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不如交个朋友
24小时灯火通明的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伴随着冷气呼呼的吹过每个人疲惫伤感麻木的脸孔,映着窗外无边的黑夜更显肃杀。
明明是盛夏暑气未消的夜晚,却漫长难熬犹如极夜。
沈放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他和守在走廊入口的两个警员打了一声招呼,便径直走到了icu病房的门外。
坐在椅子上的妇人红肿着眼圈,沉浸在悲伤里的脸孔有着无法被岁月侵蚀的美丽,看到他走近的身影,仍旧强撑着一口气想要站起来。
沈放连忙一个箭步过去,扶住周佩乔摇晃不稳的身体,罕见地放缓了总是铿锵有力的声音,“师娘,当心。”
周佩乔借着沈放的手臂,这才再度在走廊上的长椅上坐好,明明已经哭干了的眼泪再一次浮上眼眶,她依稀认出这个扶住自己的年轻后生也是自己丈夫的徒弟之一,然而被巨大的悲伤所吞没的大脑已经无从回忆对方姓甚名谁。
她只是泣不成声地用手绢捂住嘴,“你说好好地……怎么就会被人撞了……”
沈放来之前便得知撞了梁文礼的肇事司机已经自首了,准确的说,如果不是那个司机主动投案自首,单凭那条偏僻没有监控的小路,要抓到对方或许还没这么快。
撞人的司机没有案底,测出来酒驾,如此轻描淡写地不凑巧在那段罕见人烟的小路凑巧地撞上了拎着烧鸡回家的梁文礼。
过于巧合的巧合总透露着一丝诡异的气味。
梁文礼作为刑事情报科的高级警司,再过没几年就可以退休了,谁都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遭此飞来横祸。
沈放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语句,他本就不擅长扮演安慰人的角色,更何况没有定论的事情他也无法去跟一个妇人细说。
他只能皱着眉头看着一墙之隔里布置了很多台精密仪器的icu病房,干巴巴地问:“医生怎么说?师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周佩乔摇了摇头,哽咽的声音隔着手绢含糊不清地飘荡在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里:“菩萨保佑……他们说这几天是危险期,如果……如果能熬过这几天,也许用不了一周就能清醒……”
她没有说出另外一个不祥的可能,不仅是说出口,就连光是想象这另外一种可能,她都无法接受面对。
她甚至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那通电话,如果没有让丈夫去买烧鸡,又或是自己亲自下来去接他回家,这场意外的车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她明明已经在寺庙里诚心诚意的求过平安符了,这些年她都有好好地行善积德,只求梁文礼能够平平安安地顺利退休,他们还约好了,到那个时候,夫妇俩可以环游世界,不必再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而困于海明一角。
沈放当然听出来她话里潜藏着的崩溃,只能往乐观的一面去引导对方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只是眼前的境遇真的已经是坏无可坏了吗?
他敏感的职业嗅觉告诉自己,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这场“意外”的车祸真的是另有图谋的话……
口袋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打乱了他心不在焉的安抚工作,沈放只能强压住烦躁的情绪又对悲伤到无以复加的师娘说了几句场面话,拍了拍走廊充当警戒员的同僚肩膀,一个快步走到了楼梯间里接通了电话。
“喂,儿子,快救我——”沈国富涕泪交加的声音被单方面的掐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把陌生的年轻男声凶神恶煞地说:“沈放是吗?!你知不知道你老子在我们场子欠了多少钱?!你不过来替他把账平了!明早就等着收尸吧!”
似乎是看沈放没有接话,那边很快便传来一阵阵捶捶打打的声音,夹杂着沈国富一声更比一声惨的哀嚎,不客气的形容就像是杀猪前的猪圈一样吵闹。
没有人看得到沈放此刻脸上的表情,在这深夜医院僻静无人的楼梯间,他对着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掏出香烟点燃,冷峻的面容很快便被弥漫的烟气所侵蚀模糊。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味呛鼻的香烟,然后用脚下这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一点点踩熄,任零碎的烟蒂在台阶上滚动出灰白色的痕迹,扬声器里的闹剧还没有结束,只等着他的一句了结。
他最终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把地址报给我。”
……
程铮靠在酒吧软座上操控着手机屏幕里的小人把另外一个骑着马的小人打得皮开肉绽,另一边的卡座上亮仔猛灌了一口面前的莫吉托,不服气地大声叫道:“重开一把!这个皮肤手感不好!你等小爷我换上那个限量版的皮肤,绝对把你杀得喊爹喊娘!”
