他,毕竟他生的好看。”

“先生,我是他朋友,他说以前你对他很好,我不想看他发愁的样,所以我想问一下你能不能帮他一把,一个高三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啊,我真的特别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找他。”

“可是我也没有能力帮他,我家里也不富裕,没办法再承担一个人的开支。”

“先生,我听他说您也姓崔,你们是亲戚吗?”

“是啊,直系亲属。”崔东旭慢慢地笑了,“我看起来不太像他爸爸是不是。”

“他在跟我闹离家出走,我很担心他,你能告诉我那酒吧在哪里吗?”

“北水长街2785。”

“那你知道他的打工时间吗?”

“基本是双休或者有假就在。”戴蒙同样观察了崔晧很久。

“谢谢,”崔东旭点头,对跟随的人说,“今天的会议取消,挪到后天。”

戴蒙趁他去取车的功夫提前打车上路去酒吧,他有预感,这会是一场闹剧。

行到一半路途,黑色卡宴风一般掠过出租车旁,车主显然心情急躁,加速度飙至一个恐怖的极限,把一干面包小轿三轮别在后面,连尾气都吃不着。

戴蒙赶紧叫司机加速,二十几分钟后也到达目的地。

不过他并不下车,因为他已经看见崔东旭把崔晧扛出来,而崔晧并没有注意这街边的出租车。

黑色卡宴来得快走得也快,戴蒙付了车钱仔细回想那些眼神和对话,让崔晧离家出走的理由是什么呢?应该不只是叛逆期这么简单的事。直觉永远不会背叛他,他觉得一定另有隐情。

不过这也不太好打听,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用来关注崔晧,只要解决了问题,无论对方是什么情况都与他无关。

只是当你自以为事情结束时,麻烦总会如期而至,崔晧找到了医学院,并且在男生宿舍楼下喊他。

不知进退,戴蒙打从心底厌恶骄纵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女富儿。

崔晧后面又来了两次,一次是大摇大摆在校外的夜宵摊子上不请自来地在他对面坐下,一次是在自习室的长桌旁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笑。

晓晓知道了又跟他闹,他哄不住了也懒得哄了。

还是晚上,他抱着书往自己宿舍走,这一条林荫道的一半落满树影,路灯的光被切割成一条一条,像拿来困人的防盗窗放大了倒下来。

戴蒙听到身后有细微的不同于风吹树叶带来的摩擦声响,他慢慢地偏转身子,对方也停下脚步。这时天空中的月晕在慢慢扩大,几乎要把整个月亮包起来。

“戴蒙,对吧。”

“我是,怎么了?”

“上回来找你的那个,我很感兴趣,给我介绍一下。”

“你说谁?”戴蒙装傻。

“那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不会让你白出力,开个条件,我能做到的全帮你实现。”

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败类,不过是数量的多寡,戴蒙眯眼:“你喜欢男人?”

“玩玩啊,谁打算和男人谈。”

“你把他约出来,我们吃顿饭,他要答应呢,我肯定也不会亏待他。”

“我们关系不好。”

“得了吧,我看他巴巴地舔着你,之前在街上我都看见了。”

“我几个兄弟在酒吧净遭他哂脸子了,你也别给脸不要脸,你考研打算学外科的是吧,废你一只手看你和谁哭。”

“不就几十万嘛,掏得起。”

“你要是想学内科呢,”来人悠悠道,“我就把你变成一个傻子,彻底告别这一行。”

“哦,不对,你是患者嘛,和医学还是有点关系的。”

“……”戴蒙盯着他思忖了一会,这个富家子狗屎一样的名声说明了这件事情是会真实发生的,他不必亲自动手,只要花点钱就可以毁了戴蒙的前途。

“我只负责把他约出来,剩下的,看你自己本事。”

“好啊,”富家子甩了甩手,随手抛下一张卡,“赏你的。”

自私,卑劣,没有底线,不可一世,戴蒙常常惊叹于这些没有生理病状的人可以达到与他一样的程度,可见荀子的性恶论中的“伪”人为多么重要。

戴蒙捡起那张卡时,心中感到的不是被羞辱的愤怒,而是隐隐地想要发笑,在人群中再异类也有同类存在,只不过是两者被发现的时候有所不同。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但它们本质上还是树叶,所以一样。

”人渣。”

戴蒙从看守所传唤到法庭开庭审判的那天,崔晧也到场旁听,他坐在旁听旁听席的第一排,看着背对他而面向法官站立的戴蒙,目光沉静。

戴蒙知道他在背后,全程从容地应答,面对属于自己的宣判。

时间忽然就流动得很快。

……

“被告人有无异议?”