程铮很是嫌弃地白了亮仔一眼,正要操作最后一击之时,屏幕上突然跳出来老大的电话,他立马正襟危坐起来,还不忘清了清因为熬夜过多而变得沙哑浑浊的嗓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敢接通电话。
亮仔逮到这个空档立马操作着自己的小人威风凛凛地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人揍了个鼻青脸肿,单方面的取得了“逆风翻盘”的不义胜利。
他得意洋洋地举着手机屏幕等程铮挂了电话便开始迫不及待的炫耀起来,还惦记着二人方才约定的‘真心话大冒险’的赌注,输了游戏的人要愿赌服输。
亮仔早就打好主意让这个愣头愣脑,一直赖在自己酒吧不走的小警察去玩大冒险,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舞池里扭动着纹了一枝玫瑰的细腰辣妹身上,笑得比耗子还奸诈,还未开口就扫兴的看见对方抓起了呢绒外套,急匆匆地要走。
“不是,你这胆小鬼,小爷我还没说让你做什么呢,你怎么就跑了?!”
“还有工作,先走了拜拜!等我下次再来跟你一决胜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耍赖了!”
“不是!你说谁耍赖呢?!兵不厌诈懂不懂?你是不是输不起啊?”
……
程铮跟细仔、甜妹赶到沈放所说的那个地下赌场的时候,三个人相视之下不由苦笑起来。
程铮这些天本就在酒吧蹲点,倒是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物钟,披着外套站在午夜的街头还能精神百倍的谈天说地,活脱脱就是一个不良少年的样子。
相较之下,细仔跟甜妹显然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们一个踩着人字拖顶着一头鸟窝打着呵欠,一个素颜苍白着脸都可以本色出演倩女幽魂现代版了,大半夜被一通电话叫过来突击检查的怨气丝毫不逊于赌场里输个精光的可怜蛋们。
细仔怨念深重地打断了程铮的碎碎念,“不是,你这个卷王就一点儿也没有质疑过通宵工作的必要性吗?天知道我今天从被窝里接到电话爬起来的时候,我女友差点都要怀疑我深更半夜出来的动机了!”
“不是,你什么时候脱单的?我怎么不知道?”程铮惊讶地瞪大了猫儿眼上下打量不修边幅的细仔,就差没有把不信写在脸上了。
甜妹更是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女友?怕不是充气的那种吧?老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就像我们女人上了年纪就有更年期,他这叫什么期?一下子让橙子无缘无故的去酒吧驻扎,一下子一通电话就要我们到这里突击检查。”
细仔一说到腹诽上司就来劲了:“什么期你还不懂吗?当然是思春期啦!男人嘛,憋久了没有泄火的自然会跟你们女人更年期一样喜怒无常、神经兮兮!我说,你有没有青春靓丽的小姐妹可以介绍给老大认识认识的?实在不行,你去整个形自我牺牲一下,也不错呀!”
甜妹一个手刀劈过去,细仔顿时惨叫连连的躲到一脸无奈的程铮身后,一男一女追逐打闹的笑声伴随着夜风飘荡在空荡无人的街头,直到沈放满脸冰霜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嘻嘻哈哈的组员们这才收敛起玩性,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跟随着沈放走进了地下赌场。
乌烟瘴气的大厅里满是吆五喝六的声音,他们一行人穿着便装暂未表明身份,却已有眼尖的马仔察觉到异常,率先通报给了管事的。
沈放也懒得与他们周旋废话,开门见山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不一会儿就有人领着他们穿过热闹非常的大厅直奔后面的包间。
进房之前,沈放停下了脚步,示意程铮他们留在门外等候。
细仔跟甜妹向来习惯了服从,也不疑有他,唯独程铮有些不放心老大一个人进去,却被沈放一个不容置喙的眼神给打了回去,只能乖乖地站在包间门口充当门神。
沈放是怀着十二分的警惕走进门的,沙发上大马金刀坐着的青年一手抓住跪在自己胯下的女人,拎着那头酒红色长发往自己兴致昂扬的下半身上撞。
女人呜呜咽咽的喘息很快便变成了窒息似的干呕,直到青年射了出来,已经缺氧昏迷的女人才被像一个用完就丢的破布一样摔到一边。
沈放看也不看倒在地上满脸潮红、不知死活的女人,他冷眼旁观青年毫不在意地把那根发泄完的性器塞回裤子里。
青年抬起头看过来,左脸断了的眉尾纹了一只淫邪的蛇,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栩栩如生的吐着信子,他丝毫没有被沈放让人阳痿的目光给震慑,反而笑着抹了一把深红色的嘴唇:“沈sir,可算把你盼来了。”
沈放没有理会他,径直问沈国富人在哪里。
青年拍了拍手掌,立马就有马仔从包房的暗门里拖出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沈国富青紫着两只眼堪比猪头,一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包房中央,顿时塞了布的嘴里又开始呜呜呜的哀嚎起来。
青年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对马仔甩脸色道:“你们这些粗人也不知道当点心,这位可是咱们反黑先锋沈sir的老子,还不快点松绑赐座。”
沈放拦住了马仔没有轻重的手脚,冷着一张脸手脚麻利地把绑在自己那窝囊老爹身上的麻绳逐一解开,扶着沈国富烂泥似的身体就要往外走。
青年吹了一声口哨,那几个原本站在包房角落的马仔们顿时一拥而上的拦在了门口,沈放没有回头,一只手已经探入自己外套内侧摸到那把坚硬,“你们是准备袭警吗?”
“沈sir说笑了,你老爹今晚在我们赌场欠了五百万,你不会以为就这样可以一走了之吧?”青年不知何时倒好了两杯酒走到沈放跟沈国富的身侧,“不如交个朋友,只要沈sir愿意跟我福荣会蛇六交个朋友,今天的账也就一笔勾销了。”
“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沈放没有说话,蛇六递过酒杯的手高举在半空中没有放下,沉默而紧绷的气氛之下,守在一旁的马仔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沈放,大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味。
沈国富当然也察觉到了等待着他们父子俩的危机,他被揍得青紫的眼睛飞快的扫了一眼周遭阴沉着脸的马仔们,身上的伤口条件反射一般痛得越发厉害了。
他大着舌头跳着脚用手肘撞了撞自己那不识时务的儿子,“有朋友交就不错啦,阿放,出门在外,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蛇六又扬了扬递到沈放面前的酒杯,歪着嘴角笑得格外肆意,“喏,令堂也说了,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不是么?沈sir。”
沈放松开了扛在沈国富腋下的手,他唇边绽开一抹冰冷的弧度,抬手接过了蛇六手中那杯酒。
蛇六举杯冲他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自己手中的洋酒,得意的笑容还未从那张淫邪阴戾的脸孔上消失,只听见“哐当——”一声脆响,所有马仔都如临大敌的掏出了手中的家伙齐齐指向包围圈的中心——
沈放看也不看一眼被自己摔到地上的酒杯,浓烈的酒香在脚下的地毯上蔓延,他甩了甩沾到酒水的手掌,抬起头锋利的目光一个个对上虚张声势的马仔们,却是对脸变阴沉下来的蛇六说:“做朋友?你什么时候见过猫和耗子做朋友的?”
他说罢便拨开了挡在门口的马仔,刚要推门的一刹那,几把黑洞洞的枪口便对上了他的脑袋,沈国富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差点都要吓得尿裤子了,抖着声音一个劲哀求道:“有话好好说,阿放啊……你,你再考虑一下……”
蛇六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掌,“沈sir真如传闻中说的一样,油盐不进、冥顽不灵。不错,你们想走,也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从来没有人能在我蛇六的场子上赖账不付的。”
沈放丝毫不憷指住自己脑袋的这几把枪,他回过身,盯着蛇六阴鸷的脸,铿锵有力道:“择日不如撞日,你若执意要拦,就别怪我请你回去喝喝茶了。”
蛇六笑着摸了摸鼻子,忽然抬头一饮而尽手中的洋酒,他一只手掏出手机不知道拨弄了什么信息,另一只手当着沈放的面把空了的酒杯倒置过来。
干干净净,一滴不漏。
沈放并不会被这短暂的“示弱”信号给蒙蔽,他无视那些如临大敌的马仔们,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门,守在门口的甜妹、细仔刚喊了一声“老大”,便也瞧见了他身后这些手持枪械的马仔们,顿时也按住了别在自己腰上的手枪。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沈放一把拎着沈国富抖如筛糠的身体推到门外,程铮立马上前扶住踉踉跄跄的沈国富,不等沈放跨出房间,只听见嗡嗡的电话震动声突然在静谧的空气里响起。
沈放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却没有接通,他长腿一迈,在一众马仔们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包房。
“沈sir。”蛇六拉长了声音从背后叫住沈放,抬手示意一众小弟们把手里的家伙都放下,如果沈放此刻回头,就会看见这张阴险狡诈的脸上不怀好意的哂笑,但是他没有。
“喂,你电话响了,不接一下?”