“无异议。”

……

“判决被告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

法警押着戴蒙走出去,准备送到监狱进行交接,戴蒙回头,叫了一声:“崔晧。”

“嗯?”

“你以后能睡个好觉了吧?”

“还是非常荣幸,能作为你的初恋。”

“滚吧,烦死了。”

“上你的路去,老子不会给你收尸的。”

戴蒙就笑,笑得肩膀都抖:“好,这就对了。”

前任要像死了一样干净,他戴蒙可不就是最合格的前任,这辈子干得最漂亮的事是这个,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人生总是出其不意对吧。

说实在的,他的笑点很奇怪,看等待戈多的时候他就一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现在他大概明白自己在笑什么,希望是多虚无的事啊,怎么会有人一直愚蠢地去等待,这个荒唐世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直待在原地当然什么都得不到。

可是改变要加一个前提,你有力量去反抗旧规则。戴蒙想,我在不该顺从规则时顺从了它,该顺从时违背了它,我的毁灭也仅此而已。

进了监狱一连几天他的心里都平和极了,他想,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其实根本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我只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而他离大家最好奇的那个题目很近了: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由而衍生出一系列相关问题:灵魂知道自己是灵魂吗?灵魂会记得自己是什么人是怎么死的吗?

他又想,一个正常人会想些什么?

自己的亲朋好友,妻儿老小?自己的事业前途,声名未来?自己的身后事?

反正无论是什么,戴蒙的感受都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尤其是爱情,这是他最不理解的东西,然而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答案了就是。

崔晧对他那种复杂的情绪会带来什么感受呢?

崔晧停好车,进到陵园里,他以为他可能会记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是看到那面前空无一物的墓碑,那口长气就叹了出来。

四年来第二次踏入这,他放下那束马蹄莲,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站在那里沉默良久,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我打算卖了公司去国外,下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然我也可能不回来了。”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

他就当做了一场十几年的荒唐大梦。

“我没有对你说过单独的’我爱你’对吧?”

“我爱你。”

没有危险时你是最大的危险,有危险时刀斧加身粉身碎骨都压不垮你弓作钢顶守护的脊背。可我终将远行沐浴风雨,倘我不知天高地阔,我自做温室里娇贵的花朵,可我已窥见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又怎么甘于只做别人的风景。

我心里执迷的风光千言万语都说不尽。

而人的双手到最后握住的也只有自己。

让爱恨归土去,云消雨散。

他背过身去,走下一级一级又一级的阶梯,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然而花是一年四季都开得好的,细细的嗅,鼻腔里全是香味。

一个月后

“今天他死刑。”陶頫看着手机上的死刑全程录像直播说。

“我知道。”对面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陶頫实在是捉摸不住这少爷的脾气,之前人被弄走时不还火急火燎吗?现在这是?

“罪有应得。”语气也不是讽刺,十分平淡。

“我手上沾的血也不少,”崔晧说,“我难道就真的能过平常人的生活了?”

“这不一样。”陶頫抓住他的手。

“我知道,我也没有后悔和愧疚过。”

“我只是想在我认识他以前他有没有杀过人,就很无聊的一个恶趣味。”

接下来的谈话中崔晧的话题跳来跳去,但大致上还是与戴蒙有关引发的各种联想。

“唉,我头一回知道龟苓膏这玩意是在奶茶店打工,夏天的甜品单子上。”

“这东西有原味,红豆味,炼乳味。”

“戴蒙他舍友请他喝奶茶,他点了个原味龟苓膏。”

“这东西真就不是一般人吃得下的好吧,”崔晧今天没有喷定型水的头发翘起来一根,他自己给按下去,又翘起来,干脆作罢,“一股药味,苦死了。”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现在穿个白t恤戴个平光眼镜和马尾黄毛一起在路边小店几十块一张的板凳上等螺蛳粉,陶頫默默腹诽,您对我是真爱了。

崔晧筷子转成了花:“看过莲花落不,以前我们爷爷那个年代乞丐耍得可好,现在整成非遗了都。”

“我复读毕业那年办高三欢送晚会,当时上来两个人一个拿快板,一个拿系红纸的树枝,唉,唱上了。”