细仔跟甜妹交换一个不安的眼神,左右迎上沈放,小声地说了一句:“老大,我们要不要……”
沈放抬手制止了下属们未出口的担忧,他并没有被蛇六意有所指的笑声给恐吓到,掌心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提示,刚把电话接通放到耳边,那头就传来上司姜自忠严厉斥责的声音。
“沈放,你现在在哪里?”
他心底闪过一丝戾气,迎上蛇六刺眼的笑容,顿时心下有几分了然,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冽表情,简短的回答了电话里充满怒意的男声。
“你大半夜没事找事浪费时间在赌场干什么?!搜查令申请过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做警察的,办案也要讲究程序?!”
“我命令你现在就立刻收工回家,明天十点来我办公室报到!”
沈放挂了电话,淡色薄唇露出一缕讽刺的微笑。
蛇六流里流气的吹了一声口哨,越过沈放坚如磐石的背影,下流的目光盯着贴着走廊站着的甜妹上下扫视,舔了舔打了唇钉的乌唇,“喂,挺正的嘛靓女,要不要考虑来我场子里上上钟,绝对比你们辛辛苦苦做警察赚得多得多,哈哈哈哈哈!”
“不是,你什么意思?!是要袭警吗?”细仔挡在了浑身僵硬的甜妹前面,外强中干的对着蛇六嚷嚷起来。
他这一嚷嚷,那些小弟们也开始不相上下的冲着他们横眉竖眼的骂骂咧咧起来。
走廊里顿时人声鼎沸得不亚于外面热火朝天的牌桌子,被程铮搀扶着的沈国富汗如雨下的发着抖,压低了声音喊程铮:“快走,我们快走……”
沈放无视横在走廊当中蛇六松松垮垮的身影,拍了拍神情紧绷的细仔,示意他们带着沈国富先走。
蛇六挑着眉毛,纹在眉间的细蛇也跟着扭动起来,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还未得意三秒,下一刻就发现手腕上多了一对冰凉的银手铐。
而沈放拿着手枪顶在他的后腰,冷峻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今晚法地挨蹭上另一根火热膨胀的硬物,硬是搓出了火星也得不到任何纾解。
他微阖眼眸,即使被那野蛮粗狂的唇舌肆意撕咬着柔软的唇瓣,也毫无防备地纵容着对方在自己唇齿之间攻城略地的暴行。
直到身下发胀的性器被纳入到了一个狭窄到前所未有的孔穴,宛如要绞杀猎物的肌肉紧绷着包夹住他身下最为敏感的顶端。
钟如一终于忍不住仰着脖子从那蛮横的湿吻里挣脱些许,嫣红的唇瓣破了皮还未结痂,溢出的低喘带着让人迷醉的温度拂过身上男人酡红的脸孔:“哈啊……阿明,你放松一点……弄痛我了。”
沈放羞耻敞开的大腿根部微微发颤,饱满怒张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他凝眸看向身下男人被欲望折磨到近乎恍惚的面容,坚实有力的腰一寸寸沉下来,任那根硬如烙铁的肉刃一点点撑开自己身后那处未曾使用的孔穴。
痛苦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下,从半空中滑落至男人泛红的眼角,隐没在枕头发黄的边角里消失不见。
直到发酸的尾椎彻底坐上男人平坦紧致的腹部,沈放因为过于强烈的痛楚变得一片惨白的脸孔露出一个恨到目眦欲裂的表情。
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性器官深埋在自己的体内这一事实,难以言喻的诡异触感从二人相契的部位传遍四肢百骸,原本萎靡不振的阴茎也颤颤巍巍地再次有了抬头的迹象。
“嗯啊……你……”
“阿明……你动一动嗯……”
沈放俯下身子,露出森冷的牙齿一口就咬得男人的肩膀鲜血淋漓,他没有松口,齿痕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变成鲜红的烙印,仿佛可以借此宣誓着那么多年无处可诉、无从排解的恨意。
他恨他,恨到即使将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当场挫骨扬灰,也无法平息这绵绵无期的恨意。
他们如同两只相逢于荒原的野兽,一边厮杀,一边做爱。
廉价的床单无处安放满溢而出的欲望,鲜血与汗液交织成爱与恨的剧毒狂花。
沈放在欲望到达顶峰的那一刹间,终于忍不住死死掐紧男人滚动的喉结,嘶哑着厉声道:“钟如一!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快要被捣烂成泥的身体内部完全沦为了那根跳动着就要释放的性器的模具,就好似他沈放生来就是为了成为他钟如一胯下的一条野狗。
偏偏他还要连名字都叫错。
怎能不恨?!
怎能不怨?!
沈放喉咙里的喘息声渐重,他猩红着双眼,再也寻不到往日丝毫冷峻的颜色,掐在男人脖颈上的手力度不减,他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男人的名字。
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通通被名为“嫉妒”的毒药给全面摧毁。
“咳咳咳……”男人汗湿成一簇簇的睫毛抖动出痛苦不堪的弧度,终于是在这天堂地狱一线之差的间隙缓慢地睁开了那双总是笑得惹人不快的桃花眼。
只见遍布血丝的眼球漾着一层湿漉漉的光,比窗外夜空还要深远的漆黑眼瞳一览无余地倒映出沈放近乎癫狂的面孔,却还是带着那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视线一旦对视上的那一刻,沈放身下高高翘起的性器便毫无征兆地射了出来。
而始作俑者只是倦懒地抬起眼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凝视着上方的自己。
强烈的耻感糅杂着过于汹涌的快感在一瞬间袭击了沈放的大脑,以至于他的表情都有些空白,双眼更是失神到无法对焦。
“阿放……”
钟如一眯起眼睛笑了,脖颈上沈放掐住来的痕迹鲜红如血,映着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是触目惊心的凄惨。
但他却浑不在意,只是捂住自己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咳嗽了起来,身下的床单早已汗湿成了薄薄的透明一片。
沈放回过神,格外吃力地抬起臀部,只觉身后那处合不拢的地方就像是露馅的奶油面包,粘稠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顺着大腿根部滑落。
火辣辣的不止有屁股,还有用力过度的掌心。
他做了很大一番心理建设,翻下身随手抽了几张床头柜上劣质的纸巾擦了擦胯间黏腻的一片,回过头再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声“喂”还未出口,就发现钟如一抚着脖子闭着眼睛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唯独赤裸的胸膛上仍未消退的吻痕鲜明地浮现在那片小麦色的肌肤上,反复提醒着沈放,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
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贺佳辰收回看向不远处废弃仓库窗台的视线,那只瑟瑟发抖的黑色毛团还在“咪呜咪呜”的叫唤着。
而眼前的男孩笑眯眯地望着贺佳辰,身旁还跟着另一个身形相仿的男孩,见贺佳辰看过来,顿时露出一个腼腆的友善微笑:“要一起玩吗?我叫阿明,他叫……”
贺佳辰先前被母亲牵着在宴会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大抵也是哪些非富即贵、达官显贵家的少爷,能够出席这场慈善晚会花园宴的,都是海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也微微颔首,还没报出自己名字,就看见先前那个问他在看什么的男孩一把脱下自己身上英伦风格的外套,“阿明,你帮我拿一下。”
“等等、‘如意’你要干什么?”
贺佳辰不解的抬头看去,只见男孩一口气三下两下就爬上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动作灵活得就像是现实版的人猿泰山。
幼猫呜呜咽咽的叫声细如婴啼,在傍晚的风里忽远忽近得犹如转瞬即逝的泡沫。
男孩弯下腰在小臂粗细的树干上匍匐前行,向窗台延伸的那截树干在夜风中上下抖动如老翁手中的钓鱼竿,任谁看了都要捏一把汗的胆战心惊。
“你……下来吧,太危险了。”贺佳辰仰起头皱眉看向双手抱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的男孩,猫还在叫,小小的毛团蜷缩在摇摇欲坠的窗台边沿,“仓库上锁了,我已经找人来开了,只要确保它不会现在掉下来,你大可不必这样冒险……”
手里紧紧抱着男孩外套的阿明也仰着脸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攀在树上的男孩,却对贺佳辰斩钉截铁地说:“相信‘如意’哥哥,他身手很好的!”
如意?
贺佳辰还在咀嚼这个有些喜庆又有些滑稽的名字,一声“抓到了!”从头顶的树影婆娑里响起,伴随着无数如雨点落下的碎叶,一同跳落在面前空地的还有拽着幼猫后脖颈的男孩。
阿明立马就围了上去,低下头打量着黑如煤球的幼猫,“好小!它是饿了吗?还是冻得发抖?”