“抑扬顿挫,还挺有味道。我就这一个节目喜欢。”

“我以前很喜欢拿这东西唱小寡妇上坟,我爸听完忍得脸都绿的。”

”哈哈哈哈哈。”

“戴蒙还没去医学院那阵听了次,表情也很微妙。”

“跟你讲个黑历史哈,我打工还演过电视剧,我他妈头一回女装搁那穿的,旗袍啊,兄弟,开到大腿根那种,害得我还要剃腿毛。”

“我和戴蒙关系还好那阵他还拿我挡过烂桃花来着,唉,不过那是他还没交女朋友之前的事了。他保送以后就不用上课了,也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和食宿来着。”

“啧啧啧,祸水,每回找他去玩身边一圈小姑娘。”

“然后我就说,我假扮你女朋友算了。”

“他就讲,不要闹。”

“滋溜”一声,崔晧嗦一口粉,口齿不清:“你看我像老实人吗?听他的我多没面子。”

“隔天我就收拾得盘靓条顺站他跟头前去了,眼睛直了都还和我狡辩,怕身高压过他我都还没穿高跟鞋。”

“就死不承认呗。”

“那约炮对象都颠颠地跑我跟前来说,嘿兄弟,我看出来你喜欢他,他手机里也专门有个相册是你,你俩啥情况?咋不在一起呢?虽说节操这东西早没了,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哪。”

“我说你滚犊子,八卦多了烂舌头。”

“狗屁试试男人,要约不会找我,”崔晧一脸嫌弃,“我艹,这个笋是真臭啊。”

“结果十一月我去找他打算表白,撞见他女朋友了,我的天,气得我想抽他,还没骂人眼泪掉下来了,脸是丢大发了。”

“我之前十月份确认他是不是双性恋的时候,呵呵,多重口味的欧美毛片啊,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反过来问我,你喜欢这个?”

“我他妈怎么答?钙片没反应,a片没反应,你性冷淡无敌呗。”

“我压他他倒是有反应!”崔晧咬牙切齿。

“还哄我正常反应。”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单纯对男人感兴趣还是男女皆可。”

“那时候我就一根筋,觉得他交女朋友就是为了躲我,膈应我,我就不,我就是要去找他。”

“我都没脸没皮到说出给他当小三这种鬼话,丫挺的,每回见面嚷嚷着动手也没见他撩着我几根毛,”崔晧一碗粉嗦得只剩汤底,“就是喜欢我,每回盯我的眼神都恨不得扒了我底裤一样。”

陶頫托腮:“行呗,你俩郎有情妾有意,可他怂啊。”

“是啊,他这个人假得很,”崔晧脑海中浮现某个二代死前狂笑的样子,“当时我把卡丢在地上,他捡完第二天就打电话叫人了,还叫我保密。”

“说怎么搞随我。”

“后来还敲了我三十万。”

陶頫听他说戴蒙卖了他这段第三次,忽然有点想法:“鬼知道当年怎么一回事呢,你问过戴蒙吗?”

“……”崔晧怨了他那么久还真他妈没问过。

“你是真的喜欢戴蒙呢?还是喜欢你的幻想呢?”陶頫幽幽地问。

视频拍摄的画面已经到了男人背对行刑者跪下的时刻,81式自动步枪上膛,枪膛内撞针击打底火,一声枪响,子弹乘风如椽射出,像架梁时固定用的榫卯,强有力地嵌进两根肋骨间的空隙。

这曾经芝兰玉树的人晃了晃他直挺的脊背,沉沉地倒下了。

过了一会,法医拿着几十厘米长的钢签插入创口转动两周,确认死亡。

尸体抬上担架,原地留着一泊血,视频也就到此为止。

陶頫的余光里,崔晧开了一瓶啤酒,要了烤串:“谁知道,你谈恋爱分的清那么多?又不是养宠物,哄舒服了就会把肚皮都摊给你看。”

“那你当初说我呢?”

“那不是为了让你回头是岸嘛,杠个屁。老子杀人放火像好人吗?嗯?”

“行行行,你横你有理。”陶頫一阵无语。

崔晧吃完了烤串在桌子底下踹他:“唉,这地还有什么好吃的?”

“你不要吃多了又回去吐哦。”

“爷乐意,今天有胃口。”

“行行行,奴才这就带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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