‘如意’接过阿明手里自己的外套,裹住只有手掌大小的幼猫,“看来你以后的志向要从律师改为兽医了。”
“‘如意’!你就知道取笑我!”
“乖乖,不怕了咪咪……”男孩垂头哄着怀里被昂贵外套裹住的小脏猫左右摇晃,在贺佳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叫住了他。
“喂,你的猫。”
贺佳辰微微皱眉,心底却觉得有点意思,驻足回首,怀里猝不及防就被塞进了一个软绵绵还会叫的东西,他手足无措地捧着这团热乎乎的小毛球,迎面就撞进男孩那双带着笑意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要好好给它找个家,不要辜负我费了这么大劲冒着生命危险把它从窗台上救下来的决心。”
“好。”
贺佳辰抱紧了怀里还在颤抖的幼猫,没有拆穿男孩嘴里夸大其词的成分,他还想问对方是谁家的孩子,还有这个被猫弄脏的外套,他可以赔他一件新的。
“‘如意’?你在那里吗?”女人的呼喊从修剪整齐的玫瑰花圃另一侧的小径里传来。
“糟糕!”男孩跟阿明交换了一个不妙的眼神,一边拍了拍身上内衬沾到的树叶碎片,一边忙不迭地高声回答道:“来了来了——”
贺佳辰抱着猫看他们二人结伴而行小跑着回去的背影,不远处的夜空里有盛大的烟花绽放,灿烂如碎星飞溅的流光溢彩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他看见那两个小小的人影也仰起头看向头顶这片繁花似锦的庆典烟花,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话。
只看见其中一个男孩笑得发颤的肩膀,那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情绪低落,垂下眼帘对上怀里黑猫亮晶晶的眼瞳,也学着男孩哄猫咪的样子,有些生硬的“咪”了一声。
“喵呜……”
幼猫也不大熟练却格外乖巧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贺佳辰的胸口,他微微怔了一下,胸口隔着衬衫能感觉到那团跳动着的滚烫暖意,远比天上流光溢彩的烟花还要可爱迷人。
该叫你什么好呢?
如意。
不如就叫‘如意’吧。
那也是贺佳辰第一次养猫。
肥佗气喘吁吁地背着他那鼓鼓囊囊的“急救包”在房门前站定,抹了一把宽阔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的汗水,心底没少犯嘀咕。
今晚真是出奇的“热闹”,前半夜他还忙着给某个富商包养的磕嗨了的小明星输液解毒,才安顿好疯疯癫癫的女人没一会儿,就又接到了这个活阎王的连环夺命call,一道接着一道的催他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这个城郊最不起眼的汽车旅馆——如果他这个黑市鼎鼎有名的江湖郎中不想当着自己妻女的面被抓上警车的话。
这威胁要是换个阿sir对他说,他都能大翻几个白眼,直接在电话里问候对方全家,然后挂断电话。
就凭他肥佗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一身堵门本领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受过他恩惠叫得出名号、叫不出名号的人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佬权贵,谁人见了他不都得腆着脸尊称一声“肥爷”?
偏偏沈放这个小小的反黑组组长不拿他当回事,好歹明面上他还是他们警队另一支小队的线人,这小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江湖规矩”?!
他还没来得及叩响酒店掉了漆的房间门,紧接着面前的门就被男人从屋内拉开,肥佗脸上骂骂咧咧的表情僵硬了一秒,几乎是秒变脸的挤出一个谄媚讨好的微笑,“沈sir,这一路上我可没少催那出租车司机给我玩命的开,你看,从接到你电话到赶过来,也就不到一刻钟。”
男人冰冷的视线只是在他堆满肥肉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很快便凌厉地扫向他身后灯光昏暗、空无一人的走廊。
肥佗好不容易从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气压里得到短暂的喘息,紧接着就被沈放拽进房里,伴随着房门落锁的声音响起的还有男人冷硬的声线:“救活床上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房间里仅有的那扇窗户被人大大打开,冰凉的夜风鼓噪泛黄的窗纱猎猎飞舞,时不时拂过床畔凌乱的床单,又如潮水一般退下,等待着下一波的席卷。不远处公路上偶尔有赶夜路的货车轰隆隆地呼啸而过,扬起一地尘土的同时,耀眼的车灯在旅馆斑驳的墙壁上投射出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犹如走马灯无尽的回旋。